对于拒北王类似挑衅的动作,老宦官严松鱼视若无睹。

    他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而且……

    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季,正是他也暗中来了王府,京城的那一位贵人这才得以成功带走了拒北王府的大夫人吕婉儿和长公子姜青书。

    在这一件事上的确是他亏欠了姜秋水。

    严松鱼了解拒北王姜秋水的脾性,此人睚眦必报,却也恩怨分明。

    自己害他和妻子十几年不能相见,是怨。

    所以姜秋水才会在病势稍好的一瞬间便朝自己挑衅。

    可自己送了十几年的金丹,一次次帮他续命,却是恩。

    所以念在这一份情上,姜秋水又不会对自己真的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更何况,以自己比巅峰时期的姜秋水更胜一筹的的武学修为,又有什么可怕的?

    “既是王爷盛情难却,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严松鱼答应了在王府多留几日。

    此事倒是超出了姜青玉的料想。

    以往严松鱼每一次送药都是来去匆匆,从不停留。

    作为楚国十大宦官中的第二人,他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得尽可能地待在京城,待在皇帝景宏的身侧。

    可这一次怎么选择留下了?

    莫非严松鱼已经得知了许小寺的死亡,所以才会留下来,调查此事是否和拒北王府有关?

    “严公公客气了。”

    拒北王走下床榻,取下一件挂在墙上的重甲,先是抚摸了很久,后又将其披在了身上。

    从始至终,他的背脊都挺得很直,一丝一毫都没有弯下。

    然后,他看向严松鱼,脸上自带威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开口道:

    “冬猎在即,本王想让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各领一支兵马北上,以斩获军功的多寡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本王想请严公公一同观礼,不知可否?”

    听到拒北王要立世子,严松鱼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诧。

    毕竟以拒北王的病情来看,即使有金丹续命也活不了几年,为了防止死后北境生乱,他也必须在生前立下世子。

    只是严松鱼本以为拒北王会直接指定背景声望都名列第一的二公子姜青剑为世子,却不想对方居然搞了一出北上冬猎的比赛。

    这……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万一是某位小姐拔得了头筹,难不成楚国要出现第一位封王的女子了么?

    严松鱼有点期待了。

    “能够亲眼见证拒北王府世子的择取,是老奴的荣幸。”

    见严松鱼答应观礼,拒北王也不再多言:

    “那严公公请自便吧。”

    “我会和二虎吩咐一声,王府上下对你不会设防,每一处禁地你都可以进去走一走。”

    “另外……”

    拒北王瞥了一眼严松鱼沾满泥土的靴子,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姜青玉斥责道:

    “逆子,没见到严公公为了及时救父王的命连靴子都弄脏了么?”

    “还不赶紧把你的靴子脱下来!”

    “……”

    姜青玉闻言不禁微微一怔。

    他可以理解拒北王是在帮他向严松鱼讨一个人情,可……

    自己的靴子是大丫鬟立春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哪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要知道女人发起狠来可是很可怕的!

    姜青玉不敢脱,更不想脱。

    “逆子!”

    “你聋了么?”

    见姜青玉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拒北王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神情:

    “简直,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老宦官严松鱼也不戳穿拒北王半真半假的表演,只是笑吟吟看着姜青玉脚上的靴子,问道:

    “四公子的这一双靴子应该很有来历吧?”

    姜青玉顺阶而下:

    “也不算有什么大来头,只是此靴乃是我的一位丫鬟亲手缝制,若是送了他人,回去后不好交代。”

    严松鱼赞叹道:

    “公子疼爱自家丫鬟,是那位丫鬟的福分。”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一双靴子公子便留着自己穿吧。”

    “你也不要怨王爷,他是个粗人,肚子里就那点算计。”

    他望向拒北王,又道:

    “王爷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念在往昔情分上,老奴可以在此保证一句,以后到了京城,四公子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大可以来宫中寻我。”

    一听这话,拒北王脸上的怒色顿时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有劳严公公费心照料了。”

    姜青玉也抱拳表示感谢:

    “青玉多谢严公公。”

    尽管他不认为自己会入赘京城,可生母和长兄都在那里,将来自己肯定免不了要去走一遭,事前和人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至于严松鱼送来的药有没有问题……

    那有什么关系?

    先结个善缘,又不代表以后不会刀剑相向。

    严松鱼微微点头,径自朝房间外走去,可在推门的时候他又侧头瞥了一眼姜青玉,问道:

    “对了,不知为四公子缝制靴子的那位丫鬟叫什么名字?”

    “立春。”

    姜青玉答道。

    严松鱼点了点头,推门而出,走出房间,然后又贴心地帮父子俩关上了房门。

    ……

    待到严松鱼离开了很久后,房中的父子才有人率先打破了沉寂:

    “父王不是说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帮二哥讨要世袭之位么?”

    “怎么又搞了一出冬猎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拒北王乐呵呵一笑:

    “呵,父王那是骗你的。”

    “我的确当着你二娘的面写了这样一封信,可信并没有寄出去。”

    “若我不幸没能及时服下九转金丹死了,那么信自然会有人送出,你也得乖乖去京城入赘,若我侥幸续命活了下来,那么这封信可就不作数了。”

    拒北王伸手拍了拍姜青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其实在三个儿子中,为父认为你是最像我的,青书才智过人,却慧极必伤,青剑锋芒毕露,却刚过易折,唯有你……”

    “父王看不透。”

    “当年父王在山上做山贼的时候,也喜欢在整日房间里枕着女人的大腿睡大觉。”

    “后来手下抓了一个穷酸的算命先生,我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为我算了一卦,说我有卧龙命格。”

    “十九年前,婉儿生下你的时候,我在府门外又见到了那个算命先生,这一次我请他吃了一桌上好的宴席,他又帮你算了一卦。”

    “他说你和为父一样,你也是卧龙命格。”

    拒北王从姜青玉手中拿走圣旨,打开后瞄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滞,立即又将其合上。

    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说道:

    “青玉啊,冬猎在即,别说父王没给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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