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吴福春对自己的评价, 付生玉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不懂,而且大受震撼。
“奶奶,我咋就道心不稳了?我超稳的好不好?”付生玉嘀嘀咕咕的拉着吴福春的袖子撒娇。
吴福春拍拍她的手:“不是说你不稳, 是你……比较奇特, 往后面看就知道了。”
经过吴福春同玄渊的研究, 他们发现付生玉的道心吧, 非常之道系,比较以自我为中心,天生就带着一口不会消散的先天之气, 自由、孤独、沉寂,哪怕在再喧嚣的地方都不会被影响。
她过分有自己的想法,于修炼是好事,却也不那么好,毕竟,她要是那天想去卖猪肉不修道了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吴福春跟玄渊打算折中一下, 既让付生玉待在比较单纯的环境中修炼避免先天之气散去,又要让她看明白世间百态。
于是, 从付生玉懂事起, 她就在学习, 看的是道家经卷, 学的是诗词歌赋,总之,要先把她的三观给定下来。
读书除了学习知识,还有就是要对前人的教训引以为戒,避免再犯。
多年前的教材各种类型都有, 基本上可以塑造一个三观健全、自强不息的人格,付生玉的基本三观就在众多书本中慢慢构造。
小孩子难免天真,当付生玉明白事理后就到了开蒙时期,五六岁左右,按照锦衣裁缝铺曾经培养继承人的规则,吴福春应当从这个年纪开始就让她背上小一号的大箱子。
锦衣裁缝铺做的是裁缝生意,不管背后多少秘辛,本质上是裁缝,作为裁缝,有自己的工具箱是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每个玄门都有自己的修炼方式,三生观那样的就是主修一个“静”字,先天之气跟后天之气都可以修,加上一直在山中,避世可以有很好的修炼环境。
而锦衣裁缝铺一直不然,认真说起来,锦衣裁缝铺修的更像是后天之气,多看世事,什么时候看透红尘了就是根基打稳了。
付生玉很适合这样的修炼方式,比起让她一个人在山中什么都不接触,明显接触多一点更适合她,看得多就意味着她日后在遇见一些事情的时候会提前做好防范。
五岁起,除了修炼,吴福春就带着付生玉跑各种地方,有些甚至她自己不收钱都得带付生玉去,就为了看一眼所谓的世间百态。
小时候付生玉看那些莫名其妙的单子时不时就觉得那些人是不是有病,在她看来,有些事情完全不应该出现。
亲情、爱情、友情、金钱、**、权力、三观……
人总在为各种身外之物打来打去,打死了变成鬼还要争个一二三,复仇倒也罢了,可遇见的很多事情完全就是人自己作的。
幻境中场景变换,付生玉五岁背上小箱子陪着吴福春开始走遍大江南北,什么地方都敢去,有时候吴福春还不在身边,她就需要自己走出来。
在一柳村的时候付生玉跟邹觉说,比一柳村更恐怖的地方她都去过,何况一个小小的一柳村。
看着那些幻境,邹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阿玉,你以前就……都接这种单子的?”
光血腥程度,要是拍成片子,十八禁都管不住啊,直接就会被封的程度。
之前邹觉十几岁时喜欢猎奇的片子,搜过一些在国内外的恐怖片,那恶心程度,作为人去看就会非常恶心。
看片子都那么难受了,付生玉从小却都是亲眼所见,甚至是被困的一员。
屠亦也忍不住说:“我十八岁以前都没结果这样的单子,抓抓鬼驱驱邪就是日常了。”
付生玉看着感觉还好,提着灯笼回头对他俩道:“我在上大学以前都以为正常人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看什么都索然无味。”
对此,吴福春解释了一下:“虽然比较老套,但我相信你们在网上都听过一句话,‘父母教不会熊孩子的,社会一天就可以教会他’,同理,我可能教不会阿玉的东西,去这些地方待一天,她就能学会。”
就好比说情深不寿,无论什么样的小孩,都对情感带有一种美好的盼望,他们希望父母恩爱,那是他们接受的第一份爱情。
当父母不够恩爱的时候,就希望父母爱自己,这是亲情弥补爱情认知的欠缺。
如果亲情也不存在,一个人就会把情感完全寄托在友情上,哪怕是假的,也会拼了命一样接住。
什么样的人完全可以自由不受情感束缚呢?
见过情感有多虚渺的人。
吴福春就是带付生玉去见见所谓的情感,到底多廉价,又有多珍贵。
幻境中在付生玉七岁的时候有一个单子,是亲人的。
一对年轻的夫妻来找吴福春定制衣服,四套,双方的父母各一件,夫妻看起来十分恩爱,丈夫始终牵着妻子的手,一刻也不放开,而妻子总是贴着丈夫,每当有点声响就会害怕地捏紧丈夫的手。
吴福春听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才听明白他们的意思,因为他们不是云城人,家乡还离云城比较远,说的普通话夹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哪怕吴福春经常跑各种地方都听得一知半解。
连说带比划地互相说了半小时,吴福春才听懂他们是想给彼此的父母各做一套寿衣,但最好不要那么贵重,他们的预算有限。
见夫妻俩挺困难的,吴福春就多问了一句:“我这有现成的衣服比较便宜,你们看看成衣怎么样?一般定制的话都要把制作费跟设计费用算进去,一下子最少翻三倍,不太划算。”
夫妻俩局促地对视一眼,丈夫咬咬牙,问:“我们是听说……你这里能做……镇压鬼魂的寿衣,跑了挺多地方找了很多介绍才过来,买成衣的话,有这个效果吗?”
听罢,吴福春就明白了,她想了想,说可以对他们免单,但是,她想带自己的孙女一块去参加四个老人的葬礼。
完全不知道吴福春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的夫妻害怕被骗,顿时紧张起来问吴福春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们可以给钱。
吴福春忙解释:“你们别误会,我孙女是我的接班人,干我们这行的,都得是童子功,我看你们这单子不错,可以给她当一个很好的榜样。”
夫妻俩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不过还是想给钱,这样他们也安心,至于葬礼,吴福春想怎么参加都可以,只要她的道术是真的。
当天吴福春就带上刚练功完的付生玉跟夫妻俩一块去他们老家,还带上了制作寿衣的材料。
已经参与过不少单子的付生玉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乖巧地跟着,路上不时从自己的大箱子里掏零食出来吃。
一路上夫妻俩都非常紧张,丈夫护着妻子根本不让任何人碰道到她,在火车上还好,换乘大巴的时候丈夫甚至翻出了一个挺大的斗篷给妻子批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上车也专门占了靠窗的座位给妻子。
大巴车一边两个座位,靠近过道的作为难免碰到别人,丈夫不仅坐在外面护住妻子,还请求吴福春跟付生玉坐他们的位置后面,因为后面是陌生人的话,妻子会害怕。
吴福春没拒绝,拉了付生玉在车后座。
夫妻俩的家乡很偏僻,晚上坐火车出发,第二天上午才到火车终点站,接着换乘大巴车坐到最近的镇子上,再从镇子的车站打车去乡里,在乡里换三轮去山脚下。
三轮只能开到山脚下,那里还有很古老的驿站,丈夫寄存了一辆马车在那,除去赶车的丈夫,马车上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此时已经快天黑了,相信进山后路都看不见,丈夫挂了一个手电筒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往山里走。
一般人走到这里已经开始害怕了,邹觉捏紧了毛笔,感觉这氛围比一柳村还恐怖,一柳村只是诡异,到底有没有脏东西一目了然。
而眼前的幻境却不是,他们走了一路,哪怕幻境是八倍速快进的,依旧让人毛骨悚然,因为一直到这里,幻境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对夫妻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带着吴福春跟付生玉乘坐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踩着太阳余晖走进了阴暗的山林中。
整个过程大概就马车上的小付生玉很淡定,她甚至掏出了一盒桂花糕问妻子吃不吃,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吴福春。
吴福春拿了一块,问她害不害怕。
小付生玉摇头:“不害怕啊,为什么要害怕?”
从小付生玉胆子就跟钢做的一样,别的小孩子见鬼被吓哭,她还能笑嘻嘻地给鬼讲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把那些想吃小孩的鬼唬得一愣一愣的。
夫妻的老家在山林深处,那里有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偏僻程度比一柳村还严重,付生玉出生的年代已经是现代化建设好多年了,乡村不说人手一部手机,至少电灯电视不缺。
然而这个村子到现在,用的还是各种黄色的灯泡,天黑后路上没什么人,唯一的声响就是屋内一些夫妻争吵,街道上反而有一种争吵映衬下的静谧。
马车一路往前走着,绕过村子,进入一片竹林,竹林遮天蔽日,看不见月光,唯一的光亮就是马车前挂的手电筒。
在竹林里沿着小路走了几分钟,眼前出现一道栅栏门,后面有个挺大的院子,就是夫妻俩的家。
丈夫下车去开门,赶马儿拉车进去,马车刚进门,丈夫就非常谨慎地先去把栅栏门锁上才继续赶着马车往里走。
空荡的院子里没什么东西,四周就是普通的农村院子,有果树、菜田、水井,空院子的平地一般用来晒东西,夫妻俩刚回来,肯定没什么东西晒。
妻子被丈夫扶下车,吴福春下车后四处看了下,给夫妻俩算了下风水,说明天早上得改一改风水,不然下葬不会顺利。
丈夫一一记下,等付生玉自己爬下马车后忽然说:“其实,我们找过挺多人的,只是我妻子接受不了,还好你们都是女的。”
因为各种原因,神婆其实很少,大多数人觉得女性就是一种生孩子繁衍后代的资源,不会让她们去当神婆,这样会使女性脱离控制。
道士与神婆有,想找有本事的坤道跟神婆不容易,所以夫妻俩才跑了那么远去云城请吴福春。
吴福春表示理解,让她们今晚先休息,明天她会给四个老人量尺寸。
山村里没有二层以上的小楼,都是一层瓦房,不过房间很多,除去夫妻俩自己住的主屋,隔壁的房间就分给了吴福春与付生玉。
送妻子回房休息的时候,丈夫忽然开口说:“他们比较喜欢小孩儿,其实我们挺不希望您带孙女来的,不过您坚持,那这段时间……多注意吧。”
吴福春听后摸摸付生玉的头:“没事,我孙女一拳能打七八个。”
丈夫跟妻子不太相信,这小女孩儿一路上光吃了,还长得瘦瘦小小的,身高就到吴福春腰间,除非是个仙童,不然哪里就一拳打七八个了?
不过神婆应该有办法对付脏东西,丈夫跟妻子不好说什么,万一人家就是找鬼给孩子历练的呢?
晚上付生玉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自己放下箱子去水井边打水洗漱——从小吴福春就教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习惯了,吴福春在忙的时候她都自己烧水洗澡,当然,用的是火符。
小孩子用煤气罐烧水还是挺危险的,用火符可以,只要烧多了她害怕就会自己灭掉,比烧火都安全。
院子里的水井是手摇压水泵,夫妻俩许久没在,压不上水了,付生玉看了下,去敲门问夫妻俩那个水井怎么用。
丈夫没打开门,从门缝里低头对她说:“小道长乖,晚上不安全,你赶紧回去找你奶奶好不好?明早我给你烧水洗澡。”
付生玉摇头:“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打水,不过我不会用,你跟我说怎么能压上水就可以了。”
见她坚持,丈夫又担心晚上开门出事,就说:“水泵没水压强不够抽不上来,你看看有没有带水,倒半瓶下去就好了。”
“我没带水哦,你们这有水吗?”付生玉仰着头问。
丈夫叹了口气:“哎……厨房里有水缸,还有点水,不过……尸体停里面呢,你如果真的想,让你奶奶帮你进去勺,你千万别进去。”
“好的哦,晚安,”付生玉说完,忽然从自己的袖兜里掏出张符从门缝里伸进去,她穿的汉服,袖子里有兜,“喏,这个给你们,别害怕,我奶奶很厉害的。”
看着伸进来的符,丈夫不忍心,还是想劝付生玉别去,结果一抬头,门前哪里还有人,早跑不见了。
符是折成三角形的,看不出里面用的符文,屠亦小声问:“付老板,你给的什么?”
“她给的雷击符。”吴福春先一步回答了,哭笑不得。
听罢,屠亦跟邹觉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付生玉,这是真敢给啊,一般人给个辟邪符就差不多了,给个雷击符,这是生怕厉鬼不死?
付生玉轻咳一声:“我那阵子在练雷击符,写多了自己又用不完,难得有可以送出去的人,我当然随便给了。”
十分有理有据,屠亦跟邹觉对她狠狠竖大拇指。
说话间幻境转到了小付生玉那边,她真自己跑去厨房找水缸了。
自建房的厨房一般都挺大的,为了可以做大锅饭烧席,平时婚丧嫁娶的菜色都是自家烧,有大厨房比较方便,这样院子可以用来摆流水席。
厨房里的桌子被收了起来,空地上并排摆着四具尸体,都用竹席草草包裹,连个棺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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