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戈站在凉州与代州的交界,在出发前便与往代州而去的信使约定好的地方。

    他们行军走得已经算是快了,毕竟不只是轻骑还有步兵,能先一步到达这约好的地点等待消息,已经是靠着连续两次寻着少有人知的捷径了。

    他们如今还在凉州地界上。

    凉州与燕州算得上交好,先前北地遭灾的时候,燕州在自己才刚缓过气的时候便向情况更糟的凉州伸过援手,正因有这一遭,之后凉州牧薛英虽然与李珉几乎并不通信,但两州私底下的交流却很融洽,接了个烂摊子又没有背景的李珉能建得起一支勉强符合董祈要求的骑兵,还是多亏了凉州或送或卖,给燕州的一些上等战马。

    这一次也是,燕州兵马要接道,薛英很痛快地答应了,甚至安排了人在一段必经之路为穆宁戈等人准备了一些粮草。

    在接收到薛英相赠的粮草的同时,穆宁戈和孟佑等人也得到了一点儿关于凉州边境动静的消息。不出意料的,大景朝廷兵马在潼州大败于乱匪的消息传开后,北境的匈奴蠢蠢欲动,在他们被赠粮草的时候,已经有两小股匈奴往凉州边境试探过一回了。

    压力更小情况更好些的凉州尚且如此,他们此行目的地的代州怕是更……

    在这样的时候,自然是能越早进入代州到达边境越好。

    但是,距离他们与快马加鞭而去的传信兵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日了。

    可他们一行八千余人,仍未能等到传信兵带回有关代州的消息。

    时已入秋,越是往北越显寒凉,冷风吹过面颊已开始令人隐隐作痛。

    穆宁戈站在矮坡顶上,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将军。”穆小鸿朝穆宁戈走过来,在迎上穆宁戈已明显看出焦躁的眼光之后,却只能神色沉重地摇头。

    穆宁戈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肺腑都是凉的:“……还没有消息。”

    这时,张大力也从另外一边凑了过来:“将军,你说,会不会是传信的人迷了路了?”

    穆宁戈抿了抿嘴没回答。

    张大力也是心急得不行:“嗨!我说将军,反正咱们这是特地来帮忙守边的,想来那代州的刘州牧也肯定高兴有人来帮忙啊!咱们怎么都是要过去的,这去得晚不如早点儿是吧?要我说,咱们干脆别管什么信儿不信儿的,直接冲杀进去先……”

    话没说完,穆宁戈一脚踹了过去:“边儿去!”

    穆宁戈踢得不重,张大力身上也有甲胄护着,几乎没落什么力道,但他还是立马止住了话头,瞧了一眼穆宁戈皱得更紧的眉头,紧紧闭上了嘴巴眼巴巴地看着。

    穆小鸿在一旁看着张大力这个糙汉子硬是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里竟然还能清晰地被看出不解和委屈的意思,没忍住抬手轻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虽然这会儿总觉得时机和气氛都不太对,但是……

    穆小鸿是真的觉得眼睛有点儿辣。

    辣得生疼生疼地。

    穆宁戈瞥了一眼张大力的模样,虽不至像穆小鸿那样捂眼睛,也是浑身微微一僵,立马转开眼:“……瞎说什么冲杀进去,眼下情形,没有代州牧的允许,燕州的兵马不能轻易踏进代州境内。”

    张大力还是想坚持一下:“可是,咱们进代州是好事儿啊,这不是去帮他们打蛮族嘛?”

    穆宁戈叹气:“你觉得是好事儿,咱们燕州知道自己是好心,可代州怎么想怎么看,就不一定了。”

    张大力瞪大眼睛不解:“……啊?”

    穆宁戈:“燕州入代州,是为协助,不是挑衅。若一时不慎弄巧成拙,让代州将燕州军视为需要防范的敌人,面临蛮族,戎羌两个异族南下的威胁时还要分心分兵防备甚至对付燕州……那就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张大力张了张嘴:“将军,这……”

    一边的穆小鸿看了一眼穆宁戈,而后接口解释道:“燕州军就算不进代州,也不能拖本就艰难的代州的后腿。”

    张大力顿了两息,最终脸色涨红地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碎石。

    碎石顺着并不陡峭的山坡弧度滚下,因为太用力,张大力脚下的土都被蹭掉了一层。

    “咱们要真是进不去代州,难道要原样回去么?真真……真他娘的憋屈!”

    穆小鸿看了一眼穆宁戈,默默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和他的将军,他们两人对这一遭往代州支援的任务,看重程度和张大力是完全不同的。只是本着去痛快打仗的张大力都这样焦躁难平,更不用说他,也更不用说他们的将军穆宁戈了。

    他的心里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急迫。

    穆宁戈闭了闭眼,将心头的焦虑和烦躁勉强压下,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小鸿。”

    “在,将军。”

    穆宁戈:“去提两个记性好,性子机灵的骑兵出来。”

    穆小鸿一愣,虽然一时不解,却也是一个字没有多问,直接低头抱拳应下:“是,将军。”

    穆宁戈在穆小鸿领命迅速走开后看向张大力:“整兵去,这两日也歇够了,该操练起来了,不可懈怠。”

    张大力马上应声:“是,将军!”

    等穆小鸿和张大力这两个副将都被安排了任务离开,穆宁戈独自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大踏步离开坡顶。

    等穆宁戈带着一身沉重的冷气回到暂扎的营中,一眼就瞧见了当中一处篝火旁挑了一块大石头坐着的孟佑。

    实在是,他与整个军营很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穿着藏青色文士长衫的世家公子端坐在篝火旁,双手托着一只竹筒慢慢喝着里面冒着热气的水,一举一动不急不缓,行云流水,从容自若。仿佛此刻他并不是在寒凉简陋的军营,而是在流水亭台的清谈之会。

    穆宁戈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从一侧过去的长庚正为孟佑披上一件看着就厚重的大氅。

    穆宁戈走得不快,在这不远的距离下细细地打量着孟佑。

    便是在这简陋的环境下,他也能做到时时干净整洁,仪态端方。与军中兵士们不同,用着青竹竹筒而非粗陶碗作杯,披着厚重的大氅挡风。

    要说讲究,可以算得上很讲究了,跟军中这些人相比。

    可要真论讲究,他又其实并不算讲究。

    至少他用的只是方便携带的竹筒没有特地背来瓷器,饮的也与一般的战士相同不过是烧热的河水,没特地弄伤什么茶汤,就连身上的大氅也是棉布的面料,没裹上狐裘。

    孟佑是燕州李珉麾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盛名世家子弟,可在他之前穆宁戈并不是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世家子弟”的。孟佑有许多地方与那些人相似,却又好像有更多的地方与他们截然不同。

    心中思量才将将放下,穆宁戈便已走到了篝火旁,在孟佑对面的石块上坐下。

    孟佑身边的长庚是个眉清目秀的高个儿青年,行事很是沉稳话也很少,即便这一路同行也并不很有存在感。此时长庚见到穆宁戈坐下,并没用孟佑吩咐,便先取了另一只跟青竹竹筒,用篝火上架着的锅里的大铁勺添了大半杯烫热的水,双手递到了穆宁戈面前。

    穆宁戈看了一眼竹筒,挑了眉头还没等开口,对面孟佑的声音已经传来:

    “只是个竹筒,不值什么钱,不会向将军讨的。”

    穆宁戈一顿,随后点头低声对着长庚道了谢便自然地接了过来:“军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孟佑轻笑:“一路行来,这还是将军第一次称我为军师。”

    穆宁戈也笑:“那军师可是猜到我这别有用心的目的是什么了?”

    孟佑未答,只是将手往后一伸把手中的竹筒杯子递给一旁的长庚拿着,而后右手往左手的宽袖里面一掏……掏出了一封书信。

    穆宁戈离得不远,看清了上面的字,一下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这……”

    孟佑左手轻捏住右手的衣袖,而后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伸出,把这封书信朝着穆宁戈的方向递了过来:

    “临出发前,我去找过主公,又求了一封主公的亲笔信。”

    穆宁戈从铁锅上方蒸腾的热气中接过了这封信,放到眼前,比刚才还在孟佑手上的时候更为确切地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代州刘州牧亲启。

    穆宁戈抬眼看向孟佑。

    孟佑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

    “虽只过了两日,但边境情形不明,将军已然等不下去,想必已经在安排另一队人马往代州去传信。只是突然准备的人手没有信物恐难取信代州人,若还未能见到代州牧便被当不怀好意捉起来反更是误事。将军倒是可以手书一封,但将军担心自己名声不显代州根本没有听闻并不会认,所以,才来找我。”

    穆宁戈攥着这封李珉的亲笔信没有说话。

    孟佑笑:“眼下,将军可以放心安排了。”

    穆宁戈长长地突出一口气,低头冲着孟佑抱拳:“多谢军师。”

    孟佑:“将军也说了,此行,孟佑,是你的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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