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力动作很快,并没有让裴原烨和另外两个罪魁活过一天。他也记得穆宁戈的嘱咐,在这三人被处死之后着人好好收葬。
至于林渔宗镇他们这边,在开始准备拔营动身的事宜的同时,即便穆宁戈并没有要求,两人也仍旧十分迅速地将他们调查出的有关裴原烨等人的谋划的事,在代州大营之内传开。大部分在夜袭之事发生后颇为混乱不安的将士们,在恍然大悟之后也找到了清晰的发泄口。
裴原烨想要为了掌控代州军而暗害同袍林渔等人,甚至想要去联合他们代州的仇人,冀州的王明泉一起去害他们这些军人除了甘楠城外最为敬佩的张天元的事被揭开后,代州大营一连两天都是骂声一片。
更不用说,在他们已经决定要归入燕州的情况下,杀害燕州军主帅与燕州结死仇,就是在断他们这些人难得的安稳生路。
在此事之前,代州大营内还有不少人在裴原烨等人的鼓动之下,对迁入燕州有些顾虑甚至不满,但在这件事之后,还能有顺利从代州离开迁往燕州,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惊喜,大部分人对此心情都变得积极而迫切,这也让林渔和宗镇的安排顺遂了很多。
就在与夜袭无关的众人眼瞧着要准备完成,而当日参与夜袭的“从犯”们哭喊着想尽办法跪了不少在燕州大营外的时候,穆宁戈亲自带兵,当着代州大营中众人的面,并未遮掩地前往与军营相隔并不算远的东部山口处,迎来了另一支燕州的军队。
事实上林渔他们对这支军队中的一些人也并不陌生,甘楠城还在的时候他们也是打过照面的。这支步兵的领头是个偏将,而他身边那个看上去才是真正做主的人,燕州军的军师孟佑。
不过数日不见,孟佑眉眼间却能清晰看出几分疲惫。只这位世家出身的公子即便数日奔波劳累,仍保持了一副干净整洁的端方模样,身姿挺拔面含微笑,在几乎要滴水成冰的北地冬日里,让人一见便颇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一趟于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又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隐隐的有些变了。
而跟在穆宁戈的队伍后面的林渔和宗镇,在见到孟佑身后的燕州军,和燕州军后方跟上来的更是眼熟的,早前迁到东边山口之后的山地中的代州百姓的时候,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代州大营和燕州大营并排而立,其间稍稍有些距离,却正好是一北一南正靠着东边纵向的山脉。最方便进出的山口在北边的代州大营巡防的范围之内并没有错,但这并不代表除了这道山口外再没有旁的道路可通。正好,在燕州大营以南就正有那么几条山间小路,崎岖难行,通不了马匹,在断定蛮族戎羌的骑兵就算退一万步来说知道了这种生僻的小路,也难以从这些小路策马攻击,便没有太被放在心上,多有疏忽。甘楠城死后代州军动乱不歇,人心浮动,这种并非紧要的关口更是少有人在意,等穆宁戈率领燕州骑兵再次来到之后,代州那边就彻底放弃了南边的巡守之事。
于是,燕州的步兵从南边的小路翻山而过,进入后方的事,他们竟然并未察觉。
最关键的是,这些日子来送过几次东西的百姓对此,只字不曾提起。
宗镇吐出了口气,对身旁的林渔叹道:“那些,已都是燕州百姓了。”
林渔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宗镇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言。而他也的确无话可说。
事实上若不是今日看见眼熟的燕州军师带着燕州步卒护送了这些百姓出山口,被穆宁戈知会过很快要动身前往燕州的他和林渔两人,都根本没想起这些山口另外一边的百姓的安排。
这其中固然有裴原烨坏了事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和心神,让他们一时间无暇他顾的原因,但究其根本……
直到这一刻,宗镇才算是完全明白了过来,这代州东边发生的一切,大约是早就被算了明白了的。燕州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他们之中有人要坏事,甚至计划好了借此机会占住道理,早前的承诺之外,也一定程度地再次“施恩”,让代州军不好再对燕州军进入东部山林整合代州百姓的事表示不满。
一步一步,大约,都是算好了的。
所以,宗镇先前就怀疑过的,裴原烨夜袭燕州大营燕州军其实早就有所防备,也算是得到证实了。
不过事到如今,想明白了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不管林渔会不会想到这些,宗镇都不打算将自己想到的这些说出口了。
他们明日就要动身往燕州去了。
倒是……
宗镇对林渔说:“也是好事,钱牧的那些人,应是能一起走了。”
宗镇说的是被列上了“从犯”的名单,但确实只是糊里糊涂从了命令而已的那些兵卒。这样的人,他和林渔这两日早就准备好了另一份名单和解释的详情,还在琢磨着要什么时候去找穆宁戈再次求情的。
……
另一边。
穆宁戈亲自迎了孟佑等人带来的代州百姓,以燕州武卫将军的身份向众多惴惴不安的百姓们承诺安排过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主帐内与孟佑单独说上话。
“这一路,辛苦军师了。”百姓们也终于被接到,穆宁戈很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都深刻轻松了几分:“军师将这些百姓们安抚得极好,他们看起来虽有些憔悴疲累,但还不算惊惶,对我说的话看着也很信任,是心甘情愿,积极地要往燕州去的。”
孟佑微笑着摇了摇头:“此事我却是不敢居功的。这些百姓……其实很容易说动。山那边……情况并不好,我们赶到时已有些百姓险些扛不住冻饿险些丧命。他们只是想活,能活下去,在代州在燕州,甚至在凉州在海州,都没有关系。燕州愿意派兵来接他们护送他们,免得他们独自上路,还要面对随时可能遇上的外族铁骑,甚至燕州军在护送他们之外,还愿意承诺沿途给他们提供少许口粮,这已是极优渥的条件了。而且,比起接应百姓,仍是将军这边更艰难也更艰险些。若将军这儿做不成,我们在山口那边不论是什么样子,都不能安然出来。”
山口处的代州军安排不妥当,孟佑他们这一支的燕州军根本无法通行。更不用说,他们从小路翻山过去的事可是瞒着代州军的,若在他们出来之前穆宁戈这边稍有纰漏没能收住代州军心,引发了不满……那即便当时不发作仍顺利上了路,在往燕州而去的这一路上也怕是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而等到了燕州之后,军心有乱,更可能后患无穷,到那时,就更不要说什么“大功”了。
穆宁戈笑弯了眉眼:“那也是多赖军师,算无遗策。”
孟佑摇头:“我可并未让将军伤了自己。”
穆宁戈的伤还没有几天,北地天气寒冷本就不太利于伤口愈合,又有他先前有意在演武场切磋的举动,这伤势始终没见多大好转。方才在外面迎接他们,与百姓们高声喊话承诺的时候,穆宁戈戴着头盔看不出来什么,这会儿进了帐脱下头盔,那有些失了血色的脸便苍白得明显了不少。
穆宁戈抬起左手握了握拳,修长的手指和虎口都有一层薄茧,一张一握之间显得格外有力:“皮外伤而已,我很有分寸的,什么都不影响。”
孟佑叹了口气。
他说这个本来也不是什么指责怪罪的意思,穆宁戈为什么这么做孟佑只稍稍一想就能明白,他也的确得承认这是个很不错的办法。
“也罢,看来就算是当时我想到了这一点,与将军说了,将军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穆宁戈眨了眨眼,难得又恢复了些往日有的狡黠:“啊,军师不愧是军师,这么快就这么了解我了。”
孟佑见着他这“熟悉”的模样,一时间难免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穆宁戈不甚正经地念叨着手帕贵不贵要不要还的模样,嘴角牵了起来。
穆宁戈眼看着孟佑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看着有点儿眼熟模样的小瓷瓶,朝他递了过来。
穆宁戈没急着接,而抬头先看了孟佑一眼,满眼都是疑问。
“伤药。”孟佑的话简洁明了:“望将军早日恢复。”
穆宁戈自己也不是没有金疮药可用,只是量并不算多,大概再用上两回就要见底,而孟佑正好此时递过来,而且只看这瓶子就觉得好上许多。穆宁戈很快想起来为什么看上去略有些眼熟。因为这并不是孟佑第一次送她伤药,只是上一次不是亲手送的。
穆宁戈笑了出来,也没多客气,伸手接过,半眯着眼睛冲着孟佑道:“军师放心,就算是现在,我舞着锤子一个也能打好几个的。”
孟佑:“……那就望将军,早日恢复后,再多打几个。”
穆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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