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一路尽可能躲闪,时刻准备迎敌的穆宁戈,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和数量不少的百姓,终于与一路沿途布置安排营地的穆小鸿汇合了。

    林渔宗镇等人之前是见过穆小鸿的,毕竟那时候他也是跟张大力一样跟随在穆宁戈身边的心腹,但那时候的接触并不多,这一回穆小鸿又没有跟着穆宁戈,实在并不相熟。

    而张大力,作为军中可以说得上跟穆小鸿最熟的一个人,这时候却没有兴冲冲地往穆小鸿那边凑着叙旧,反而躲到了孟佑身边,看着还有那么点儿心虚。

    孟佑看了看张大力,什么都没说,倒是跟在孟佑身边的长庚好奇:“张副将先前还总是提到穆副将的,这会儿好容易见了,怎么又……”

    张大力看着那边正跟穆宁戈一块儿说着什么的穆小鸿,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小鸿兄弟很少离开将军的,这一回难得……可我跟在将军身边却没保护好将军,让将军受了伤,还受了那些鳖孙儿的气……小鸿兄弟知道了,也不知道……”

    虽然嘴上说的全是担心穆小鸿生气不满的话,可张大力这个粗野的汉子脸上难得得清晰露出了一些失落和自责来。便是穆小鸿不怪,张大力也并不能够不当回事地放下。

    张大力抬头又看了一眼穆宁戈,也不知是这几日操劳疲惫影响,还是那日大战中又加重了本就未能痊愈的伤势,穆宁戈的脸色这两日细看之下更显出一些苍白,即便他始终背脊挺直没有半点儿无力懈怠之感,张大力也始终并不放心。可以先前赶路躲避的情况,也根本不能真的让身为主帅的穆宁戈能休息下来好生养伤。

    “也是我没用,小鸿兄弟不在,连给将军处理个伤口上个药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哦对了。”张大力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着孟佑咧出一个笑来:“将军说他现在在用的是军师给的伤药,我是不懂那些的,但是将军和军医都说那是好东西,比咱们自己手里的草药什么的强上好多倍来着!我这……这之前都粗心给忘了,忘了多谢军师了!”

    孟佑微微笑:“自家兄弟,并不值得一谢。”

    张大力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更深:“对对对!军师说得对!咱们已经是自家兄弟了,哈哈哈!不用客气了不用客气了,军师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张大力的,也千万别跟我客气啊!直说!那能帮的我肯定帮,不能帮的我也想办法给它帮了!哈哈哈!”

    刷了张大力好感的孟佑勾了勾唇:“将军伤在手臂和腰腹,自己处理伤口的确不容易。既张副将没有……想来是随军军医的功劳了。”

    “嗨!”张大力一摆手:“没有,将军都是自己来的。”

    “自己?”孟佑微微皱眉,可细看之下眼底却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那可不太方便啊……”

    张大力也是一叹:“以前这种事儿,都是小鸿兄弟干的。将军跟小鸿兄弟本来就是一家人,从了军之后一直呆在一起,总是比其他人亲近的。像这种疗伤包扎换药的事儿,以前也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互相帮对方弄,只跟军医要过药,还真是从来没让军医动过手。不过也是……将军和小鸿兄弟啊,都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粗里面有细那种人,别看在战场上砍杀起来一个能打十个,等放了刀了那手也是真仔细,干什么都妥妥当当的,难怪看不上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将军以前就说过我不好老那么毛躁,我没太放在心上……唉,这我要是听进去了,说不定这一回就能帮上将军的忙不至于被嫌弃了,那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没脸见小鸿兄弟了。”

    孟佑静静地听张大力把这段话说完,眼光闪了一闪,脸上却是什么异样都没有露。

    另一边,好容易见面的穆宁戈和穆小鸿并没有说上几句,便分开忙碌起来。

    这里是穆小鸿带人一路过来安排下的一个营地,营地中备有少许粮草,又刚刚扎好了营帐,正可供一路赶过来的穆宁戈一行人歇息休整。营地的情况穆小鸿是最清楚的,因而在与穆宁戈说了几句话之后很自然地便领了协助安排被穆宁戈带来的百姓的任务去忙了,而穆宁戈在简单地跟穆小鸿了解了一番情况后也转头便去寻林渔宗镇,包括张大力等人,开始布置营地的防卫巡逻。

    穆小鸿带来的人也都是穆宁戈麾下,相熟得很,而一路到这儿原代州的那部分军队已算是被穆宁戈收服,就算达不到原本的燕州军那样的如臂使指,调度起来也已很是顺畅,因而比去安置百姓的穆小鸿动作要更快些。其他人都各有任务还没做完,穆宁戈便来到了孟佑这里。

    围着刚刚升起的篝火,孟佑坐在原地并未起身,却是抬手给走过来的穆宁戈递来了一只还冒着热气的青竹竹筒。

    穆宁戈笑了笑,接过竹筒,而后微微一愣。

    这一回这竹筒里盛的并不是热水,也并不是热茶,而是带着浓郁辛辣味道的姜汤。

    孟佑:“我观将军这两日面色不佳,似乎……有些畏寒。”

    穆宁戈坐到一边,低头慢慢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回应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军师的眼睛。”

    孟佑微笑着看着穆宁戈:“那倒未必。”

    穆宁戈面不改色地把一整杯的姜汤灌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能想着随身带上姜……长庚还真是准备妥帖。”

    虽姜汤是长庚煮的也是长庚盛的,但这会儿被穆宁戈夸奖的长庚却是已经去收拾今晚孟佑歇息的营帐,并不在眼前。

    孟佑摇了摇头,倒是否认了:“这回倒当真并非长庚准备的。”

    穆宁戈:“哦?”

    孟佑的目光微微放柔,往远处被安置好的百姓们所在的帐子方向看了一眼:“是方才一位大娘送来的。”

    那只是一个普通农妇,脸上颇有风霜之色。放在以前,放在其他时候,孟佑怕并不会太过注意到这一个人。但是这个农妇顶着对这些兵卒将士的一点儿惧怕之情,战战兢兢地一路询问来到他和长庚面前,咧开嘴露出憨厚而真诚的笑意,只为了给他们送上两块不大的,被她包裹在碎布里揣在怀里带来的生姜。

    她说,先生是读书人身子有些单薄,前几日赶路时他们又没有机会安安生生地生火烧水,吃的喝的都是冷的,难得现在可以踏实一些了,便琢磨着给送来一点儿生姜,好熬些姜汤喝了驱寒。

    在这个农妇眼里,或者说在这许多的百姓眼里,第一个深入山林寻找他们,给他们能去燕州定居的希望的就是孟佑。便是之后这一路一直关照他们,冲杀在最前线保护他们,也渐渐获得了他们的依靠和爱戴的穆宁戈,如今也是比不了孟佑的地位的。

    他们都是被突然强行驱赶着迁离家园的百姓,身上带着的东西极少,在东边的山林里又没有机会和条件耕种,好些能吃的东西都是他们宝贝似的存下来的。哪怕只是两块不过手指长短的生姜。

    在那一刻,孟佑是被触动了的。

    而这些,即便孟佑并没有细说,穆宁戈也能很轻易地想到。他举了举已经空了的青竹筒,笑道:“我这是沾了你的光了。”

    孟佑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仍显有些苍白的穆宁戈:“总算与穆副将汇合,这里也是千挑万选的隐蔽营地,虽不是完全安全,也总好过先前这一路。而且将军的左右手已尽数回归到位,该是能放下心思好生养伤的时候了。”

    穆宁戈挑了挑眉:“你也说了,这还不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况且距离我们上一次跟蛮族的游兵交手并不算远,这里再怎么隐蔽,可我们人太多了,仍是随时有可能被发现。还是要多做准备,早些继续上路才好。”

    孟佑叹了口气:“看来将军是无论如何不肯好好歇息养伤的了。”

    穆宁戈笑:“军师不是已亲手赠了上好的伤药么?已经不碍事了,并不耽误我上阵杀敌。”

    孟佑:“将军的脸色似乎并不是这么说的。”

    穆宁戈:“……”

    其实,他的脸色与身上先前的皮外伤还真的关系并那么大。他只是十分不凑巧的正好在这个时候……但这显然不是能说出口的。

    “并不急的。”穆宁戈笑道:“等回到了燕州,我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好好休养好好养伤,所以眼下却着实是不急的。”

    孟佑微微摇头:“燕州局势也并不乐观,未必比这一路太平。”说不准回到燕州之后反倒是马上要再上战场对上乱军。

    穆宁戈微微低垂下眼,低声喃喃:“未必呢,毕竟……那之后……总是要吵上一段的。”

    回到燕州,他一直所做的准备,一直掩盖的那件事,就要由他自己亲手揭开了。他早就设想过预料过那时可能会有的“腥风血雨”,但……

    他绝不会放弃,也绝不能倒下。即便在那段“风雨”之中他大概势必需要赋闲一段时日,但他总是要回来的。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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