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将将落了屋檐,梁停路上已然热闹起来。
彩灯繁目,写着“莺声”、“燕语”、“水仙”的挂牌被风吹得叮铃响,短衫红马褂的杂役提着锣鼓热火朝天的敲,混着车水马龙一声接一声喊:“开书哉——开书哉——”
“到了,您慢点儿!”
黄包车停在红酥馆门口,严南还没下来,就被这场景看愣了眼。
脚还未踏进去,笙箫丝竹便隐隐入耳,芳香阵阵。
“喝茶三银元欸,好嘞!”
小厮颠了颠银元招呼更为热情:“这位爷您请里边儿走!”
红纱帐掀开,正堂终于入目,红木桌椅红灯笼,熏香酒香,满堂喝彩,台上竹青碎花旗袍女子纤指弹奏琵琶,看着倒真像是正经听戏说书的地方。
果真是个好地方!
欣赏之余,也不忘心中腹诽陆政。回了国也一派清心寡欲,怕不是真有什么隐疾。
严南叫了壶酒,寻了张无人的桌坐下,临桌两人正喝着酒。
一男人眯着眼摇头晃脑:“烟烟姑娘唱的‘楼会’真是一绝,我敢说,遍梁停路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是。”另一人喝了口酒,砸砸嘴:“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严南听的来劲,凑过去问:“看得见摸不着是什么意思?”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正是正是。”严南笑眯眯的给两人掺了半杯,“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
其中一人摸摸胡子,笑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
“咱们梁停路这儿的院儿分‘书寓’、‘茶室’、‘下处’三等,就比如这家红酥馆,是最最上等的书寓,这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你想听弹唱听曲儿可以,要办那事儿……”
男人晃晃手指,“不行。”
“花钱也不行?”
“不行不行。”
严南挑眉:“我硬要带走呢?”
两人吓一跳,忙道:“可不敢来硬的,坏了规矩警官要抓你进警察局!”
“警察局还管这事儿?”严南听得直乐,又接着问:“下等的呢,也这么多规矩?”
一人刚要说,前面忽传来一阵喧闹,人头攒动,前面一锦衣长衫男子领着一年轻女子自堂中路过。
鹅蛋脸,窄窄的腰,一身水蓝色绣花旗袍,肩上搭着条白色的袄,肤白胜雪,远远看去端的是秀丽无边。
直到姑娘走出去,四周“莺声姑娘”的欢喜叫声仍不绝于耳。
听着熟悉,严南想了想,原来是来时在巷里那随处可见的挂牌上见过的“莺声”。
莺声姑娘离开好一会儿,堂里仍有人抻头抻脑的张望,大概台上琵琶声也招不回招回满堂男人们的魂儿。
隐隐听见几人语气羡滟的嘀咕,“估摸着是去盛公馆了。”
“盛公馆……”严南摸不明白了:“方才说这里姑娘不能带走?”
“那自然是凡事都有例外的。”
“对你我是规矩。”语气隐隐含着敬畏:“换成孟大帅或是盛先生那等人物,规矩自然是会跟着变上一变。”
严南若有所思:“方才走在前面的那人就是盛先生?”
“非也!非也!那可是咱上虞顶顶矜贵的,哪是说见就能见的。”压了低声儿,生怕被人听着似的:“就是孟大帅曾经……”
另一人赶紧“嘘……”了声:“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
说话的人立刻噤声,警惕的四处来回张望了好几回,掩饰什么似的咳嗽一声,飞快换了话匣,“听闻盛先生肖母,眉眼甚似当年盛夫人。”
“盛夫人倒是无缘一见了,但盛先生那风姿,也难怪咱上虞小姐夫人们个个儿都心心念念着咧!”
“你见过?”
“那可不!几年前我远远的瞧见过,那可真是……可真是……”
两人打哑迷似的,严南听了个云里雾里,被勾起了满腹的好奇,欲再多问,那两人却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死活不愿再多讲半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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