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瞳孔猛的一缩,站在原地没动。

    盛月白松开手,扶着沙发扶手起身。陆政这时又像是卡顿的机器突然恢复了运转,立刻伸手过来扶他。

    盛月白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盛月白在观察他的反应。

    方才一路接触下来,从赫尔曼与人打交道时的身体反应,到徒手从拿沾满灰的桌案上拿火镰打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

    所以盛月白刚刚故意提了“洁癖”。

    盛月白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赫尔曼无意识的表现出想要接近他的动作,却又似乎总是极力避免与他触碰。

    但这位赫尔曼先生显然不愿意透露。

    盛月白不喜欢强人所难,笑了笑,打算开口打破这段沉默。

    陆政却忽然在盛月白面前矮下身去。

    他双臂一伸,抱住盛月白的膝盖,以一种大人抱小孩儿一样的姿势,把盛月白平地举了起来。

    盛月白从未有过的震惊,“你干什么?”

    陆政僵了僵,抬头看盛月白,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茫然,又很局促的模样,“抱,抱你。”

    盛月白沉默了一下,拍了拍陆政的肩膀,说:“放我下来。”

    陆政又把盛月白放回到地上。

    陆政像是一块被抢走骨头的乖狗狗,一声不吭的和盛月白对视着,眼睛里全是直勾勾的渴望,却听话的站在原地。

    盛月白说:“你别动。”

    盛月白伸手绕过陆政的脖子,对陆政说:“一只手放在我的后背,另一只从膝盖下面穿过去,我的裙子不大方便,小心一点。”

    陆政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扯了一下袖口盖到手上,弯下腰,很小心按照盛月白的指示再次把他腾空抱了起来。

    陆政呼吸很快,心跳的剧烈震动连盛月白都能再清晰不过的听到。

    但即使这样,他抱得规规矩矩,学习能力很强,像是一台为盛月白量身定做的轿子,非常舒服,如果上虞组织个抱人的比赛,他说不准能拿个冠军。

    陆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盛月白的表情,问他:“是这样吗?”

    盛月白稍稍挪动了一下脑袋,感觉到了手臂的平稳,于是对这个轿子安全性有了更多的信任。

    盛月白满意的点点头,说:“走吧。”

    人群散开一条缝来,看热闹的纷纷抻着脑袋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让他肯花这么多钱买回去。

    然而陆政腿长步子大,充耳不闻周围嫖客起哄要看真容的喊叫,三两步就走离了金城馆,一众人抻断了脖子最后也没见着模样。

    “做什么护的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娶妻呢……”

    司机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替陆政开了后车门,发动油门开出去。

    金城馆的车也紧紧跟在后头。

    车缓缓驶过街巷,转了个弯,远离繁华的商业区,开进了元熙路,最终停在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洋房楼下。

    盛月白从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栋建筑。

    估计谁也想不到,商会寻遍上虞城的‘财神爷’下榻处,竟然就在离商会所在地不过两条街的元熙路上。

    陆政把盛月白抱进有壁炉书房,电话里三两句话把剩下的事都交代给温妮,脱了外套,挽起袖口,坐在地上给盛月白处理伤口。

    盛月白倚在书房里唯一一张充了棉絮的软榻上,腿上还搭了张松软的薄毛毯,鞋子摆到一边,只露出两只白嫩的脚。

    陆政在毛巾上反反复复擦了好几次手,抬起手,很轻很轻的碰到盛月白的脚。

    陆政心脏剧烈的跳了跳。也许是这只脚太小,或许陆政的手很大,踩在陆政手心里,仿佛只有巴掌大,像是一个精致艺术品。

    伤口在两只脚的脚踝,破了皮,但看得出不是很深。

    可能这道伤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陆政都会觉得是小题大做,可放在盛月白身上,看见这只无暇洁白的脚踝上被刮开的那道鲜红的口子,陆政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陆政用镊子夹起沾了酒精的棉花,刚小心碰上去,粉白的脚趾头就在陆政手上蜷缩了一下。

    “疼?”陆政手跟着颤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盛月白拉起毛毯,掩住小半边脸,声音闷闷的从毯子低下传出来,“没事。”

    陆政动作更加小心,伤口消了毒,撒上药粉,再轻轻盖上棉布,剪下一段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陆政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视线从伤口上分出,陆政才发觉盛月白皮肤像是比刚才看起来更白了点儿,脚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浮出了几道青筋,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

    陆政急忙爬起来,着急的去拉盛月白的毯子。

    盛月白脸色发白,眼睫毛湿湿的,眼睛随着光透过来微微睁开了一点,目光像是有些无神。

    陆政看了一眼,呆住了。

    酒精和药粉刺激性太强,盛月白疼的手脚发软,张口时不小心呛了一下,盛月白眨了眨眼睛,有一滴眼泪轻轻滚落下来。

    “有……止痛药吗?”虽已经竭力平复,说话时的嗓音仍带了一点糯糯的哭腔。

    “有!”

    陆政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喘着粗气跑回来,他撕开包装拿出药瓶,拔开瓶塞,将药片倒到盛月白手里。

    盛月白手微微发抖,接过来没等陆政把水递给他,便直接咽了下去。

    盛月白对疼痛极度敏感,即使一点细微的小伤口,也会让他感受到相比常人千百倍的疼痛。

    这个毛病遗传自盛月白的母亲,盛月白的母亲就是在生下盛月白时,被生产的疼痛折磨得活活疼死的。

    盛月白料到今天可能会有意外情况,出门前提前吃下了两颗止疼药,但从下午到现在,药已经几乎完全过效了。

    陆政蹲在软榻旁边,把已经匀好了温度的热水递到盛月白嘴边。

    盛月白轻轻摇摇头,闭上眼睛,说:“你刚刚出去的时候电话响了一次。”

    陆政应了一声。

    盛月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即感觉陆政拿了个软软的东西垫在了他脚底下,绵软的毛毯蹭到脚背,又拢到小腿,将盛月白两只脚团团包围起来。

    接下来便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壁炉里的柴火静悄悄地烧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盛月白睁开眼。陆政没有动,他还蹲在榻边,下巴枕在盛月白手边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他,见盛月白又睁了眼,立刻直起身,很轻地问盛月白:“还是疼么?”

    “好多了。”盛月白和陆政对视着,伸手顺了一下他刚刚跑出去弄得乱糟糟的金发,低声对陆政说:“你去忙吧,我睡一会儿。”

    陆政不想一会儿来回跑再吵醒他,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了一趟。

    温妮刚上了二楼,要去书房敲门,就碰上了刚从书房出来的陆政,一眼看到了陆政带上门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温柔的神情。

    温妮愣了愣,上一秒想问的话忽然全卡在了嗓子里。

    关上门以后的陆政又变回温妮最常见的模样,没有语调起伏,面无表情的问温妮:“什么事?”

    楼下那群人称陆政花了三千大洋,在妓院买了一个姑娘回来。

    温妮听到后第一反应是不信,这种一眼就能戳穿,说出去连美国媒体都懒得往报上登的假消息,温妮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可能会相信?

    温妮看着陆政那张看不出半点人情味的脸,确认自己一定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了什么幻觉,于是继续向陆政询问道:“我刚才在楼下已经把那些人安抚住了,现在需要去报警吗?”

    陆政:“?”

    温妮发觉上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又令温妮非常的熟悉,温妮思索一下,发现陆政此刻的表情跟开除上一个能力不达标的助理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温妮悚然一惊,立刻改口说:“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付款。”

    陆政却叫住温妮,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和腰围,叫她出去买一些男款的衣服回来,又比了另一个尺寸,让她再买几双鞋。

    最后还特意的嘱咐,要买最好的。

    陆政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买回来放在楼下,不要上来敲门。”

    温妮彻底傻了,慢半拍的应下来,带着满脸凌乱和怀疑人生下了楼。

    解决了楼下的事,陆政重新回到了书房。

    盛月白已经睡着了,呼吸声轻浅,陆政进门前把鞋放到了门外,光脚踩在书房的地毯上丁点儿声音也没有。陆政轻手轻脚走进去,贴着盛月白躺着的软榻坐下,仰头望着熟睡的盛月白,心中被满足感充盈。

    书房里壁炉燃得越来越旺,温度渐渐升得跟高,盛月白蹙着眉,无意识蹬了蹬脚底下的毯子。

    毯子像是知道盛月白想要挣开它,蹬了一下,它就自己“跑掉了”,盛月白呼吸渐渐又平稳下来。

    陆政轻轻把手上的毯子放到一边,又担心没有毯子盛月白会冷,挪到了盛月白脚边坐着,时刻盯着看着。

    盛月白的脚很漂亮,因为温度很暖和,脚趾变得粉粉嫩嫩,白皙的脚背上也泛了红,一路蔓延到纤细的小腿,最后被掩在了红色的裙摆里。

    陆政看了一会儿,渐渐俯下了身,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脚背上的粉红。

    陆政闭了闭眼,平复着心跳呼吸,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盛月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安静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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