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相撞，叮呤作响。
尽管附近小餐馆的门面有些简陋，但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并不影响生意火爆。
“大致过程就是这样。”
作为实习生中最后一个见到芮橙橙的人，韦逸如实讲述完自己的部分。
“我了解了。”
在实习生们胆怯的视线中，景御瞥向手机来电。
是家里的座机号码。
“这单我请，你们随意。”
接起电话前，他示意满桌菜肴由自己买单。
“谢谢景总。”
实习生们目送他走远后，齐齐瘫倒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景总的嘴角怎么感觉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一边打听着景御嘴角的伤口，廖俊宇一边迫不及待夹起排骨啃了起来。
碍于鼻青脸肿，他张嘴的幅度比平时小了很多。
“不该问的别问。”
与薛茴的关注点不同，韦逸夺过他才啃一口的排骨。
“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从中午到现在我连着饿了两顿呢！”
廖俊宇眼巴巴地瞅着被夺走的排骨，很是委屈。
“而且景总说要请客的，为什么不能吃？”
“韦逸跟你闹着玩的，快吃吧，咱们一起。”
在梁晨的带动下，几个人拿起筷子分别往餐碟里夹了些菜。
用餐期间，只有靳芙雪没有动筷。
她望着小店门口的方向，双手抱拳抵在下巴，时不时发出痴笑。
此情此景不禁引起众人疑惑，大伙顺藤摸瓜，发觉她目光尽头是景御的背影后，纷纷摇头叹息。
“多大年纪了，还犯花痴？赶紧吃饭走人！”
见催促没用，韦逸拿勺子大力敲了敲餐盘。
“可他真的好帅啊，就像橙子当初描述的一样，帅都不足以形容的好看！”
靳芙雪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转瞬又重新望向男人的背影满眼桃心。
“尤其是那双眼睛，哇塞，原来‘眼睛里藏着星辰大海’这段描写，是真实存在的！”
餐馆檐顶的灯光洒下昏暗的光晕，落在他宽硕的肩头，深色西装的暗纹隐隐约约描摹着他挺拔的背脊。
他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侧，不时有风撩起衣角一侧，吹散了些许从他浑身透出的冷漠气场，很难不让人动心。
连周围路过的女生也不约而同朝他瞟去目光。
靳芙雪坚信，无论他站在哪里，都会成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廖俊宇不仅不制止她犯花痴的行为，反而还跟着附和，韦逸瞪眼威胁：
“啃你的排骨！”
被威胁的廖俊宇不敢反抗，立马咬了一口排骨，畏畏缩缩的。
画面略显滑稽，梁晨笑而不语。
“橙子怎么样了？”
经薛茴提起，众人不约而同放下筷子，颇为担忧。
“听景总说，橙老大在医院。”
韦逸话音未落，靳芙雪当即打断，追问：
“啊？在哪家医院？咱们需不需要去看看她？”
“别去了，看见咱们这样还得让她分心。”
“同意。”
赞同了梁晨的提议，薛茴扫过在座的实习生一眼。
且不说各自狼狈的状态，仅是看他们皆是挂了彩的脸，就够让人担心的。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真的要分开了么？”
随着靳芙雪眼眶微红，提出疑问，餐桌上陷入久久的沉默。
大家都不想面对如此伤感的话题，气氛不免沉重。
“要不求求景总？我看他很好说话的，说不定……”
没等廖俊宇把话说完，韦逸一记弹指打在他的脑壳。
“你傻啊？景总是看在橙老大的面子上才对咱们照顾有加的，不然你以为就凭咱们的能耐能让景总多看一眼么？”
“唔，好痛……”
见廖俊宇喊疼，梁晨赶忙帮他揉着脑门缓解。
“确实。”
薛茴点头，罕见赞同了韦逸的言论。
好不容易燃起的点点希望再次泯灭，气氛再次沉默。
万般无奈之际，韦逸手机振响。
“橙老大！”
韦逸这么一喊，众人立刻竖起耳朵。
“韦逸，你那边怎么样？有跟其他人取得过联系嘛？”
电话那头，芮橙橙极力遮掩干涩的嗓音，不断担心着大家的情况。
“好着呢！”
说着，韦逸打开免提，将手机置于桌面。
“橙子，听说你在医院？”
“橙子，你的手好点了没？不严重吧？”
听到薛茴和靳芙雪的声音，芮橙橙不免有些意外，语气又惊又喜：
“薛茴？芙雪？你们也在？”
“我们都在。”
“嗯嗯！”
梁晨和廖俊宇相继发声，加入了对话。
“那太好啦，我总算是能放心啦。”
了解到大家相安无事，芮橙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落地。
只是本想打开视频通话的界面，瞅瞅大家现在的情况，但她握着老爸的手机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她现在的样子让人看到只会徒添担心。
“多亏了景总……”
没等韦逸把话说完，景御重回大伙视野。
他一来，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大伙瞬间畏首畏尾，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即使一言不发，仅是站在面前，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眉目，就足以造成无形的威压。
“账已经结了，我还有事，你们慢用。”
不知是察觉气氛凝固，还是真的有事，他淡淡扫过餐桌的实习生，转身欲走。
“景总留步！”
见男人面露疑惑，望向自己，韦逸抓起手机沟通：
“橙老大，您需要跟景总聊聊么？”
“他也在？”
电话那头的芮橙橙略感诧异。
“嗯！”
“好。”
得到回应，韦逸二话不说，立马将手机免提关闭递出。
“景总，芮橙橙的电话。”
面对递来的手机，男人微怔，似是犹豫。
片刻后，他挑了个空位落座，选择接过韦逸递来的手机，放在耳畔。
几番唇齿开合，一字未吐。
听筒那边也迟迟没有传出动静。
二人皆保持着缄默。
微妙的气氛蔓延餐桌，实习生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半晌过后，景御率先打破沉默：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给医生反应。”
“你听，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嘛？我老爸现在正在跟主治医生沟通手术的事呢。”
特意扮出笑脸，提高音量，芮橙橙营造出了一种精神焕发的状态。
“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解决……”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芮橙橙单手握紧手机两侧，微微使力。
她不想告诉他，高昂的手术费用会让自己和老爸本就拮据的生活再添一笔负担。
他付钱，自己还得还账。
她不想欠他太多的人情，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拜托他。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并非我的本意。”
美目微垂，景御的声线低沉，恍若夏夜拂过的一阵温热晚风，飘进了芮橙橙的耳畔，也惊了一众实习生。
什么情况？！
堂堂总裁大佬居然在给女孩道歉？！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不是的，你别自责，是我自己非要掺和进来的！”
恍惚记起昏厥前景御由怒转惊的神情，以及沾染冷香的温暖怀抱，芮橙橙脸色微微漾起浅红。
似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闷，她转而笑着调侃：
“咳，不得不说，你的车技真好，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我现在找你说话都要靠托梦了。”
然而景御听后不仅没笑，反而有些气恼：
“芮橙橙，别拿这事开玩笑。”
听着话筒中传出的严肃声音，芮橙橙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当下皱眉恼怒的表情。
不过，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我哪里会这样呀？”
佯装火大，芮橙橙弯起的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景御，你得对我负责！”
此言一出，听筒里霎时无声。
等待中，芮橙橙回想起以往景御对待自己一贯保持距离的态度，不免有些纠结。
也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啦？
沉默良久，景御给予回应：
“好。”
“你这次怎么答应的这么干脆？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颓靡的精神一下子抖擞不已，芮橙橙的脸上漾起喜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当下，病房在她眼中都不再是压抑的白色布景，而是飘满了贝斯重低音的摇滚现场，让人情绪激荡起伏，躁动不止。
“听你的声音还真是生龙活虎的。”
餐桌前，一众实习生注意到，景御的眼神虽是落在别处，但明亮的灯光下，他唇间抿出的一线弧度无处可藏。
还没从道歉缓过神来的各位，再次在他的轻笑中陷入疑惑。
“那是，我好着呢！嘶，疼疼疼——”
一时得意忘形，芮橙橙习惯性盘腿，结果被左腿膝盖传来的痛楚折磨了个半死。
什么摇滚现场，什么情绪激荡，这会统统被打回原形，只剩洁白的铜墙铁壁。
“……”
听着电话那头传出的动静，景御无奈摇头叹息。
经过疼痛的刺激，芮橙橙瞬间想起正事，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语气：
“景御，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不合理，那你就当是还我之前的人情，行嘛？”
“嗯，你说。”
看着端坐于圆桌前方的男人，声线温润，耐心十足，靳芙雪不禁悄悄发问：
“天呐，景总平常就这么温柔么？”
“别八卦！”
听到韦逸的警告，她气恼撇嘴，轻哼一声，转而继续欣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憧憬满满。
“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报社发生的荒唐事，实习生里有很多人无处可去，也有不想跟大家分开的人，我想拜托你帮他们找找新的出路……”
“尽力。”
“谢谢你，景御，认识你真好。”
知道他所言的“尽力”与其他万恶的资本家大不相同，芮橙橙感到十分心安。
“我看到背包里面的东西啦，是你送的嘛？”
一边期待着对方的回答，她一边将手机夹在颈窝，单手拨弄着床头柜上摆放的背包。
“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再跟我说。”
没有直接回答，可答案显而易见。
看着塞地满满当当的饼干和薯片，芮橙橙的脸颊倏然爬上一股热烫的温度。
“那我可真不客气啦？”
听出她的语气里夹杂着调戏的意味，景御警惕道：
“别太过分。”
“喂，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过分啦？”
仅是听芮橙橙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她此刻委屈的表情。
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摇了摇头，景御轻笑：
“那你说吧。”
看着面前的男人时而笑起，时而蹙眉，时而严肃，时而温柔，实习生们各个一头雾水。
可任凭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二人谈话的内容。
“如果这些零食我吃完啦，你能再给我买嘛？”
“可以。”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芮橙橙咬唇掩饰得逞后的欣喜。
一想到以后可以借机再跟景御有面对面的机会，她兴奋不已，顺便拿手指戳了戳脸蛋。
烫乎乎的，像是发了烧，还有一丝丝的头晕。
生怕自己漏了馅，她赶忙向景御道别：
“那我的小伙伴们交给你啦，拜……”
只是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景御的声音。
“芮橙橙。”
“嗯？”
“回家休养的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你自己以后的发展，慎重考虑。”
低沉且正经的声音自听筒传出，似是在郑重提醒。
“我一定会仔细考虑的。”
芮橙橙点了点头，转瞬灵机一动，再次尝试增加二人以后交流的机会。
“万一我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能劳驾景总您能亲自指点嘛？”
“嗯。”
“那我先挂啦。”
“晚安。”
直至听筒传来忙音，景御才拿远电话，递还给韦逸。
在一众实习生的注视下，他收敛了脸上残留的情绪，正襟危坐，缓缓开口：
“说说你们之后的打算。”
病房内。
挂断电话，芮橙橙盯着前不久创立的公众号陷入思考。
虽然发表不足十篇文章，但数据和关注度却呈现了少量的增长趋势，甚至还获得了一些摇滚爱好者的留言。
回到报社已是无望，三本的学历让她面对其他媒体相关的工作时竞争力低人一等。
而且既要保住工作，又要保住不想分开的同伴……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可这条路恐怕满是荆棘，艰难和阻碍也只多不少。
寂寂夜色映入眼帘，掀起阵阵暗潮。
芮橙橙深呼一口气，仿佛为自己下定决心。
既然没得选，那就一条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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