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新医典》的诞生（1）
十几分钟后, 乔里和珍妮分开，他回到教堂，把石药杵放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关上房门, 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轻轻地敲了敲门, 向着里面喊:“肯特……肯特，你醒了吗？”
房间里传来了肯特的声音，“乔里哥哥, 我昨晚画画到很晚, 现在才刚刚睡醒，你等我一下, 我马上就好。”
“好。”乔里耐心地等在外面。
前天牧师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村庄, 乔里除了按约书亚的吩咐，要教小肯特背《圣典》下一篇章的句子之外, 他还开始让肯特帮忙在羊皮卷上画草药，并且他们通过查询典籍, 结合生活经验来识别、总结某些草药的功效。
事实上，堂区主教送给乔里的那几张医典里面，就有一张是关于草药识别和功用的，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草药的功效描述并不正确, 甚至还有点天马行空。但也有一些草药的药用价值是被人正确发现了的，比如约书亚牧师会给得了咳病的村民食用琉璃苣来止咳, 事实上琉璃苣的花和叶的确有治疗干咳和百日咳的作用。
要说起来, 古代欧洲确实已经有了种植草药和使用草药治病的传统, 只是草药在西方没有像中国那样影响力大。在文艺复兴时期, 欧洲传教士把中国种植草药的技术在欧洲进行推广, 草药治疗才慢慢流行起来，不过它还是没有形成主流。
一直到现代，西方兴起了食物营养学，种植草药的风潮才开始风靡起来，而且他们除了把草药当作药材，还把它当作食材，许多西方家庭，甚至餐馆都开始把草药当作香草加到食物里面，认为这样可以烹饪出营养成分高、并且天然健康的食物。中国的枸杞还因此在西方红了一把，被他们当作网红健康食品，用来调馅饼、拌沙拉、烤蛋糕，还有泡茶。
在这种情况下，乔里想要研究药草治病的行为并不算太过出格，因为在中世纪使用草药治病虽然不是主流，但也不会被认为是巫术，再加上乔里是因为“误打误撞”找到了药草治好了村庄牛肿病，才实现了阶级的跨越的，在这个前提下，他的这个爱好很容易被大家所理解。
大概十分钟后，肯特终于打开房间，探出头来，“乔里哥哥，你快进来吧，我画好了两种草药，就是那个白萝卜和生姜……”
“真的吗？”乔里走进了肯特的房间，“我来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一根白萝卜和一块生姜，几样书写工具:小墨水瓶，沾满了墨水的羽毛笔，还有带着羊皮屑的小刮刀，以及一张羊皮卷，上面画了田地、泥土，以及泥土长着大大的带着缨的萝卜和一棵带着叶子的生姜植株，而且两棵植株旁边都带着一些功效注释。
“你看，我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了，有叶子，有根须，有果实，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生姜可以驱除寒气，止住咳嗽，我就在旁边写上了解释。”肯特把羊皮卷摊得更开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肯特知道天冷要吃姜饼，喝姜水，对于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这一点，他还是有点明白的。
“恩，你确实把这两种草药都画得很像，也很仔细，这些解释也没错……”乔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不过，你把它画得太大了，这样的话，这张羊皮卷就画不了几种草药了，可我想要了解的草药还有很多。”
肯特低头看了看羊皮卷，想了想，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是啊，我好像把它画得太大了，没有太多空白角落可以画多几种草药。”
“没关系，这次不行，我们把它刮掉重新再画就好了。”乔里安慰肯特，避免打击到他的积极性。
肯特重重地点头:“恩，你说得对。”
二十分钟后，肯特坐在桌子上，手里抓着羽毛笔，沾上墨水后，开始对着桌子上的生姜构图绘画。
肯特刚勾勒出田野的大概形状，就听到乔里的制止声。
“不、不，”乔里连忙对他摇摇头，“不用画田野和泥土这些东西，你只要画生姜的样子就好。”
“为什么？”
“因为这些东西不重要。”
肯特点点头，“好的。”
他擦掉刚刚画下的线条，重新画画，先对着桌子上的生姜画出形状，形状还不能太大，然后再画出它的根和叶子。
“等等，也不要画叶子。”乔里再一次告诉他。
“叶子也不要？”肯特疑惑。
乔里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生姜说:“是的，叶子也不重要，我们用生姜制药的时候又不是用叶子或者根须，而是直接用它的果实，那我们只画出生姜果实就好了。”像生姜、梨子、萝卜、大蒜等拥有极具辨别度的果实，不用一整棵植株都画出来的。
“也……也是哦。”肯特赞同地点点头。
乔里继续说:“如果其他草药是用它的花来制药，又或者用叶子来制药，我们再把整棵草药都画出来，然后把它制药的那部分画大一点儿，突出它的特点。”
“这里可以画简单一点。”
“不用画阴影，勾出生姜的形状，再把它的特点和功效写出来，就说:黄色，有香气，味道辛辣。功效是:驱散寒气，止住咳嗽。”
“恩。”肯特画完生姜的形状，又在下面写出乔里刚刚说的话，“这样可以了吧？”
“很好。”乔里看着羊皮卷上的内容，感觉十分满意，尽管上面的内容有点简陋，不过他也不好一下子就把生姜的功能主治、性味归经和用药禁忌这些信息吐露出来，让肯特直接写上去。
不过乔里也不着急，慢慢来吧，他现在才16岁，还有得是时间，肯定能在有生之年编出一部适用于中世纪的《本草药典》。
肯特看着羊皮卷上的生姜简单手绘画，有点迟疑地说:“画得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乔里指着上面的手绘画，“你看这个图案，能不能认出这是生姜？”上面的图案是有点像现代的简笔画，不过它已经把生姜形状轮廓和特点凸显出来了，甚至比教会送他的那张羊皮卷识别都要高得多。
“能是能认出来，可是……”肯特挤了半天，才说:“可是它太简单了。”他甚至只画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画好了，要知道，他以前画一副逼真形象的画可是要花费一天多的时间的。
“简单不好吗？”乔里说:“简单一点，你才更容易画出来啊，这样就能多省出一点时间来画其他药草，不然那么多药草，你怎么能画得过来？当然，等我学会画画了，肯定也会帮忙跟你一起画的，这样我们就能画更多的药草了。”
乔里哥哥好像……也没说错啊。
肯特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乔里在森林里摘的药草的确有很多种，如果那些药草都要画下来，那这种简单的画法是比较省事儿。
“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没错。”肯特再一次被乔里说服了。
“唔，那我们就再画一个吧，这次画白萝卜，其他的叶子、泥土也不用画。”
“恩。”肯特用羽毛笔沾上墨水，继续绘画。
等到太阳差不多升到中午位置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玛莉亚吉列特的声音，“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你们在里面吗？”
肯特放下羽毛笔，走去打开房门，“玛莉亚，怎么了？”
乔里也走了过去，问:“有什么事儿？”
玛莉亚说:“牛倌的妻子，塔玛拉刚刚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教堂求圣水。”
“求圣水？”肯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求圣水？”
“应该是她的孩子们生病了吧，我刚刚看到那两个孩子流鼻水，还咳嗽。”玛莉亚不知道塔玛拉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孩子其实是牛倌的学生，尼德。
乔里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玛莉亚，你先去忙吧。”
“好的，乔里老爷。”玛莉亚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塔玛拉的孩子生病了，那她应该找牧师老爷才对呀。”肯特皱着眉头，对乔里说:“可是老师去了堂区没回来，就算我们给了她圣水，又替她的孩子祈祷，不过我们又不是真正的牧师，这样做也不一定有用呀。”
肯特此刻想的治病还是温和疗法那种，喝圣水，做祈祷，能不能治好就听天由命了。
乔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对他说:“肯特，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塔玛拉婶婶吧，我觉得可以试试用药草给她的孩子治病。”他思索了一个多月，最后才选定从辩证治疗法入手，慢慢在中世纪推广中医治疗，现在刚好有病人，正好方便他带着肯特行医。
“药草？治病？”肯特不解地说:“可是现在是冬天，森林里也没有长药草啊。”
乔里告诉他:“我之前把一些药草晒干了，保存到现在，说不定能用得上，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试一试吧。大不了，你帮我用羊皮卷记录他们生病的情况，还有用了哪些药草治病，等老师回来了，我们再把羊皮卷给他，让他看看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
约书亚牧师并不精通治疗，他大概率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的，相反他很可能会看出这种根据病症表现来确定相应治疗方法的优点在哪儿。
“这样啊……”肯特微微点头，“好吧，那我们试一试。”
……
教堂内。
“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
塔玛拉看见乔里和肯特从教堂侧门里走出来，连忙拉着两个孩子鞠躬问好。
肯特矜持地对她点点头。
乔里对她和善地一笑:“日安，塔玛拉婶婶，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塔玛拉的长子哈维忍不住咳嗽了几句，随后尼德也跟着咳嗽起来。
“乔里老爷……”塔玛拉连忙给两个孩子拍后背，顺顺气，“我家哈维，还有尼德前两天在玩雪时吹了寒风，他们俩个前天就开始流鼻水，还一直咳嗽没有停过，求老爷赐予圣水。”
肯特忍不住纠正道:“应该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赶紧改口:“是，求圣主赐予圣水。”
“塔玛拉婶婶，你放心吧，圣水一会儿就给你。”乔里对尼德和哈维招招手，示意他们两个过来。
尼德跟哈维互相看一眼对方，然后就被塔玛拉推向乔里面前，“老爷叫你们，还不快过去。”
尼德跟哈维上前几步，对着乔里弯腰鞠躬，“乔里老爷。”
“恩。”乔里和善地问他们，“尼德，哈维，刚刚塔玛拉婶婶说，你们是在外面吹了冷风，然后才流鼻水，还不停地咳嗽？”
“是的，老爷。”
“那你们觉得喉咙痒不痒啊？”
两人一同点头，“痒。”
“好，我知道了，塔玛拉婶婶，一会儿我给你一些草药，你回去加水煮沸了，再给哈维他们喝。”
“草药？”听到这个，塔玛拉脸上的担忧少了很多，有些惊喜地问:“现在还有草药？”
“恩，之前给耕牛治病的时候，我晒干了一些药草，现在应该也能用 ”哈维跟尼德是得了风寒咳嗽，幸好他房间里还有一些麻黄、生姜、甘草和黄芩，可以配一份三拗汤治疗风寒感冒导致的鼻塞咳嗽，除此之外，尼德他们还是小孩子，用萝卜、葱白和生姜熬汤配合着食疗，治疗效果会更好。
塔玛拉赶紧拉着两个还在又给乔里鞠了个躬，“谢谢乔里老爷，也谢谢肯特老爷。”从口袋里拿了五个铜币出来，投到祭坛的一个罐子里，虔诚地说:“这是我给圣主的奉献。”
十几分钟后。
塔玛拉手里稳稳地捧住一个木碗，里面装了几种干药材，尼德的双手各自拿着一个白萝卜，哈维则拿了一把葱白段，三人飞快地从教堂走出来。
“乔里哥哥，哈维得了咳病，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萝卜生姜这些东西？”乔里的房间内，肯特帮忙整理木篮上的干药材，顺口问道
“唔，这个……肯特，你先过来记录我念的话，我再来跟你说为什么。”乔里把一张空白的羊皮卷摊开在桌子上，示意肯特过来。
“好吧。”肯特走过去，拿起羽毛笔，“你说吧。”
“尼德和哈维，两人大概十一岁，两天前受寒，前天开始咳嗽，流鼻水，喉咙痒，身上怕冷，推测他们应该是得了寒咳病……”
肯特疑惑地问:“寒咳病？为什么要叫寒咳病？不是应该直接叫咳病吗”
“尼德他们是因为吹了寒风，身上受冻才会咳嗽，那叫寒咳病有什么不对吗？”乔里反问他一句。
“唔……”肯特仔细回忆了一些，迟疑地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是啊，我发现咳病有很多种，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治好了我父亲的咳病吗，”乔里给他举例:“我父亲这些年干活儿很辛苦，他在前几年开始就一直咳嗽，经常会咳出绿色的浓痰。而且我发现不止是我父亲，村子里还有很多叔叔们也是整天咳嗽，他们平时喘气很重，也会咳出浓痰，可他们都不是因为受寒才开始咳嗽的，应该是干活儿太累了才咳嗽的，所以我把这种咳病叫做累咳。”
其实老奥尔得的是慢性支气管炎，这种病是由环境因素与机体自身长期作用导致的，多发病于中老年人群，疾病周期长，还会反复发作。像老奥尔这种上了年纪，长期劳累，并且经常接触泥土灰尘的人是最容易患上慢性支气管炎的。
乔里前阵子已经替老奥尔调理过身体，他现在即便不怎么咳嗽了，只要后续调养得当，应该不会经常复发。
“累咳？”肯特这时候回忆起来，不管是在威尔普村，还是自家的骑士领，他每每见到那些上了年纪的下等人，不管他们是农夫还是农奴，似乎个个都会时不时地咳嗽几句，而且大部分都会粗鄙地往地上吐出一口恶心的绿色口水，那些口水就是乔里哥哥说的浓痰了。
想到这里，肯特觉得乔里分析得很对，老实承认，“好吧，乔里哥哥，你说得好像是对的。不过，那跟你给他们萝卜生姜有什么关系？”肯特可以理解乔里给她们干药草，因为乔里跟他说过，老奥尔就是被他用干药材熬汤治好的，不过用萝卜，生姜，葱段一起煮，那也能治咳病吗？
“当然有关系，”乔里引导着他，“你忘了刚刚画生姜和萝卜的形状的时候，你在下面写它们有什么用处了吗？”
“没忘啊 ”肯特摇摇头，回忆着说:“你说过，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掉痰水，打开胃口吃饭。”
“恩，你说得很对。”乔里对他微微一笑，“你再看看你在这张羊皮卷上写了什么？”
肯特低头看向羊皮卷，瞬间就提取出了几个关键词。
受寒、咳嗽、流鼻水、喉咙痒……
生姜可以驱除身上寒气，止住咳嗽，白萝卜可以化除痰水……
受寒就要驱除身上的寒气，咳嗽就要止住咳嗽，喉咙痒就是有痰水，需要把它化解驱除掉……
咦，它们起的作用怎么好像是对应的，说不定这真的可以解决尼德他们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肯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乔里把篮子里晒干了的黄芩、甘草、麻黄都拿了过来，“肯特，这几种草药，我好像也有一点点明白它们的用处，能不能麻烦你也帮我把它们画下来？”
肯特迅速把思绪拉了回来，飞快地点点头，“当然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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