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新医典》的诞生（3）
一个小时后, 乔里把《圣典》收好，“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我一会儿要去畜牲棚，肯特，你要继续留下来复习圣言吗？”
肯特摇摇头，“不了，我也想跟你去畜牲棚。不过, 乔里哥哥，你要去畜牲棚做什么？”
“我昨天让瑞安帮忙弄点肥料，现在想去看看他弄得怎么样了？”瑞安布鲁诺就是威尔普村的猪倌。
中世纪很多庄园都是轻质土壤, 又或者是沙质土混合小石子，这种土壤孔隙大，不耐水，所以有机质和氮含量都比较低，在这样的土壤上种植作物, 产量当然高不到那里去。
在这种情况下，领主可以强行让农民的牲畜在他们的土地上放牧, 借此获得牲畜粪便, 好给他们的土地增加肥力。至于人粪，领主是不愿意要的，因为他们觉得人粪是被“污染”了的肥料，只有缺乏肥料的自由民才会去使用这种肥料。
所以，为了提高这里的作物产量，乔里打算先把麦秸干草扔进猪棚里堆肥, 再动员村民在村子里修两间旱厕, 一来可以改善村子的卫生环境, 二来旱厕里的人粪可以堆肥，到了农耕的时候，就可以让村民们担走里面的粪料，给他们的份地施点肥料，补充土地肥力，久而久之，土壤的肥力高了，作物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那样啊，我也要陪你去畜生棚看看。”肯特把典籍都收好，跟乔里一起把典籍放回房间。
然后两人从走出教堂，拐了一个弯，顺着村庄小路走去领主畜牲棚。
中世纪的道路十分差劲，全是泥泞不堪的小路，这个月又时不时地下一场雪，所以村庄小路又潮又湿，地面上积了不少还没化开的雪。
天气冷是冷，好在乔里和肯特都穿得很暖和，两人一边走路一边闲聊，没过多久就到达了领主畜牲棚。
领主畜牲棚的占地很广，味道也大，所以当时修建畜牲棚的时候，村民们就按管事的吩咐，把它建在地势较低，离公地又比较近的地方，这样既避免污染生活区，同时也方便那些牲畜排出的尿水通过屋后的某条沟渠流向公地，给公地增添不少肥料。
这也意味着，畜牲棚的周围注定是跟“卫生”两个字沾不上边。
乔里和肯特走到距离猪棚稍远一点的门口。
“乔里老爷，肯特小老爷，日安。”
不远处，猪倌瑞安领着两位服杂役的自由民，推着一车有点腐烂的干草和麦秸，走到猪棚的门口，然后就跟两位老爷们打了个招呼。
“日安，瑞安，德里克，阿尔瓦……”乔里对他们点点头，他看着德里克说，“原来今天轮到你们在这里干活儿。”
“是啊，老爷。”德里克感激地看向乔里和肯特，“早上去完教堂，我们就过来干活儿了。”
阿尔瓦也说:“多亏了你和肯特小老爷，我们现在干活儿，身上舒服多了。”
德里克也赞同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欢欣。
“那就好。”乔里也笑了笑，然后看向村子的猪倌:“瑞安，车子上的这些干草就是你帮我找回来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乔里老爷。”瑞安对乔里拘谨地笑了笑，“我昨晚按你的吩咐，在猪圈水沟里丢了一些干草，你要去看看吗？”
猪棚的地面十分泥泞，甚至雪水、尿水都渗透到里面，站在门口就能闻到浓重的味道，可想而知，里面的味道只会更重。
“好啊。”乔里对瑞安点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捂着鼻子的肯特，体贴地说:“肯特，猪棚里臭味很重，地面也很不好走，要不你走远一点等我，我进去看一下，很快就会出来的。”
肯特听了，连忙点点头，指着稍远的一处角落，“好啊，你去吧，我现在走去那边等你。”
“恩。”
于是，肯特一边跟乔里挥挥手，一边撩起身上的袍子，垫着脚尖飞快地远离畜牲棚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脚踩空，还是被雪水滑到，没过多久，他就突然身子一歪，整个身子往前面脏污的泥泞扑去，散发着臭味的脏水瞬间沾了他一身，甚至脸上也溅到不少泥水。
一声尖叫过后，肯特双手撑着脏污的地面站起来，鼻息间闻到的全是脏水的酸臭味。
臭死了！脏死了！我讨厌畜牲棚！
肯特看着自己身上一片狼藉，脏污的双手，和散发着臭味的衣服，心里感到既委屈又丢脸，一股羞愤的情绪迅速蔓延到整个胸腔。
而这时候，乔里和瑞安、德里克、阿尔瓦他们已经飞快地跑到肯特身边。
“肯特，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摔伤？”乔里站在肯特的右边，不顾肯特身上的脏污，主动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一脸关切地检查肯特身上有没有摔伤。
阿尔瓦脸上显得关切又紧张:“肯特小老爷，你没事吧？最近经常下雪，路一直都是湿的，很容易摔倒，我家婆娘前几天也摔了一跤，幸好没有摔出病来。”
“是啊，走这里是要小心一点儿。”德里克主动提议说:“这里离斯科特的木屋不远，刚好新牛倌家也住了两个孩子，他们跟您的年纪差不多，肯特小老爷，不如您先去那里收拾一下，找他们借件衣服再回教堂？”
肯特原本觉得自己在大家面前摔倒，还摔得身上这么脏污，心里是又气又恼，要是这些下等人敢像看热闹一样看他倒霉，那自己就会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老爷的怒火！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听到了一连串关心的问候，抬头又见到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关切的表情，肯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时，就曾经在母亲脸上看见过这种真诚的关切……
按理说乔里哥哥是自己的玩伴，而他对自己一向也是很体贴，很亲近的，所以他关心自己是正常的，可是德里克他们又是为什么呢？
肯特尽管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他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就对他们说:“我没事，就是身上摔脏了。”然后看向乔里，目光恳求，“乔里哥哥，你陪我一起去斯科特家好不好？”
“好，我带你去。”乔里当然答应肯特的请求，心里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自尊心很强烈，就安慰他说:“摔脏了衣服没关系，身上没摔伤就好。”
德里克又主动问:“老爷，路上挺滑的，要不要让我陪你们一起去？”
肯特摇摇头，“不用了，德里克，你们去忙吧，有乔里哥哥陪我就好。”
乔里陪着肯特一路来到新牛倌的木屋，当然是受到了牛倌妻子的热情招待，原本牛倌的木屋挺狭窄的，他们为了盖土灶就在外面搭了一个简陋的小木屋，算是厨房。
塔玛拉手脚麻利地在木屋火炕上的温水罐里舀出小半桶热水，又往里面加了一点儿冷水，让肯特可以用这些干净的温水清洗身上的污渍。
“肯特小老爷，这件衣服是新的，我只在弥撒日那天穿一次，你拿去换吧。”这边，尼德捧着一件叠好的厚羊毛袍子，飞快地走到厨房门口。
肯特这时候已经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就凑过去看了看尼德捧过来的衣服，发现它们是比较干净的，就点点头，指着厨房的一个木柜子，“恩，你就放在那里吧。”
乔里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肯特用眼神示意他关门，就把木门拉上，让他在里面换衣服。
等肯特换好衣服出来时，乔里关心地问他:“肯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乔里哥哥。”肯特摇摇头，“你刚刚陪我过来，已经耽误你干活了，你还是先去畜牲棚那里看看肥料吧。”
“老爷，要不然……让我家的哈维和尼德陪肯特小老爷回去？”塔玛拉把肯特的脏衣服叠好，放在一个小木篮里，小声说:“他们陪肯特小老爷一起回去教堂，回来的时候，尼德正好可以把他的衣服拿回来。”
肯特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乔里哥哥，我跟尼德他们一起回去教堂好了。”
乔里微微想了一下，“好吧，那你小心一点儿，走慢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恩。”肯特想到自己刚刚因为走得急而摔了一个大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于是几分钟后，尼德手上提着一个装着脏衣服的小木篮，站在肯特的左边，哈维则站在肯特的右边，两人小心翼翼地护卫着中间的肯特，缓缓地走回教堂。
等回到了教堂，肯特让他们两个站在教堂门口等候，自己就提着小木篮穿过侧门，走到自己的房间，在角落的一个大木箱中找出一件柔软的亚麻内袍和一件厚厚的羊皮袍子换了上去。
然后他就拎起刚刚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刚走到木门前，肯特就忽然想起早上乔里说的话，以及大家刚刚对自己的帮助，就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转身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拿出木篮里的脏衣服，又把尼德借给自己的衣服整齐叠好，放进小木篮里。做完这个之后，肯特缓缓地走到教堂门口，把装着衣服的小木篮递给尼德。
尼德和哈维看见肯特，两人先是对他弯了弯腰，然后尼德才拘谨地伸出手接过小木篮。
就在这个时候，肯特忽然开口对他们说:“尼德，哈维，那个……唔，谢谢你们刚刚……帮了我。”
听到这句话，尼德抓着小木篮的手忽然一紧，旁边的哈维也是身躯一震，两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看向肯特。
如果是乔里老爷说一句“谢谢”，他们都不会觉得这么惊讶，因为乔里老爷是自由民出身，平时待人也是相当的和善又礼貌，性格更是十分亲近，而肯特小老爷可是贵族出身，他虽然才来村子几个月，但他那副老爷的派头却是实实在在的……
被这两人盯着的肯特也感觉十分的不自在，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好了，我要回教堂了，你们就一起回去忙你们的活儿吧……”
“哦，好。”
“是的，老爷。”
尼德和哈维连忙应道，再次对肯特弯了弯腰，然后两人才一起转身离开教堂。
等到走远了了之后，尼德和哈维才连忙问对方。
“尼德，你刚刚听见肯特小老爷说什么了吗？”
“他好像跟我们说了‘谢谢’？哈维，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恩，我也听到了。”
“原来是真的，天哪，肯特小老爷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肯特站在教堂门口，静静地看着尼德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然后才慢慢地走回房间，从大木箱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他坐在书桌前，摊开这张记录自己平时生活重要瞬间的羊皮卷，用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乔里哥哥说，不管是谁得到了别人的帮助，都要心怀感激地跟对方说一声谢谢。”
写完后，他又在上面补充了两行小句子: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是农夫，是奴隶，还是老爷。”
“这才是真正的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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