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数学课下课,陈时还在翻着书的后面几章,试图培养一下亲切感,班主任张老师把陈时叫了出去。
“陈时,数学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啊?”
陈时是真忘了还有数学竞赛这回事,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桌子上堆着的那几本数学竞赛书,根本没怎么翻过。
请问还有穿回去的机会吗。
陈时和那些脑子灵活的天赋型选手不一样,她什么都学得快学得巧,是全面性选手,但是一扯到难度升级的专业竞赛就没什么水花,基本只能拿个三等奖。
陈时对着张老师愧疚地低下了头,“还没怎么准备。”
张老师倒也不太生气,“没事,你有空了就去我办公室做题,我留了点典型的题,你问问柯凡来不来。”
柯凡坐在陈时前面,陈时拿笔盖戳了戳他,转过来留着狗啃刘海的柯凡,陈时每次面对自己别人都有一种偷偷翻看人家黑历史照片的奇妙感觉,她看着留着黑历史狗啃刘海的柯凡心中五味杂陈,“张老师说叫我们有空去他办公室做题。”
柯凡点点头应下了,陈时看见柯凡桌子上几本被翻烂的数学竞赛题集,忍不住问:“你都做完了?”
柯凡神秘兮兮对她说:“语文课做的。”
……
柯凡和陈时不一样,他聪明劲都用在数学上了,偏科及其严重,全科成绩放在十三中也只有七八十,数学倒是能拿个竞赛一等奖。
做题时间定在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修课,张老师办公室在陈时班级楼上,陈时翻开打印好的纸张,又觉得那些竞赛题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感谢高中数学题海替自己培养出的思维。
陈时凭借着直觉倒是也能顺利地蒙对大部分,一来二去信心大涨,觉得数学竞赛题也没有以前那么让自己头疼了。
这天柯凡英语作业没交被英语老师拎去其他办公室了,张老师也不在,陈时一个人在楼上的办公室,像占了一个独有的小天地,难得的自在。
她趴在张老师的办公桌上正想发呆偷懒,走廊刮来一阵风,将办公室虚掩的门吹开了,陈时歪头往外看去,一双帆布鞋露了白色鞋头,再接着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周封故。
陈时顿时忘了闭上微张着的嘴巴。
周封故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正巧和陈时对上了眼神,陈时觉得头皮有点麻,反射性抓起笔低下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不远处有女声传来:“周封故,你在哪——”
陈时听见几下脚步声,办公室门“咔哒”一声,不轻不重地被关上了。
门当然不会是自己关上的。
寻找周封故的声音由远及近,又从另一头走了。陈时草稿纸上都画了十个黑色圈圈了,办公室的闯入者还在,陈时偷偷抬起眼,看见周封故随意坐在门口的沙发扶手上。
周封故突然开口:“打扰你了?”
照刘小菲的说法,周封故应该对自己这样的避之不及,陈时不明白周封故为什么会进办公室,或许,是真的很想躲掉走廊上找他的人吧。
陈时呆了几秒,又对着周封故摇头,她没想到周封故会主动问自己有没有打扰到。
周封故依旧没好好穿校服,脖子下三个扣子只扣了一个,仗着脸长得好倒是不显痞气,只是看着有些举止处处漫不经心的意味。
陈时又低下头装作十分投入地画了几个圈,便听见门开了,有人走了出去。
过几天的月考来得快去得快,成绩出来了,陈时是年级十五。毕竟太久没有接触初中考试题型了,对于时间的把握和题型的准备都没有太充足,语文作文是写故事,陈时恍惚间写出一股议论文的辩证味道,自然分数不高。
陈时拿着数学试卷皱了眉,“不对。”
刘小菲凑上来喊:“我的乖乖哪不对了,110分,我80分都没有!”
刘小菲算不上不学无术,她平时也有在听课,只是单纯的……成绩不算好。
陈时数学考得还行,只是她说的并不是数学,而是其他事情。
明明之前周封故和自己除了那几件事就再没有其他接触了,为什么这一次周封故会为了躲人,就走进办公室来?
似乎在灵魂记忆替换的那一刻起,命运之中互相牵扯着的千丝万缕便陆续有了改变,最终成为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晚自修陈时统计出了几张算错分的英语卷子,她是英语课代表,便拿去了英语老师办公室,一进去却看见周封故站在另一张办公桌前,似乎是在挨骂。
陈时默默经过周封故,走到最角落的英语老师那说明情况改分,在等着老师确认的间隙里,周封故的老师训斥地更来劲了,“你看看人家三班的陈时,再看看你,怎么搞的啊,听说你小学竞赛成绩挺好的啊。”
陈时听到自己的名字,默默把头埋得更低了,被拉着和其他人比较还被骂肯定是很烂的经历,以后周封故想起陈时这个人,会不会只能想起这段被训斥的经历了呢。
英语老师改好了分数,陈时便几乎逃跑似的离开了,周封故高她一个头,陈时经过他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靠,却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柜子,这柜子比较高,几乎到了陈时肩膀,陈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周封故皱着眉快速往自己这边伸臂,像在挡住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一个纸杯从柜子落到了地面上,纸杯里还留着一些水,随着滚动流在了地面上,蒸出腾腾热气,看样子纸杯里装的是刚接的开水。
毫发无伤的陈时意外地朝保护了自己的周封故看去,他却早已收了手,只能看见他被打湿的衣袖,还有被烫红的手指。
“哟,怎么样没事吧?”周封故的老师起身问着,陈时摇头说自己没事,周封故却一言不发,老师显然也有些担心,“周封故你被烫了没?行了也怪我,放什么热水在柜子上啊,你赶紧去冲冲凉水。”
周封故却只说,“我没事。”
周封故出了办公室之后陈时依然愣在原地,老师关切地问她:“怎么啦,是不是被吓到了。”
陈时扯出笑,“没有,老师我先走了。”
她步伐顿了顿,又突然比以往都要快上一些,出了办公室后,陈时在走廊上奔跑了起来。
走廊的灯都还没来得及亮起来,那抹白色身影从一头,往另一头移去,如同连接了两侧的萤点,留下暗淡的光。
陈时跑到厕所,看见男厕所外间洗手台旁周封故在冲手,她在门口站了几秒,周封故侧头看了看陈时,语调低沉,又有些取笑人的意思,“你要进来?”
陈时下意识往男厕所里看,又马上走到一旁,靠在门口的墙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现在还在上课,附近没有人走动,门口的灯发出微弱的白光,只有不断的水流声响在耳畔。
在这莫名和谐的寂静中,陈时说:“谢谢。”
陈时接着问:“之前那把伞,是你留给我的吗?”
或许那个下雨天,那把伞,对于周封故来说只是一个多月的前的事情,而对于陈时来说,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仍然记着。
这声谢谢也隔了太多年了。
周封故这时关了水龙头,走了出来,女孩靠在门口的白色砖墙上,垂着眼。光太暗了,周封故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说了句:“忘了。”
周封故算是很久没有接触这样的女孩了,内敛,柔弱,易碎。
他转身离开,陈时看着他的背影,问:“你讨厌我吗。”
或者说,你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讨厌我这样的女生吗。
周封故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走着。
讨厌的话,为什么要挡掉那杯开水呢;不讨厌的话,为什么不回答呢。
下课后陈时去校医室拿了烫伤药,打算在等晚自习放学没人后偷偷放到周封故抽屉里。
第二次去别人班里放东西,陈时已经轻车熟路,只是她还不知道周封故的位置,药也不能像伞一样直接放讲台上,陈时费了好大劲,猫着腰一个一个看后排座位上书本的署名,等终于找到周封故位置后,药还没放下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你在我位置干嘛。”
陈时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要叫出声来,却被周封故捂住了嘴。陈时脸很小,周封故的手骨从她的下巴覆盖到鼻子,顶着那副黑框眼镜,慌乱间眼镜掉了下来,跌在地上。
陈时近视程度其实不高,要不是以前中二病特别渴望自己拥有一副眼镜也不会去配,这时她没了眼镜眼前事物依然算是可以辨认的程度。
二人距离很近,周封故很轻松地低头就凑到了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先别说话。”
二人移动到已经关上的后门的角落里,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有女孩的说话声:“高应,你告诉我周封故去哪了,我明明没看见他出校门啊。”
叫高应的男生无奈回答:“姑奶奶,我又不是周封故的跟屁虫,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了。”
“奇怪,班里也没人啊。”女孩透过教室窗户看了几眼,又和男生一起下楼了。
陈时嘴巴还被捂着,她抬手想把周封故手扯下来,可惜没拽动,于是眼巴巴地看着周封故,示意他把手拿下来。
周封故倒是第一次看没戴眼镜的陈时,眼神带着点探究,接着他把捂住陈时嘴的手放开,却去撩陈时的厚重刘海。
陈时的眉眼平时被眼镜和刘海双重保护着,这时突然失去了遮挡,她不习惯地眨着眼,受惊的神情显得异常纯净稚嫩。
她后退着躲开了周封故的手,蹲下身把眼镜捡起来戴上,问:“你为什么要躲她啊。”
周封故却答非所问,“你在我位置上做什么。”
烫伤膏还在陈时兜里,她想着周封故大概不会接,就低头默默塞到周封故的校服口袋,“给你。”
虽然陈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周封故和刘小菲口中的不太一样,但她还是觉得,周封故不坏。
就像以前的那个陈时坚定相信的那样。
“我应该不会用。”周封故的语气还是有些冷。
“你不讨厌我。”陈时却突然这样说着,眼神肯定,“你帮过我好多次。”
周封故的确不会明白,陈时这种一贯只在题目里钻牛角尖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认真地陈述这样一句话,好像“不讨厌”这件事,会推她义无反顾走向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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