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原因,陈时不像上次回到现实世界那样,可以再次很完整地回忆起整整三年被再次改写的过去。这次她的脑子里只偶尔闪过一些崭新的回忆片段,很浅也很朦胧。
而这些片段里从来都未曾出现周封故。
看来他们高中三年都维持着非常完全的陌生人关系。
谢师宴结束后,状态最清醒的陈时接下了送何晴回家的任务。
何晴的酒品还算不错,醉酒之后不闹也不吵,只是醉醺醺地耷拉着脑袋,二人坐上出租车后座,何晴抱着身前司机大叔驾驶位的座椅靠背,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家庭地址,便再次晕倒在一旁进入昏睡状态。
今天酒店附近交通比较拥堵,出租车是她们等了有一段时间才拦到的,刚起步没开多远,就又被来往的车辆给暂时拦住了,根本开不出去。
出租车还在等前方的车移出位置,车窗外突然有人趴上来,像是有话要说。
那男生大眼睛,眉毛很浓,对着陈时问:“同学,你们回不回连海那一块啊?就学校附近那个金海花苑……”
陈时不认识这位男生,而何晴也早已倒在一旁无法接话,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男生继续说着:“我们班有人喝醉了,我着急有事没时间送他,你们能不能顺路载他一程啊?我在这等了好一会儿车了,网约车也暂时打不到,实在没办法——”
这时天已经黑了,陈时朝车窗外仔细看才看见,他身上扶着的,正是不久前刚打过照面的周封故。
司机大叔在一旁接话:“我们去倒是去啊,你跟这小姑娘认识吗?”
男生带着好奇意味盯着陈时看了一会儿,很快认了出来:“你是三班的吧?我是一班的付冲之,我们一起去过物理竞赛的。”
付冲之指了指自己身上挂着的周封故,语气活像是在推销什么产品,生怕对方不认识似的:“他也是一班的,你肯定见过,叫周封故,我是实在没办法了,今天喝醉的人太多了,我临时有事送不了他,大家都是同学,麻烦你帮帮忙——”
陈时看他脸上焦急的神情,也不好拒绝,便点点头。
付冲之得到了允准后,松了一口大气,连忙打开前车门把几乎不省人事的周封故扶到副驾驶位上,“你放心,他不会耍酒疯的,到时候你把他扔小区门口保卫室那就行,到了小区门口人就丢不了,之后你就不用管他了。”
接着他又把一个黑色的书包丢在周封故身上,关上车门。
付冲之离开前还对着陈时眨眨眼,仍有闲情逸致说一些打趣的话:“这小子人气很高的,同学你要是有兴趣,刚好可以加加微信啊,他在学校一直都不肯给人家微信号,现在趁他醉了,趁虚而需或许是个好办法。”
司机大叔开动车辆,又嫌事情不够大似的,朝周封故低埋着的脸看了几眼,接着转过去对陈时一脸深奥地点点头,意思大概是:这小伙确实长得挺俊。
……
一路上车开了很久,车里却一句话也没有,周封故只留给陈时一个很安静的背影。
他保持着刚上车的姿势没有再动过,看起来喝得有够多,但并没有什么酒味散出来,他只是那样低着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陈时下意识往周封故的手腕上看,之前被热水溅到的衬衫已经被高高挽起,露出隐约的青蓝色血管,皮肤周围并没有明显被烫伤的红痕。
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而本该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何晴突然之间闹了起来,她坐起身来,歪歪扭扭地趴在陈时肩上,用足够全车人听见的音量问着:“陈时,你跟周封故到底什么关系——”
天晓得这祖宗到底知不知道她话里的另外一个人也在车内坐着。
陈时很想把何晴的嘴巴捂住,她又看了前座一眼,周封故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概是睡着了吧。
何晴又不死心地闭着眼嘀咕着:“你们肯定早就认识了吧……我去,你们不会是那种……最俗套的青梅竹马吧……”
陈时一个头两个大,她抬手遮住何晴的嘴,在她耳边努力催眠:“快睡吧快睡吧——”
没过一会,何晴果然消停下来了。
连司机大叔都没忍住来了一句:“小姑娘,你跟前面这小伙子果然认识啊?”
……
陈时又再次回答了一遍:“我们同学校,但是不太熟。”
副驾驶旁的车窗一直是全开的,路上颠簸,车里的人也跟着一颠一颠的,陈时甚至怀疑几近昏迷的周封故会直接把上半身颠出窗外,便向司机说着:“麻烦把他那边的车窗升高一点吧,看着挺危险的。”
还没等司机动作,副驾驶上本该没有神智的人突然来了一句:“不用了。”
周封故的语气太过于冷静,不带一点结巴或者犹豫,让人几乎要怀疑付冲之的话语是不是专门哄骗人的。
陈时一愣。
这人什么时候醒的?
他这到底醉没醉?
司机也有些惊讶:“哎呀,小伙子你没醉啊——”
周封故终于有了动作,他头朝窗外转了转,深吸一口气,抓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虽然语气听上去一点事没有,但稍微有些迟缓的动作印证了他并不是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
而他身上的黑色书包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里面一个红色快递纸袋包装的一角。
那个颜色和形状,除了录取通知书应该不会是别的。
出租车驶到付冲之说的小区门口附近,周封故很主动地开了车门,下车,司机还问着:“小伙子你一个人可以的吧?”
周封故转身回道:“没事的。”
在关上车门那一刻前,由于脱力,他习惯性地将额头靠在车门顶上缓了缓,之后才朝车内低声说了句:“谢谢。”
也不知道是对着陈时说的还是对着司机说的。
他走路方向很直很准确,脚步却很慢,看起来潜意识里还在努力维持正常状态。
车辆开始往前行驶,陈时转头,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周封故把书包里的文件很随意地往小区门口的垃圾桶盖上一扔,接着继续往前走。
那个动作太像是在泄愤。
于是陈时知道,他确实喝醉了。
等送完何晴回家,陈时鬼使神差地返回周封故的下车点,在小区门口垃圾桶盖上看到了孤零零躺在那的高考录取通知书。
上面印着烫金样式的学校名字,是省外的某所重点985,处于遥远的北方城市,分数线和江大差不太多。
陈时看着它,忽然无奈地想笑。
不小心弄丢或者损坏通知书的人有不少,但是哪有人会这样把通知书大喇喇扔掉的。
他真的是在泄愤吗?
是在生别人的气,还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陈时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陈母开了门,问:“今天吃到这么晚啊?”
陈时点头:“好多人喝多了。”
“你没喝酒吧?还感冒可不能喝酒。”
陈时回:“我没喝呢。”
陈母满意地点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哦对了,你叔叔家那个小儿子,叫浩浩,你还记不记得,他今年刚考上连海,我跟你婶婶说好了,过几天你去他们家帮浩浩辅导一下,他资质没你好,擦线考上的连海,你做姐姐的多带带他。”
“好,”陈时问,“他们现在住哪啊?”
“三年前搬的家,正好你上高中那时候搬的,你忘啦?就在连海那边,学区房,好像叫金海花苑吧。”
陈时再次听到这个小区名字,不禁一怔。
陈母看见她帆布包里隐约露出的红色文件纸袋,问:“你这是把录取通知书拿出去了?”
陈时搪塞着:“老师说想看看大家的录取通知书,我就拿过去了。”
陈母没再多问,便回客厅看电视了。
而陈时走回卧室房间,将那一份本该呆在小区门口垃圾桶盖上的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
叶树发来消息,问:【你们都到家没?】
陈时回:【我刚把何晴送回去,我也刚到家。】
叶树:【哦,那就好,我刚刚送林绿回家,不好意思啊,没顾上你们。】
陈时想了想,打出一行字:【把录取通知书扔掉会有什么影响吗?】
过了一会,叶树回复:【呃,也没什么影响吧,正常走流程还是能办入学的,只不过最好还是注意一点,有时候丢了会比较麻烦。咋了,你通知书不小心弄丢了?】
叶树不知道的是,陈时口中的“扔掉”跟他认为的“不小心丢了”完全是两个意思。
陈时:【不是,就是……捡到了别人的。】
叶树:【哦哦,如果是认识的人还一下就好了吧。】
陈时再次看向桌面上的那一封录取通知书。
既不能当做认识,也不算不认识,那到底要怎么还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