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陈时悠悠转醒,她的左手还吊着针没办法动弹,双眼转了转,望见周封故站在窗边,神色不明。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听见陈时的动静,周封故很快转过身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醒了?”

    陈时下意识觉得周封故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她左手已经挂了一会儿点滴了,现在手背凉得过分,陈时皱着眉试图动一动左手的手指,却只觉得提不上力。

    周封故将窗帘拉上,走到她身边,只是那样站着,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道在生的气。

    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

    陈时下意识将左手往被子下掖了掖,却又被周封故握着轻抬了起来。

    “好冰。”周封故低着头,将陈时的手指收拢在自己掌心。

    他继续说道:“周严峰去给你办手续了,学校那边也给你请了假,需要叫你家长过来吗?”

    陈时很快摇头:“我爸妈现在在外地,不要跟他们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周封故低哑地重复了一遍陈时的话。

    他抬起头,眼里没什么情绪,显得有些死气,“陈时,今天我亲眼看见你晕倒在我面前。”

    “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陈时试图抽出自己的左手,无果。

    周封故察觉到了她的躲闪,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近:“躲什么?”

    陈时明显感觉到周封故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拧了拧眉,随后叹了口气,轻喊了一声:“周封故——”

    周封故停止了动作,但并没有在言语上回应她,于是陈时反抓住周封故的手,举起来,轻贴在自己脸颊边上。

    他的手甚至比自己的要更冰一些。

    陈时十分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周封故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冷淡阴沉慢慢褪去了,语气回暖,“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陈时嗓子还有些哑,转过头咳嗽了几声,又回过来弯着眼笑:“不知道,总觉得你生气了。”

    周封故有时候确实拿她没什么办法,他在陈时面前做过太多次妥协,表露过太多次失控。

    “现在身上还难受吗?”

    陈时又摇了摇头,“好多了,就是困。”

    她的额头被周封故控制着力度弹了一下,“第一次见有人感冒还硬要去长跑的,有没有常识?这样很容易发烧的知道吗?”

    陈时小心翼翼地问:“我之前,烧得很厉害吗?”

    周封故冷笑了一下:“你猜猜刚送过来的时候体温测出来几度。”

    “38?”

    她的额头又被弹了一下。

    “39度8。”

    “这么高啊……”陈时揉了揉额头嘀咕,“万一烧坏了脑子是不是高考都考不了了。”

    “还惦记着你的高考?”周封故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周严峰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看向陈时说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时确实也没想到自己是由周严峰一同送过来的,连忙说道:“感觉好多了,谢谢周老师。”

    “嗯,”周严峰点了点头,“医生说了问题不是很严重,你就是发烧加脱力,体力不支。”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周封故:“你出来一下。”

    病房外,周严峰道:“手续我都已经办好了,等这几瓶点滴挂完她烧退下来就可以回家休息,倒是你——”

    周封故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我怎么了?”

    周严峰抬起周封故的手臂,挽起他的袖子,将小臂上的淤青露了出来,“你之前在医院门口撞的,以为我没看见?”

    周封故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拨回去,“不是什么大事。”

    周严峰显然不赞同周封故的话,但也没多说什么,“学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晚上还有课,就先回去了,需不需要别的老师过来看着?”

    “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跟那个陈时……”

    周封故抬眼瞥了周严峰一眼,“与你无关。”

    周严峰也懒得再问下去,只说着:“到时候回去把该补的课补了,快高三了,别掉什么进度。”

    周封故回道:“行了,有事就赶紧走吧。”

    没有一丝要留周严峰的意思。

    周严峰本来也就没打算听到什么好话,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对峙这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但在周严峰走之前,周封故又突然叫住他:“等等——”

    周严峰回过头。

    “谢谢。”

    周严峰愣住了,像是从周封故口中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他脸上的严肃神情有些松动,随后也只是望向周封故不告而别走回病房的背影叹了口气,“臭小子。”

    周封故陪着陈时一直待到了晚上,陈时精神不济,总是睡睡醒醒,而周封故在一旁捧着一本书慢慢翻看着,每次陈时将被子蹭掉,他总能第一时间将陈时身上的被角重新掖好。

    最后一瓶点滴差不多打完了,护士过来拔了针,等过一会儿再测一次体温,没有异常的话便可以出院了。

    陈时迷蒙地沉着脑袋问:“天黑了?”

    周封故没抬头,却十分精准地伸手将陈时脑袋扶正,“嗯,快八点了。”

    陈时打了个哈欠,又看向周封故,默默问:“你在看什么?”

    周封故随便回答了一句:“高中数学数列真题决胜卷。”

    陈时知道周封故是乱说,故意逗她,她道:“我才不信。”

    周封故眼里带着无奈的笑:“你这么紧张我看的书干嘛,怎么,怕我在偷学什么新东西,下次考试会超过你吗?”

    他啧啧道:“全校第三的肚量可真小啊。”

    陈时嘀咕着:“也没见另一个全校第三有多大方。”

    周封故明显是听见了她的话,于是将书合上放到一边,靠近她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我的肚量一直很小,你不是很清楚吗,陈时。”

    周封故压着声音问:“这么想知道我在看什么?”

    陈时别过头:“我不想知道了……”

    周封故低低笑了一声,随后拿出一个扁长的包装盒,正是之前陈时在跳蚤市场上准备的抽奖奖品。

    陈时问:“你怎么还把它带在身上?”

    周封故:“本来是打算下午大会结束的时候找你来确认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坐到床沿边上,一只手扶在陈时身后的床板上,另一只手将那个包装盒呈在陈时面前,问:“这是你准备的那一份,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陈时才敛着目光点了头。

    “哦?这么巧啊,刚好拿到了你的,”周封故明明一点也不惊讶,却故意要这么说给陈时听,“那你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奖品?”

    陈时的声音闷闷的:“你自己拆出来不就知道了。”

    周封故:“手疼,没力气拆了。”

    “手疼?”陈时不解。

    周封故将袖子挽起来,露出那道被周严峰已经询问过的淤青,“你看,真的手疼。”

    陈时拧起眉,一脸担心:“你怎么磕到的?很严重吗?要不要找医生看看啊?”

    周封故只说着:“你帮我把奖品拆了,好不好?”

    陈时无奈地看向周封故:“里面只是一根钢笔。”

    周封故:“但是是陈时送给周封故的钢笔。”

    虽然一听好像也没什么错,但总觉得他暗中调换了什么逻辑。

    这明明只是他在活动里抽到的,又不是自己专门准备了礼物送他的……

    陈时又看了一眼周封故的手臂,妥协地试图拿过那个包装盒,周封故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勾着嘴角:“你左手不好拆,就用右手吧,我帮你拿着,你在我手上拆。”

    陈时没力气地瞪了他一眼,周封故的嚣张气焰却没减几分。

    包装纸被磕磕绊绊地撕掉,盒子被打开,里面放着一支银灰色的钢笔。

    这支钢笔算是中上级别的,陈时一直很喜欢它的样式,又因为自己写字不算好看所以舍不得用,才拿出来当作抽奖的奖品。

    陈时问了句:“你习惯用钢笔吗?”

    周封故却答非所问:“我很喜欢。”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明明只是一根钢笔而已。

    陈时问:“真的很喜欢吗?”

    周封故抬起眼,牢牢注视着陈时,等到陈时都不自在到想用手将他双眼挡住时,周封故挽起陈时的手,一边盯着她看,一边在她指尖上轻吻了一下。

    “嗯,很喜欢。”

    陈时慌乱地抽出手,“你这是做什么?”

    周封故笑得非常理直气壮,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坏,“一个小小的回礼,用来表达我的喜欢。”

    出院后,周封故将陈时送回家。

    陈时父母最近这几天都在外省出差,屋子里还是黑的,她走进门,将客厅的灯打开,又转过头看向周封故,犹豫了片刻,问:“你要不要进来?”

    周封故面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又勾唇问:“想我留下来陪你?”

    陈时闷着头打算不理他直接把门关了,随后还是没这样做。

    她轻轻倚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我家有药酒,你手臂上不是有伤吗,正好可以擦一擦。”

    陈时将家里的药酒翻出来递给周封故,周封故倒是也没再耍赖说什么要她自己帮忙涂的话。

    她转身走进自己房间,将手机开机,一瞬间屏幕上全是各种各样询问关心的消息。

    几乎在连海里有她联系方式的人都发了。

    其中消息发得最多的还是何晴。

    陈时翻了翻何晴的消息记录,从一开始的焦急担心到之后的碎碎念,再到后来的作业难度吐槽,陈时看得哭笑不得。

    不久前,何晴留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条网址链接:

    【你们之前的拍摄素材被当做花絮放在学校宣传号里了!我也出镜了哎!】

    她点开网址,跳出几条视频的播放窗口,上面几条是来自自己的素材,而后面周封故的素材只有一条。

    她没忍住好奇心,点了进去。

    画面里,周封故在细细翻阅着手上的书本,掌镜人付冲之怪里怪气地在镜外介绍着:“大家好,现在是十二月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下午,向大家介绍一下连海中学高二一班的周封故,他现在在看的是从我这里抢过去的高考数学精选题集。”

    周封故越翻越后面,付冲之连忙制止:“哎行了行了哥,后面的那些题我都还没看过呢,你别看得比我快太多啊,也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喜欢数学……”

    周封故难得从书里抬头,往窗外的走廊处看了一眼。

    “老实交代,最近你的魂是不是都被数学勾走了?”

    镜头里,教室外的走廊上似乎有人经过,但没拍清楚是谁。

    付冲之问:“周封故,你在看谁呢?”

    周封故的目光随着窗外人身影移动,接着,他很淡地说了一句:“嗯,被勾走了。”

    如果别人不细看,根本不会看见,周封故是笑着的。

    只有陈时知道,那时从一班经过的人,是她自己。

    或许,他说的勾走他的对象,不是数学,而是陈时。

    陈时只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填满了她。

    她转头看向客厅里的周封故,周封故刚把药酒放回桌子上,察觉到陈时的目光,便问道:“怎么了?”

    陈时犹豫着刚想开口,手机上却刚好弹出陈母的来电。

    她马上接通,语气有些心虚,“喂,妈妈——”

    陈母在电话那头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爸爸妈妈不在家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记得找楼上的王阿姨知道吗。”

    陈时连忙走到周封故面前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他别出声,接着又转身回复陈母:“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刚回家呢。”

    她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带倒了桌子上的药酒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陈母在那头问:“哎呀,你又撞到什么东西啦?”

    陈时慌忙试图将瓶子扶起来,却恰好跟一同弯腰的周封故相撞,她闷哼一声,倒在一旁沙发上,对着手机说着:“没事,就是刚刚忘开灯了。”

    她皱着脸看向周封故,本来光洁的额头一角上被撞出隐约的红痕。

    周封故忍不住笑,随后又坐在陈时旁边,轻搂住她帮她揉着额角。

    他靠得着实有些太近,陈时像躺在他怀里跟陈母打电话似的,怎么想怎么不对,她回话也变得结巴犹豫起来。

    幸好陈母没注意到陈时的异态,照常寒暄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掉了。

    陈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侧过脸看向周封故,周封故没把手松开,只问:“看我做什么。”

    她肚子里明明憋了很多话,但绕来绕去,却只吐出一句:“都怪你。”

    “嗯,”周封故竟然有些宠溺式的妥协,“都怪我。”

    陈时被周封故这异常顺从的回应噎住了,她躲掉周封故的手,说着:“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还有,今天谢谢你。”

    “请我进来坐,结果这么快又要赶我走啊。”周封故撑着下巴看她。

    陈时横他一眼:“你还走不走了。”

    “再等等,”周封故就这样注视着她,“再让我看一会儿。”

    渐渐的,陈时的双颊似乎也开始发烫,“你看够了吗?”

    周封故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陈时,白天的时候,我是真的被你吓到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抬起手指,在陈时脸颊旁一公分停住,“当时我什么都没想,脑子好像空掉了,死机了,除了你,好像其他东西也都看不见了。”

    陈时茫然:“我……”

    那个时候他抱着陈时跑出去,心里却是空的,像只失去方向,一头乱撞的蚂蚁。

    他甚至想感谢在医院门口的那一撞,至少他感知到痛了,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陈时,我可以……碰一碰你吗?”

    他想再确认一遍,眼前的人,是完好无损地在他面前。

    周封故独独在这时向自己征求意见,他的表情太严肃了,弄得陈时也心慌起来,似乎不答应他就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明明以前也没少碰过。

    她垂下眼,握住周封故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

    周封故双眸闪动,带着缠绵的意味,反与陈时十指相扣。

    随后,他紧紧地抱住了陈时。

    他终于确认到,怀中的人,是完完整整在他身边的。

    陈时还没来得及挣扎,周封故便已经低声说着:“就抱一会儿,很快。”

    双方都沉默了很久。

    陈时开口说道:“你之前问我的关于我们关系的问题,难度系数太高了,我还没想出答案。”

    “没关系,”周封故深吸了一口气,将额头抵在陈时肩窝处,“陈时,有一点你需要明白——”

    “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由你来定义。”

    “怕你忘了,所以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

    “我从始至终都不是在逼你给什么答复,陈时。”

    “我只是一直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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