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校外实践临近尾声。
陈时等人已经准备与书店原来的店员做交接工作,这时咖啡区外突然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陈时扭头一看,窗外,许久不见的黎又宁正朝她笑着挥手。
这最后一位顾客是由周封故接待的。
周封故将单子摊在黎又宁面前,自己很是不客气地坐在黎又宁旁边的位置上,“早点早走,我们要下班了。”
黎又宁却不急着看菜单,只问:“你们连海集体出来的?”
周封故:“寒假校外实践。”
“这样啊,”黎又宁粗粗翻了几页单子,“我姐说,上次我的东西是你转交给陈时的?”
这小子往日里人前一口一个学姐学姐的称呼,现在倒是叫陈时的名字叫得这么熟练。
怪让人不爽的。
“没给她,我扔垃圾桶了。”
黎又宁当然不信,“周哥,你现在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小细节上没必要这么小气吧。”
周封故横眼看他:“你到底点不点?不点就出去。”
“好好好,我点还不行嘛——”
黎又宁很快就察觉到在陈时有关的事情上,周封故的耐性比以前变得更差,攻击性也更强。
像只死死护住猎物的躁动野兽。
他打量了一圈周封故,调侃着:“好歹还是连海的优等生呢,人模人样的,性格怎么反而比以前更差了。”
周封故不再理他,直接站起来对着服务台喊了一句:“13桌一杯冰拿铁。”
看来是嫌他烦了,主动给他随便安排了一杯咖啡。
服务台,何晴刚打好黎又宁的单子,她抬眼看了黎又宁几下,拉住陈时低声问道:“这不会也是你们十三中的吧?”
“是啊。”
“我去,你们十三中可以啊,怎么男生质量这么高,”何晴好奇心更重了,“有联系方式吗,推我一个。”
陈时:“人家还是个初中生,都还没中考——”
并且陈时确实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加黎又宁的好友了。
出于何晴所迫,陈时不得不当着何晴的面打开手机翻阅自己的好友列表,还没打全黎又宁的名字,就见当事人突然站在服务台边上。
黎又宁问:“学姐,你寒假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陈时下意识将手机屏幕按灭,心虚地将手机往下拿,“过几天就回去了。”
“好呀,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黎又宁笑得有点邪,但很快就被掩盖住了,“我们两家估计还会一起吃个饭。”
何晴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你们两家?你们……”
黎又宁又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你联系方式唉,方便加个好友吗?”
他话说得很自然,但眼神却有意无意在何晴与陈时之间流转,像是恶作剧似的,何晴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按道理来说隔那么远应该听不到她们说话啊?怎么像是故意提联系方式的事情。
这学弟不会之前在看她们对话的口型吧?
一想到这,何晴心里开始不自觉打鼓。
这十三中出来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周封故是,这学弟也是。
黎又宁都这么说了,陈时自然没有推脱的必要,她正准备将手机拿上来,手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周封故紧紧握住了。
周封故表情不甚明朗地看了一眼黎又宁:“应该不太方便。”
黎又宁不说话了,也只淡淡地看着周封故。
陈时试图将自己的手从周封故掌心□□,却反被周封故用更紧的力道扣住。
周封故:“外面好像有人在找你,还不出去吗?”
黎又宁看了一眼店门口处,正朝里张望的几个年轻男生,终究是没再坚持要陈时的联系方式。
他对着陈时笑了笑:“那我们过几天见吧,学姐。”
黎又宁走后,陈时路过仓库,停下脚步对着里面的周封故问:“你跟黎又宁有什么恩怨吗?”
周封故挑着眉:“没有。”
“那你为什么刚才……”
周封故的说辞倒是很理所当然:“你要是想给他,早在初中的时候就给了,不是吗?”
陈时被绕了进去,又想了想,说道:“但当初是因为不认识他,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周封故放下手中的箱子,迈开步子走到陈时身前,一双眼黑沉沉的,“你们现在很熟吗?”
陈时愣住了。
“怎么不回话,”周封故的嘴角压得很平,“你们现在有多熟?”
“你为什么这么问。”
陈时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却被周封故紧紧搂住后腰,反往他怀里拉。
仓库里没有其他人在,只有两颗不安的心脏,越跳越快。
周封故本来不想承认的。
往日里他对马意、李之名之流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敌意,但最近,他对其他围在陈时身边的人展露出更多更频繁的攻击性。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逐渐无法维持原有的气定神闲。
周封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将头埋进陈时的肩膀里。
“我好像越来越小气了。”
因为太在乎你了。
陈时的手指颤了颤,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回应周封故。
二人独处的空间里,周封故的喃喃自语几乎让她的大半意识都陷入混沌状态。
许久之后,她轻动手指,拉住周封故的衣角。
“小气鬼。”
周封故在她耳廓边轻笑了一声,“嗯,我是小气鬼。”
心脏好像被什么忽轻忽重地按捏着,陈时只觉得有半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
这样朦胧的气氛里,她似乎还应该说点什么。
“陈时——”周封故又低低叫了她一声,“你的心跳变得好快。”
他用手掌包裹住陈时的脸颊两侧,一双眼专注至极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眼中的情绪里捕捉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周封故明明没有说话,但那双带着诱惑的眼睛好像已经在问:
喜欢这样的小气鬼吗?
周封故半敛着眼,吻了一下陈时润白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地在陈时耳根处打着转,暗示陈时将脸往上再抬一些。
一种迎合、等待的姿态。
周封故的唇中,吐出两个字:“我想——”
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陈时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都在周封故的掌控之下,随着周封故咒语一般的话语缓慢配合着。
周封故勾起唇,手指在陈时的唇角不轻不重地擦过。
“我怎么觉得,你也想。”
下一秒,仓库外有人大喊着:“我靠!这几个箱子重死我了!”
是付冲之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正往仓库方向逼近,周封故的脸色瞬间转阴。
付冲之自然不知道陈时与周封故在仓库里,他龇牙咧嘴地拿脚将仓库的门踢开,才看见仓库里,周封故正将涨红了脸的陈时护在怀里遮挡。
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死期将至的蚂蚁。
付冲之惊讶之余手上也没了力气,箱子倒在地上砸了他的脚。
“啊啊啊我靠痛痛痛——”
付冲之连箱子也不管了,直接扭头就跑,顺便将后面还没走进来的叶树也拉走了。
叶树自然是不知道情况,还问:“付冲之你干嘛拉我?”
付冲之欲哭无泪:“快走快走快走——”
再不走,看周封故那样子,自己怕是小命难保。
叶树问道:“我怎么好久没看见周封故了?这人去哪了?”
付冲之头更大了,直接拿手将叶树的嘴捂住。
“祸从口出啊叶树同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林绿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们之前却没有一点进展了,她早晚被你这张嘴气死。”
叶树:“谁说我们一点进展没有了?!”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耳朵通红,改口说着:“这又关林绿什么事?!”
大年三十那一天,陈时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偶然从房间深处的箱子里翻到多年前周封故留给自己的小灵通。
在初三寒假的那个时候,也是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曾经用这个小灵通与周封故通过电话。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还能不能用,陈时将小灵通握在手里看了看,随后又翻出对应的充电器给其充上电。
何晴的新年祝福来得最快,她很喜欢给大家发节日祝福,但每个人收到的内容又很不一样,百分百不是群发,足够显示她的用心与热情。
何晴:【请陈时同学查收来自何晴的新年祝福,回a送连海学霸周封故,回b送神秘学弟黎又宁,回c送全校第一成绩一次。】
陈时:【c】
何晴:【…………】
何晴:【陈时你够了!我马上截图发给周封故!】
陈时对着屏幕笑得正欢。
接着何晴发了一张在乡下的江边上看烟花的照片。
何晴:【你现在在哪,跟周封故在一起吗?】
陈时:【我在家。】
陈时:【刚做完题,在看春晚。】
何晴:【这么大好的日子竟然不出来玩!!!】
陈时倒不觉得大过年的在外面有多好玩,她还挺喜欢在家待着跟父母一起看看春晚的。
但何晴这么一说,她突然在想,周封故现在在做什么?
也和别人一起在某一个地方看烟花吗?
她不由自主抬头望向天空。
只可惜今年是在市区过的春节,周围禁燃爆竹,夜空也黑得静悄悄的。
她好像有一些体会到当年周封故说没有看到烟花的心情了。
桌上的小灵通发出一串悦耳的音乐,提示电量已充满。
她打开小灵通里的通讯录,给其中存着的唯一一个号码拨去了电话。
拨号声响了三下,随后被接了起来,周封故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时?”
陈时:“嗯,是我。”
他那边有些杂音,还伴随着一些交通道上的喇叭声,听起来是在外面。
陈时:“你是和朋友在外面吗?那我先挂了。”
她不太想打扰他,但周封故却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只是被周严峰派出来买调料。”
“一个人在街上多无聊,再陪我一会儿,陈时。”
拨出这个电话完全是冲动之举,陈时也不知道该再向周封故说些什么,他们打电话的次数很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面对面聊的天,隔着手机,反倒显得有些生疏。
但这份生疏好像只有陈时单方面感受到了,周封故听起来心情不错,问她:“怎么又翻出那个小灵通了?”
陈时:“今天收拾东西,偶尔看见的。”
“然后呢?”
“然后想起来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说你在市区看不到烟花。”
周封故在那一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你现在也还留在市区吗?”
“嗯,估计要正月初五才回老家。”
周封故还走在街上,语气听着比那一年要轻松很多,“这下我们公平了,今年有人和我一样看不了烟花。”
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从期末考的难题聊到做红烧肉该买老抽还是生抽,陈时渐渐有了困意,而周封故突然问了她一句:“想不想看烟花?”
陈时的意识被唤醒,“怎么看?”
周封故只道:“你出来,往下看。”
陈时愣了一秒,随后爬起来走到房间阳台,趴在栏杆上往下望。
街道旁,拎着一袋瓶瓶罐罐的周封故正倚在路灯旁,朝她放肆地笑。
“你能下来吗?”电话里的周封故这样问道。
陈时:“不太能。”
“真可惜啊。”
不知他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把仙女棒,开始慢悠悠地一根根点燃。
“我买的是两人份的,那我只能全部点给你看了。”
每根仙女棒总是很快就燃尽,但周封故极有耐心地一根接一根继续点亮,一点也没嫌这样小孩过家家的东西幼稚,相反,陈时很少看到周封故如此专注细致地去做一件事情。
银亮火花四溅,照耀着周封故大半个身影,在这一团噼啪闪动的光亮中,周封故的眉眼好似变得比平常更柔和,眼神也更温暖。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周封故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陈时听到电话里,周封故对她说:“陈时,新年快乐。”
这是时隔多年,周封故第二次对她说新年快乐。
其实陈时想说,她现在似乎就已经足够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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