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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大阪,极乐馆。大火焚烧着朱红色的楼阁,樱井小暮在楼上梳妆。
她穿上了珍藏的‘十二单’,这是最隆重的和服,由十二件不同的绸衣组成,从内而外颜色变化, 宛若层层云霞。
在极乐馆中,只她才有资格穿十二单。
老客人们会为了欣赏樱井小暮穿十二单的风采而登门豪赌,当晚最幸运的客人会受到她亲自招待,享用最上等的鱼生,她会弹着三味线作陪。
享受过这份款待的老客人都说,仿佛梦回战国时代, 自己坐在天守阁上俯瞰天下, 坐拥世间最美的女人。
用中国话说,就是‘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如今得到了实现。
此刻,樱井小暮将漆黑的长发绾起,斜插一支山桃花,向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躬身,轻声说‘欢迎光临’。
操持着极乐馆的日子里,她经常在门口迎宾,对每个熟客鞠躬这么说。
同样的话说千百遍难免厌倦,可今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情竟意外的好。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她想,早已疲惫不堪的自己,是时候放下沉重的担子了。
朱红色的窗也被火焰吞没了,木材弯曲变形,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只能陪您走到这里啦。”樱井小暮看了眼窗前衣架上,那件血红色的和服, “以后的路上,还请自己多多珍重。”
和服在火风中招展,仿佛有人在穿着它起舞,衣角被燎着了,飘舞时像是燃烧的蝴蝶。
今天是极乐馆的末日。
进攻是十五分钟前开始的,蛇岐八家调集了十二辆油罐车,几十吨燃油从山坡上倾泻而下。
从赌客到荷官,所有人都在往外逃,极乐馆自认固若金汤的防御瞬间就土崩瓦解。
满地都是万元大钞却没有人低头捡,燃油贴着地面流动,无数人滑倒又爬起,挤在门口相互践踏。谁都清楚,只要山顶抽烟的那个男人把烟蒂扔下来,极乐馆就会被熊熊烈焰吞没。
但山顶上,源稚生只是抽烟,默默看着人们在山涧中踩着水奔逃,无数豪车堵在桥上,喇叭声响成一片。
“这就是战争啊。”他语气很轻,掩不住厌倦。
他的周围站满了穿着黑色长风衣的斩鬼者, 而身边除了矢吹樱之外,还有静静坐在崖边岩石上的另一道身影。
西装外套的衣摆被风吹起,白衬衣紧贴的劲腰若隐若现,顾谶俯瞰着下方那座燃烧的朱楼,说:“一战三千里,怒杀十万人,龙族的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龙族?”乌鸦忍不住插嘴,这明明是极道的战争,他们斩杀的是危险的‘鬼’!
“教员是在说传承自龙族的战争欲望。”源稚生说道:“这种欲望,从古至今都流淌在混血种的身体里。”
顾谶是他邀请来的,在玉藻前发生变故之后,源稚生敏锐察觉到了暗里似乎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或许与他们将要跟猛鬼众决战有关,也或许是另一股汹涌暗流。
他去医院探望过犬山贺,对方上半身缠满了绷带,这个本来就不甚壮硕的老人仅是短短几天便形销骨立,躺在病床上生活几不能自理,全由他的干女儿们轮流照顾。
没错,出事之后,琴乃等一众犬山贺的干女儿、当红明星们集体请假了,全曰本的风俗场所也都临时停业,甚至犬山家内部都已经开始选举下一任家主了...
源稚生知道昂热心里一定很不满,也知道神葬所的秘密对蛇岐八家意味着什么,眼下谈判破裂,他只能请顾谶这位卡塞尔的教员亲自来看一看他们蛇岐八家的决意。
他们选择铲除猛鬼众,是为了肃清曰本的混血种,也是为了更稳定的发展与和平。他们可以像很久以前那样独立,只是曰本就够了,他们不会干扰其他任何的事,甚至在卡塞尔学院或者说秘党需要的时候,他们还会毫不犹豫地提供帮助。
但他们要获得真正的自由。
因此,哪怕源稚生厌倦暴力,也遵从了橘政宗发动这场战争的计划。
顾谶没有接源稚生的话,他当然能猜到对方的打算,但他之所以会答应同行,除了想看看猛鬼众的‘龙马’到底是什么人并且知道多少蛇岐八家的秘密外,也因为犬山贺。
这个老小子说自己不可能瞒过多久,蛇岐八家的其他家主倒是好说,但橘政宗过不了多久一定会知道他还活蹦乱跳的真相。所以请昂热和顾谶快些调查清楚这些事情,无论以什么方式或手段,尽可能早的解决掉一切。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对手,顾谶选择从猛鬼众这边下手,而昂热则要在曰本的茫茫人海里,找一个被绝大多数人所遗忘的、销声匿迹了六十年之久的人。
“完成对极乐馆的攻略之后,猛鬼众的势力就被连根拔起了。”矢吹樱说道:“极乐馆是猛鬼众最大的现金来源,烧掉极乐馆,他们残余的势力也就无法挣扎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外罩黑色的长风衣,系着纯白的领带。
今夜执行局的干部们都系上了白色的领带,以示对死者的哀悼。
但哀悼归哀悼,却不会手软。
源稚生的目光顺着顾谶的视线往下看,看着那座燃烧的朱楼,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从直升机上看下去,庞大的须弥座缓缓沉入大海,白浪四合。
那一刻,他觉得天地间冲塞着巨大的哀伤,须弥座如垂死的巨鲸,对空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真快啊。”源稚生轻声感叹。
“是啊。”顾谶站起身来。
这都是橘政宗计划好的,他花费了十年来筹备这场战争,但拔刀杀敌的时候却把荣誉让给了源稚生。
就像乾隆皇帝将和珅留给了嘉庆帝。
“放心好了,我们的人在出山的路口都设了路障,他们今晚插翅难逃。”乌鸦自信满满,“很快就能把‘龙马’押来了,到时我可得好好看看她有没有传说中那么妖艳。”
樱面无表情,因为对这流氓已经习以为常。
“有人在唱歌。”顾谶忽然道。
乌鸦一愣,心说你莫不是幻听吧,这么大的火势,鬼在唱歌?
“听到了。”源稚生点了点头。
那是在山风和木材烧裂的声音里,传出的轻声歌唱,是妩媚之极的女声。唱的是歌舞伎的调子,歌词却是古风盎然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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