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照出的光斑中,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那应该是一只北极兔。
事实上,从进入这口地井开始,凯撒一行人就感受到了浓烈的生命气息,这里生长着寒带很难见到的植物,无论是墙壁上那瀑布般的藤蔓,还是脚下湿滑的苔藓,他们不止一次踩到过带着毛皮的骨头,井底还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腥臊气,那是狐狸或熊的尿味。
这口地井应该是这个地下核设施的入口之一,此外还有其他入口,人类不知道这个空间,动物们却知道。
在北极的冬天里,附近的动物来这里躲避低温,它们在这里繁衍,也在这里相互狩猎。
利维坦释放它那恐怖的言灵后,整个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都成为了生命的禁区,别说人类无法生存,就算是那些习惯严寒的北极圈动物,也无法在持续数日的冰风暴中活下来。
但德国人留下的核设施却保住了这个地井中的生命,在龙王级言灵的伟力中,也只有核设施能够强行撑住这个结界般的生存空间。
那个倒毙在井口的人,很可能是优先把某个同伴送进了这个空间,但他自己却被随后袭来的冰风暴吞没了。
黑暗中充斥着‘呼呼’的低声,不知道是那古旧的系统还在运转,还是年久失修的风声。
凯撒无声地把‘镰鼬’的领域扩张开,好聆听那庞杂的声音。
他听到了小动物们的心跳声、井壁上凝结水滑动的声音,甚至还有顶壁上蝙蝠打哈欠的声音。
如此地生机盎然,在这个绝境之中。
但某一时刻,凯撒忽然间竖起了手,示意跟在后面的船员们停止前进。
因为他听到了某个令人毛骨悚人的声音,像是什么食肉动物在咬噬骨头,一路上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被啃过的还带着血斑的骨头,显然这个地井里是藏着大家伙的。
他们还是要优先保证冯·施耐德教授的安全,即使是大型食肉动物,对于这个老人来说也是威胁。
身后的众人都停下了,凯撒带着阿巴斯和雷巴尔科缓缓地前进,他们应该是正在接近这个地下空间的核心区域,无数的水滴凝结在顶部的水管上,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仿佛雨声。
那个咬噬骨头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他们正接近那个进食的动物。
脚下好几次出现了拖行的血迹,看起来是某个大家伙在地井里猎杀了一只北极狐或者类似体型的东西,这样的陆生动物在北极并不多见。
连阿巴斯都能听到那种咬骨头的声音了,前方的大型管道里,一个毛绒绒的背影正对着带血的骨肉大快朵颐。
雷巴尔科本能地把手中的ak47上膛,但就是这个清脆的声音惊到了那个管道里进食的东西。
阿巴斯的弯刀无声无息地入手,随时都可以突进和斩杀,但他忽然愣住了,那进食的东西警觉地抬头回望,有着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居然是个披着北极熊皮毛的孩子,无法确定年纪,满脸都是油污,这并不奇怪,毕竟这个地井里到处都是黑油。
难道说那个死者最后送进来的是个孩子?或者说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核设施里?
孩子意识到有人侵入了自己的领地之后,立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毕露的白牙足够说明他的敌意。
他发出动物般的嘶嘶声,放弃了正在啃食的血肉,手足并用地往后退去。
凯撒本能地握紧了猎刀的刀柄,阿巴斯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并先收起了弯刀,小步上前,向那个孩子示意他手里没有武器,没有敌意。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阿巴斯先是用英语说,因为不知道孩子能懂什么语言。
孩子还是步步后退,眼神警觉,像是一只吃垃圾的小猫被人类看到了。
他的嘴边还带着血迹,手中还抓着什么动物的肩胛骨。
这简直是个奇迹,在一个地下空间里,一个野兽般的孩子,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那么孤单地活了下来。
他忽然转过身飞速地跑掉了,大概是阿巴斯已经侵入到了他觉得危险的距离。
而孩子逃走的方向,很快就会遭遇到冯·施耐德和保护他的船员们。
阿巴斯和雷巴尔科立刻追上前去,他们同时意识到这种遭遇的结果,黑暗的空间里,迅速逼近的声音,换了他们是船员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就在他们到达冯·施耐德刚才停步的地方前,他们听到了俄语大声呵斥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枪响。阿巴斯亲眼看到那个狂奔的小小黑影打了个趔趄,扑倒在地。
阿巴斯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但也无法怪任何人,开枪的船员大概以为是一只幼年期的北极熊。
那名船员端着ak47逼近孩子,他也意识到那不是一只小熊了,脸色惨白。
然而就在他靠近那个孩子只剩下不到五米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某种燃烧的味道,那个孩子抬起头来,眼神狰狞,手中紧紧地抓着一个长柄的手榴弹!
“闪开!”随后赶到的凯撒大吼。
那种燃烧的气味是手榴弹的引信,这个孩子是把这个手榴弹用在与敌偕亡的最后武器,他并没有中枪,却在倒地的那一刻引爆了手榴弹。
所有人都同时俯身,不光是本能的反应,也是时间不够了。
他们只能看着这个奇迹般活下来的孩子死掉,却来不及做任何事。
千钧一发的瞬间,阿巴斯冲了上去,一脚踢开孩子怀里的手榴弹,抱着孩子滚了出去。
……
“你很幸运。”
凯撒把拆掉引信的手榴弹抛向对面,“因为长期放在低温环境,发火装置失效了,不然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yal号昔年用作赌厅的大船舱里,一张牌桌旁,两个人对坐,中间放着一支开了盖的威士忌。
周围的牌桌都是空荡荡的,牌桌上的台灯倒是亮着的,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边际。
仅从这个巨大的赌厅就可以想见yal号作为赌船时的光辉四射,可如今它更像是曲终人散后的舞台。
阿巴斯把手榴弹端端正正地摆在赌桌一角,笑了笑并不说话,只是朝凯撒举杯。
“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二战时期德国生产的4高爆手榴弹,拉弦之后,三秒钟就会爆炸,我们意识到他拉了弦的时候,大概两秒钟过去了,冲上去救助根本来不及。”凯撒顿了顿,“但你还是冲上去了,你总不能提前知道这是一颗哑弹。”
“我想救他,所以就冲上去了。”阿巴斯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桌面,“井口那个男人,是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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