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时不过七点,时鹿和徐佳打了声招呼,把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手机充上电,又翻出一套睡衣进卫生间洗澡。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时鹿的每根神经都是紧绷的,这会儿温水冲到皮肤上,全身的毛孔打开,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澡洗到一半,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是徐佳的声音。
时鹿关掉水对外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只能胡乱把身上的泡沫冲掉,拿过浴巾往身上一裹,开门出去。
刚进宿舍,阴寒的气息便扑到脸上,时鹿抹过还在滴水的下巴,看向了站在床边的徐佳。
她的左右手各拿着一截黑管,听到声音呆愣地转过头,脸上带着怔忪又无助的表情,颤颤巍巍说道:“小、小鹿,我刚刚好像看见鬼了。”
时鹿皱了下眉,朝徐佳走了过去,拿过她左手上的一截黑管,是装着张淑苇的那只,这两天东奔西走的,居然把它给忘了。
“你刚刚洗澡的时候,这个东西从你桌上的包里掉了出来,然后我就看见它在地上一直动,像抽风了一样,我以为是摔下来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机关,就想帮忙关掉。”徐佳抖了一下,本能地抱住胳膊:“没想到打开以后里面飘出了一团黑气,直接穿过墙飘到外面去了。”
按键这种东西不是在里面就是在外面,徐佳只是担心时鹿的东西会摔坏,哪能想到里面藏着如此特别的东西。
时鹿扫了眼四周,宿舍里残留的鬼气和法医室那天的有点像,张淑苇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离开,只怕是又想起了什么,再次黑化。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时鹿拿过她手上的另一截黑管,合二为一后放进包里。
张淑苇是在她手上丢的,她就有义务找回来。
时鹿回过头:“我出去一趟,如果太晚可能就不回来了。”
徐佳着急:“你要去找那个,那个吗?”
“其实你刚刚看到的都是特效,类似投影的那种。”时鹿拿出一套衣服,冲着她笑了笑:“这东西是我朋友的,可能摔坏了,我去找他修。”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时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更合理的说辞,为了避免被追问,连忙拿着衣服进到卫生间。
出来后,时鹿用毛巾把头发简单的擦了一遍,也顾不上吹干,就用梳子随意梳了两下。
接着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拿上包准备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徐佳:“佳佳,能借我五百块钱吗?”
徐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我转给你。”
时鹿说了声谢谢,她走的很急,下楼梯的时候给封临初打了通电话,把张淑苇跑掉的事情告诉了他。
事到如今,除了封临初,她也不知道该找谁。
时鹿出了校门直接打了辆车,目的地是陈海家。
如果张淑苇真的想起了什么,必定会去找杀害它的凶手,它最先的记忆断层是在和刘阿婆发生争执的时候,极有可能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给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从而选择遗忘。
假设它和刘阿婆死在同一个地方,当时已经深更半夜,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住在同一栋的邻居。
更何况除了陈海家,时鹿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一只厉鬼。
只能赌一把了。
下了出租车,时鹿凭借记忆跑向陈海家所在的单元楼,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楼下,周边几栋还有不少住户站在窗户边看热闹。
都不需要问,时鹿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房子灯火通明,只有陈海家这栋漆黑一片。
大晚上突然断电,还只断一栋楼,可不得引来围观嘛。
“这栋楼真的不吉利啊,你们不知道,断电那一瞬间阴风阵阵的,别提多吓人了。”
“我当时正在烧开水,灶下的火还会忽闪忽闪的响,我寻思着窗户也没开,哪来的风啊。”
“奶你别乱说了,都说是电路有问题,已经打电话找人来修了。”
围在外面的住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时鹿从人群中穿过,绕到单元楼前,发现大门是敞开的,左右看了一眼,举步走了进去。
月光和路灯的光亮透过楼层间的窗户照进楼梯,时鹿摸着扶手一路往上,她走的每一步都很谨慎,脑海中模拟着见到张淑苇时该说些什么。
大概是当初贸贸然答应要帮忙,时鹿总觉得对它有一点责任,无法坐视不理。
案件告破,警方撤走了围在陈海家门口的警戒线,时鹿看了眼401的门,移开目光,落在旁边的402上。
她能感觉到,张淑苇就在里面,抬手敲了两声门,耳边响起门栓转动的声音。
这大概就是请进的意思吧。
犹豫了下,时鹿还是推开了402的门,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令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没走两步就看见一道身影吊在天花板上,屋内光线微弱,险些把她吓得失声尖叫。
定了定神,时鹿小心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吊着的那抹身影正是张淑苇,隐约中还能听到抽泣声。
见它不是想象中化身成厉鬼的模样,时鹿不由地松了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
“刘阿婆好像真的是我杀的。”它的声音很闷。
临死时发生的事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张淑苇遗忘了许久的记忆。
那天看到刘阿婆拿出了刀,张淑苇当即怂了,但嘴比脑子快,临走前还骂了两句脏话。
回到家,张淑苇正要关门,刘阿婆忽然冲了过来,一手按住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一手举着刀劈下。
张淑苇害怕极了,双手握住她的手,混乱间被抓伤手背。
两个人握着刀互不相让,一路推搡进屋,刘阿婆上了年纪,力气自然比不上张淑苇,拉锯抢刀的过程中反被刺中。
刘阿婆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句“杀人了”就跌坐在地上,张淑苇被吓得六神无主,怔愣片刻后才想起要叫救护车,就在这时后脑被重物猛敲了一下。
张淑苇倒在地上,短暂的晕眩后意识慢慢恢复,隐约中她看到一个人走到刘阿婆面前,那个人先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什么。
片刻后,张淑苇和他对上视线。
发现她还清醒着,那人当即发了狂,扑上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那人不知道,张淑苇闭上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死,还有一口气,最后是被埋进土里,憋死的。
正如时鹿想的那样,张淑苇对临死前的记忆太过恐惧,所以才不敢想起来。
“是陈新来?”时鹿问。
张淑苇点头:“嗯,虽然他杀了我,但我也杀了刘阿婆,也算是杀人偿命了。”
时鹿皱眉:“刘阿婆是死于失血过多,抢救及时的话就不会死,而且当晚并没有人叫过救护车。”
就算张淑苇骂人不对,但刘阿婆也不能上来就砍人。人没死,张淑苇就是正当防卫,人死了,也只是防卫过当,就算要判死刑,也得等到法院裁决,断没有私下处决的道理。
先是被重物击打后脑勺,接着是掐脖子折进行李箱,最后被活埋,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下,张淑苇会化成厉鬼也不奇怪。
张淑苇愣了愣:“他没有叫救护车?”
时鹿想起段俞非之前说过的事情,冷着脸:“杀你,对亲生母亲见死不救,应该都是为了保险赔偿。”
“怎么会?”张淑苇不可置信。
就算是张淑苇都知道,刘阿婆这辈子满心满眼都是她唯一的儿子,做事尖酸刻薄、斤斤计较都是为了攒钱给儿子买房。
站在邻居角度,刘阿婆要不要给儿子买房关他们什么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儿子,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可站在刘阿婆的角度,她爱了一辈子,付出了一辈子,视若珍宝的儿子,到头来为了一点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样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吧。
时鹿垂着眸:“人性是自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是人的本性,但绝大多数人都坚守着底线,因为一旦跨过,就不配称之为人了。
“我们去报警吧。”恢复记忆后,张淑苇就想着一命偿一命,不追究陈新来杀了它的事情,可知道真相后,又觉得不甘心。
不能让那样的人逍遥自在的活着。
“嗯。”时鹿从包里翻出黑管,“等几天如果还找不到证据,我就带你去吓他,逼他自己去自首。”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钢琴声,时鹿登时一个激灵,扭过头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光影只照到他的身体,五官隐藏在幽暗之下。
那人从口袋拿出一个发光的物体,手一划,钢琴声结束,取而代之的是说话声。
“找到了,现在带过去。”声音低沉有磁性。
好吧,刚刚那个是手机铃声,如果没猜错的话声音的主人是封临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时鹿心里嘀咕着。
将张淑苇装进黑管,楼道的灯瞬间就亮了,哗然声接连响起,时鹿忙不迭走出402,赶在其他住户上来前,关上了门。
临近十一点,市刑警大队仍旧灯火通明,把张淑苇交给封临初后,时鹿被叫进唐信忠办公室。
“趁着二队在做笔录,我们正好聊聊。”唐信忠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虽然有浮禅子大师的举荐,但我们还是尊重个人意愿,如果你愿意留下,等会儿就可以帮你办理入职。”
他语气和悦,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时鹿斟酌片刻,实话实话:“我什么都不懂,出现场的时候肯定碍手碍脚,而且我也没学过什么痕迹学,心里学之类的东西,体力也不行,犯人站在原地等我都不一定能抓到。这样,你确定要留我吗?”
唐信忠直言不讳:“想留你,是因为浮禅子大师开了口,也是因为你手里的法器,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无法胜任,我们这也不会让你一直待着。”
就是说如果她太废物,他们还巴不得她走,这倒是符合时鹿心里的预期,先找份工作干几个月存点钱,然后换个城市生活。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们谈点实际的?”时鹿满眼期待地看着唐信忠:“比如我们这的工资待遇是怎么样的?”
唐信忠笑笑:“可以交五险一金,每个月工资两千。”
时鹿迟疑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幻听了:“多少?”
唐信忠举起两根手指:“工资两千,全国统一。”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时鹿语顿。
好歹也算是公务员,工资就给两千?
感情这行是靠爱发电?
就,很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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