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寂的公交车站凭空响起飘忽的脚步声,一道接着一道虚影从身后的广告牌穿过,他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还在抹泪,还有的浑身是血。
公交车缓缓靠站,所有人自觉排成一队,有序上车。
时鹿呆愣地看着那条队伍,不自觉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想要跟着一块上车。
就在这时,腹部突然被什么拦了一下,耳边回荡着清脆的铃声,让人精神一震。时鹿低下头,发现一根木棍横在她的身前。
右手边响起低低的咳嗽声,时鹿转过头,对上一张苍老的脸。
老人头上用枯细枝固定了一个松垮的发髻,身上穿着老旧的灰袍子,腰间鼓囊的布袋堆在凳子上,此刻正举着拐杖拦住时鹿的去路。
公交车等了几秒,似乎是在确定没人再上车,“吭哧”一声,车门关闭扬长而去。
“那可不是活人能坐的车。”老人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你是……上次那个?”时鹿隐约记得之前也见过他一次,只是那时他远远站在角落里看不真切,如今坐在灯光下,映出五官后更显苍老了不少。
老人挤出了个笑容,额头上的皱纹堆积在一块,眼眸清澈,好似春风拂面般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暖意。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时鹿精神一振,身体好似置身云端般飘忽轻盈,眼前的老人趋近模糊,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眼前蓦地一黑,额心传来刺痛,宛如沉入水底般的失重感令时鹿迫切地睁开眼睛,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后移,她又回到了路虎车上。
“你过来。”封临初的声音传来。
时鹿扭过头,对上封临初幽深的眼眸,他轻皱着眉,神情肃穆。
老人的面孔在脑海中闪现,时鹿下意识抚过额头。
现在隐隐作痛的地方想必就是出自师兄的手笔。
好似梦一般的记忆回笼,她刚刚似乎又差点上了那辆古怪的公交车。
莫非又是上次那两个家伙?
“靠过来。”封临初的语调中多了些不耐烦。
时鹿连忙将身体倾上前,脑袋停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位的中间,见封临初右手伸过来,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别动。”他说。
这位师兄虽然高冷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猜想他是想检查什么,时鹿只好把头又往前伸了点。
封临初只是掀了下时鹿的眼皮,掰了下眼尾,接着又让她偏过头看耳朵。
“耳朵里面有纸灰,自己擦了。”
时鹿闻言面上微烫,捂着右耳坐了回去。
明明只是纸灰,但被他这张冷冰冰的脸说出来,听着就像耳屎一样,简直毁她形象。
不过为什么耳朵里会有纸灰?
“耳朵里被做了标记,看来你是被很厉害的鬼给惦记上了。”后排的李照楠往前倾了倾,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这种情况要么是它想让你帮忙做什么,要么就是想拉你下去作伴,那个鬼必定和你有很深的渊源或羁绊。”
时鹿脑海中再次浮现公交车站里那张苍老的脸,除非那老头是她从未见过的长辈,否则不可能有任何渊源或羁绊。
正欲说话,时鹿不经意撞上旁边傅曼影的视线,这回没有一触就移开,她的眼神像刀子,凉嗖嗖的。
同为女人,时鹿知道她那是什么眼神,更何况在这个时间点生气,还能是因为什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家师兄都挺不错的,会被三五个人暗恋也很正常,而女人又天生对出现在心仪对象身边的同性带有敌意。
尤其是像她这么优秀的女人。
但仅是因为遇到一个过分优秀的同性就暴露出敌意,格局还是太小了点。
要知道,女人表现得越在意,男人往往就越不屑一顾。
看师兄的态度都不一定知道她叫什么,那也就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了,时鹿不在意地坐好,伸手捂着耳朵,今天出门着急,也没带棉签在身上,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把耳朵里面的纸灰擦掉。
只要不睡着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时鹿自我安慰着。
为了防止有人误入小关山,武警将可以上山的路口全部封锁,并持枪二十四小时看守。
车子开到山脚的驻扎地,负责接待支援人员的是黔州的特别安全组队员汤雪真。
无需寒暄,大家都知道今天不是来相亲或交友的,汤雪真领着众人上了武警的作战车,预备在里面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本月7号,番羊县发生过一次33级的地震,震感深度一千米,初步判断,在小关山周围活动的猫妖就是因为地震的关系苏醒的……”
会议开始时,时鹿的手机就收到一份新资料,不仅有关于本月7号地震的具体情况,还有关于妖怪苏醒的补充内容。
当今世界,能自由活动的妖怪只在少数,更多的则是因为各种理由陷入沉睡或被封印,没有人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突然出现。
古往今来会吃人的妖怪不在少数,这类妖怪一旦苏醒,就会引发大规模捕杀事件。
而被捕杀的对象通常就是人类。
捕杀二字让时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战栗,她握着手机,努力消化刚获取到的新情报,眸光不经意瞥到右手边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那人个头很高,目测一米九以上,骨架也很大,穿着件黑色卫衣,戴着兜帽,脸长得并不好看,方字脸颧骨外凸,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奇怪的气息。
似察觉到时鹿打量的目光,男人忽然伸手扯了扯兜帽,垂下头弓起了背脊。
他从最开始就坐在车里,其他人上车时也没起身打招呼,独自缩在一方小天地,努力减少着存在感。
这人莫非是重度社恐?
时鹿的注意力开始走偏。
“山上环境复杂,无人机能靠近的范围有限。”汤雪真看了眼时间:“在科技无法辅助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靠自己去确认猫妖的位置,现在是下午四点,我们八个人分为三组,一组前往无人机最后拍到猫妖踪迹的地方,一组辅助在后方,将寻找范围扩大,最后一组往反方向搜寻,这组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就由两人搭档。”
“南城的封副队和晋远的李副队和我组成一组,他们两位的能力大家心知肚明,而我最了解当前的情况。”汤雪真的目光落在时鹿身上:“从资料上看这位刚加入南城不久,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为了安全起见,你在他们四位中选一个和你搭档,往反方向搜寻。最后的三位就是二组了。”
这样分配确实是在照顾新人,时鹿下意识朝封临初看去,见他轻点了下头,也没什么好说的,视线依次在江北的两位身上扫过,然后又看了眼那位对她抱有敌意的女生,最后落在角落那个大高个上。
“就他吧。”时鹿指向大高个。
没办法,其他三位都看她不顺眼,要是在山上被使绊子了可怎么办。
大高个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从他的反应和动作来看,大概是个好人吧。
时鹿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汤雪真愣了下,她倒没想过时鹿会选卫安。
毕竟像时鹿这样娇弱的女孩子,应该会害怕和那种高大又阴森的类型相处才对。
但汤雪真尊重时鹿自己的选择,没纠结太久:“好,那就这样分组,我们抓紧时间出发,下车后武警会给你们一人一部联络器,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七点前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现,所有人必须下山。”
入夜意味着风险的增加,夜晚在山上行动并不安全,休整好第二天再行动,反而能让任务进行地更加顺利。
分组结束,封临初作为第一组要先行出发,下车前他特意叮嘱道:“卫安很厉害,不要离他太远,自己小心点,我很快回来。”
如果时鹿选的是其他人,封临初未必会同意现在的分组,因为无论从实力还是能力出发,跟着卫安或许是最安全的。
时鹿下意识朝卫安看去,又见他扯了下兜帽,头垂得更低了。
下车后,时鹿在武警的指导下佩戴好联络器,回过头,就发现那位叫做卫安的大高个还没下车。
这时,同样佩戴好联络器的江北的其中一位忽然开口:“新人,小心着点,你选的那家伙邪性的很,听说他平日里最喜欢和尸体打交道。”
时鹿蹙眉,这家伙是打算在出发前吓唬她吗?
那人说完便朝着小关山方向走去,并未像之前一样争锋相对。
莫非只是单纯的提醒?
可师兄说的是让她跟紧卫安。
比起江北的,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封临初说的话。
时鹿抿着唇,回头看了眼,犹豫片刻后爬上了车,正好看见卫安蹲在角落摆石头,他神情专注,谨慎地调整每一块石头的位置。
最后还把旁边剩余的石头全部塞进了腰包里。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出发了。
卫安个头大步子也快,三两下就把时鹿甩在后面,没过多久又停在原地,等人靠近再重新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谁也没机会说话。
时鹿这两天跟着封临初只练了些入门,更深一层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学,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努力跟上队友脚步,尽量不拖后腿。
转眼就走了一个多小时,时鹿只觉得胸闷气短,疲惫得喘不上气。
她平常缺乏锻炼,上山的路又格外耗费体力。
体力告急,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开始抗议,时鹿不得不停下脚步,前面的人似有所察,也跟着停下,直挺挺地站在那,保持静止。
时鹿缓了片刻,抬手抹过鬓角边的汗渍,眸光落在前方五六米远的黑色背影上,表情僵住。
先前她只顾着追赶,一直闷头走路,这会儿停下来才注意到,她一直跟着的人背挺得很直,但个头却矮了不少。
仔细看看,肩膀和身形都窄了一圈。
时鹿紧张地攥住脖子上戴着的戒指,放下手时手里多了根黑色擀面杖,她故意放轻脚步,做出一副要从背后偷袭的架势。
眼看只有半米之遥,直挺的背影忽然转身,露出一张土黄的脸,锯齿般的头发紧贴额头,眼睛纯黑只有纽扣大小,两颊边还各有一个不对称的红晕。
都不需要仔细看,一眼就能肯定这家伙不是人,浑身上下都是纸扎出来的,头发和五官则是用蜡笔画的,画工还很拙劣。
搭配上土黄的脸,又丑又吓人。
时鹿瞳孔骤缩,整个人僵直起来。
纸人忽地动了一下,紧接着浑身抖动,连贯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山间顿时阴风阵阵。
时鹿不由地打了个激灵,举起擀面杖朝着纸人脑袋上敲了下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