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日的早上,从榻上醒来是怎样的感觉?

    书里没有见过,求真求知的玉京客也从没有机会写过,沈遥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还觉得自己是在飞光阁里的那一方床榻上。

    她盯着陌生的帐顶看了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刚一动,身上却收紧几分,晏书迟闭着眼揽住她,摸索着在她额头亲了几下:“醒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帐幔仍严实地拉拢着,天光只隐隐约约地透进来。沈遥靠在晏书迟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肌肤,耳畔是他沉沉的声音,忽然便记起了昨日的事来。

    昨日,也是这样……

    她面上一烫,忍不住把脸一埋,左右蹭了蹭。

    晏书迟不明所以,由着她在颈窝作乱,一只手抬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脊背。“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问,这次清醒了许多。

    沈遥脸上更烫,小小地摇头。昨夜虽磕磕绊绊,但晏书迟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准备做得细致。后来她困得迷迷糊糊,大约也能感觉到他为她沐浴清理了,似乎还上了药,今日一早醒来,除了隐隐还有些奇怪的感觉,便没什么不适了。

    晏书迟不太放心,再确认了一下,才亲亲她,又问:“那再睡一会儿?时辰还早。”

    帐里光线朦胧,背上的轻抚也很舒适,睡个回笼觉再合适不过。沈遥舒服地窝在他怀里,也从这低语中生出些困意来,只还记着正事:“不是该去奉茶……”

    “没事,”晏书迟也和她蹭了蹭,“我娘说改到午时再去。”

    好像不太好吧,但既然长辈都发话了……她伸手搂住晏书迟的腰。

    两人又睡了过去。

    奉茶也很轻松。晏家关系简单,晏书迟的母亲陈娘子,早在上回科考放榜那日便已见过,也从晏书迟口中听过一些她的事情,是性情爽朗之人,沈遥一向对她印象很好。

    果然,敬茶之后陈娘子便拿出一只玉镯,亲手给她戴上,笑道:“这是当年书迟他祖母传给我的,阿遥,今日我也将这个给你,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养不教父之过,书迟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只管同我说,让娘亲替你做主。”

    “好,那我就靠娘亲撑腰了。”沈遥笑道,惹得陈娘子笑不住地拍拍她的手。

    晏知院则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喝过茶,对晏书迟和她略说了两句,也送了敬茶礼。

    他神色严肃,但沈遥见惯沈未不怒自威的样子,倒不觉得畏惧,端端正正地道了谢,便至下一人。

    平辈之间不敬茶,只相互赠礼。晏书迟的长兄在外地,这次没能赶回来,只送了礼来,按着顺序,便是最后一个的晏文回。

    沈遥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他身旁还坐着一个面生的男人,轮到他们见礼介绍,果然便是那个同晏文回在一起的薛兄。

    正是中午,奉茶之后一家人便一起用了午食,方才各自散去。沈遥和晏书迟回到院中,忍不住好奇问:“我看着薛大哥好像和你挺熟的样子?”

    “他吗,是挺熟的,”晏书迟笑道,“当时还是我先和他结识了,再介绍给了二哥,他俩才认识……”

    沈遥:……

    晏书迟:……

    晏书迟愣了愣,忽然倒吸一大口凉气。

    沈遥好心地重复:“所以你二哥和他认识,是因为你给他们介绍了。”

    “难怪……难怪他俩还没在一起那段时间,晏文回老折腾我……用各种法子逼我写稿子……”晏书迟游魂似地说,“阿娘有段时间也看我不太顺眼,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反应速度也是没谁了。沈遥扶额道:“晏慢慢,二哥逼你写稿子,就是因为你写得太慢了,你不要借机混淆视听。”

    当然因为这事被亲哥和亲娘嫌弃,也挺好笑……不是,也挺倒霉了。

    晏书迟可怜巴巴地蹭过来讨了个抱抱。

    睡了大半个早上,起来后又是奉茶又是用膳的,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看看以后要住的地方。

    晏宅原本和沈宅差不多大,但晏文回又买下了和晏宅毗邻的另一座宅子,两厢打通,自己住了过去,晏书迟大哥常年不在京城,主宅里住着的,便只剩晏书迟和他父母三人。

    和沈家定亲后,晏家便将晏书迟原本住的院子又扩大开来,单独辟成一间宅院,与主宅以一道垂花门相连,平日里也可以走自己的门进出。

    既然是正经宅院,那自然就五脏俱全了。晏书迟牵着她,一路从正院看到后房,连小厨房都晃去瞧了一眼,最后停在回廊下,指着院中石砖砌起的一座小花架,笑道:“这是我去年秋天请人移过来的,这个冬天长,等再暖和些,应该就抽芽了。”

    那花架上弯弯曲曲,缠着棕色的枝条,沈遥一眼便看出是什么,笑问:“你很喜欢紫藤?”连之前笄礼送她的花簪,也都是紫藤样式的。

    晏书迟顿了顿,像是不太好意思地说:“……不,是因为你知道李娘子事情的那一天,穿了浅紫色的衣服。”

    他记得很清楚,当日她的模样,她说过的话,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袖口上,那枝小小的紫藤花。

    她当然不同于紫藤,要攀缘依附他人,却也和紫藤一样,静而热烈,灿烂地盛放。

    沈遥一愣,也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落九天》的台戏出来不久,他们在清都茶坊意外见面那次。

    她那时猝不及防知晓了李迢的存在,心乱如麻,是他陪着她,听她说了许多话,才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情绪。

    ——然后,再过几月,就是他送来的笄礼贺仪。

    “原来……”她拖长了声音,笑吟吟地看过去,晏书迟被她直直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忍不住伸手去挡她眼睛。沈遥由着他挡,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慢慢,原来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说得小声,却清晰无比,落进耳中,叫晏书迟手都不由轻颤了颤。隔着一掌,他看见她翘起的唇角。

    “……不是,”半晌,他也小声地,轻轻地开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在喜欢你。”

    像在说世上最重要的事。

    沈遥眼睫一颤,拉下他虚挡在眼前的手。

    晏书迟借着廊柱的遮挡,俯身亲了过来。

    除了日常起居的正屋之外,最重要的,就数书房了。

    原先晏书迟就有自己的书房,但沈遥当然也要用书房,去岁晏家开始准备这座小宅时,晏书迟就在信中巴巴地问,能不能把两人的合在一起。

    书房之用,在会客、处理公务、读书作文之类,当然都是需要安静环境的,怕她误会,信里紧接着就细细描述了一番构想。原是将一间大的屋子隔断成两间,一人一半,既保证了单独的空间,又相当于两人处在一间屋子里。

    这样还不够,晏书迟还指天誓地保证自己习惯很好,绝不会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打扰人。沈遥看得好笑,知道这人就是想做什么都在一起,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原有书房便改作对外会客之处,内院的这间按照两人各自的习惯布置好,就这样定了下来。

    沈遥被晏书迟一路带到书房,推开门,献宝似地说:“你看。”

    敞亮明净的屋内,莲形小香炉在案桌一角缭绕着轻烟,书册在阔大的书柜里垒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透光轻纱的扇门分隔开两间,正中垂下半副竹帘,落地纱幔外,是庭中茏葱草木。

    沈遥撩起竹帘,看向另一半间。

    “我们坐的方向是一样的,中间就隔着这个扇门,有什么事一出声就可以听见,想要找书,也可以直接过来,”晏书迟兴致盎然地说,“怎么样?”

    她眨眨眼:“很好。”

    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春日明媚,夏雨淅沥,秋色高爽,冬雪皑皑……小屋之内,永远有人与你只一门之隔,挥毫泼墨,共看四时。

    她几乎迫不及待想用上这个书房了。

    晏书迟便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从家中带来的书,在铺房时便先送了来,沈遥带着女使清点箱箧,使唤晏书迟给她放书。新的书房已设得很大,但晏书迟自己的书也不少,待到全部收整好,竟也放了满满当当。

    “还好之前多打了个书柜放在仓库,这下可以搬进来了。”晏书迟得意道。

    整整满书柜的书,看着可舒服,特别让人安心。

    沈遥笑着嗤他:“晒书的时候就等着头疼吧。”

    书籍暂且只先随意收进去,查检重复书册,再按序收纳,都等日后再慢慢来。不过既开了箱,便也顺便将些需要的东西一并拿出来。

    主卧是新房,器具由女方准备,新是新了,就缺了人气。沈遥把自己的小百宝箱捧上妆台时,看见晏书迟也正将一支竹萧挂到墙上。

    她打开百宝箱,先将最上层一只磨喝乐拿出来,安置在案角,又小心地取出那枚络子,轻轻摩挲了一下,放进妆奁最下层的抽屉里。

    那磨喝乐做工精致,是个金珠牙翠的小娘子模样,晏书迟一眼便看出应是那位李娘子去岁来时所送的礼物,又见络子平安结式样,颜色黯淡,明显经年久远,很快也猜出了来历。

    他在原地站了站,才走上前去。沈遥已调整好心情,放下络子,慢慢地阖上妆奁,那些轻烟般的惆怅,也像是被一同收了起来。

    她看向他,重又扬起笑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晏书迟看着她,伸手寻到她的握住:“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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