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宁走上天台,一眼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栏杆边。她抱着双臂静静看着远方,靖城繁华落寞的夜色在她的脚下。
夜风拂起她的长发,背影单薄。
他忽然想起某一天,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条安静破败的街,快到家门口时脚步停了下来。
路灯下,店门前,一个人,长发及腰,容颜清美。
夜风拂动她的长发,她转过头,然后夜色被她照亮了。
……夜来。
他缓缓走过去脱了外套披在女人肩上,女人的身段算高,却恰好被罩进他的怀抱里。他在她耳畔低声私语:“怎么不穿件衣服就上来?”
醇厚缠绵的声音混杂温热的呼吸以及淡淡龙舌兰酒的味道扑在耳后最敏感的地方,颤栗如涟漪一样扩散开来,她不由一阵感到快要眩晕的心虚和心悸。
他轻轻笑一声,松开手,绅士有礼地退开。
她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一双压抑着痛苦、恐惧和愧疚的眼睛。
他忍不住又想笑了,真是难以置信,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在龙芷澜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龙芷澜,
他的澜澜,
那个总带着睥睨冷漠眼神的女人,那个美丽傲岸、总任性到嚣张的女孩,有时无拘无束的可爱,有时可恶可恨到发狂,她生来可以侵入想要侵入的一切,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
所以她想要什么就去掠夺,掠夺了不够还要去折磨,折磨了不够还要她卑微的奴隶甘心情愿甘之如贻地顺从……等一切皆如她所愿,她便玩够了,再像丢掉一条野狗般被随心所欲地丢弃。
那时她看他的眼神何曾出现过一丝丝愧疚?哪怕拿着刀亲手将他凌迟活剐。
可现在居然在她脸上看到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双压抑着软弱、慌张、痛苦、愧疚、甚至乞求的眼睛。
真是嘲讽。
她顿了顿,似乎鼓起勇气轻声问:“以宁,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
以宁。
他温柔尔雅地笑了笑,“当然,海莲。”
她像被迎面抽了一耳光似的脸色一下子刷白。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说:“以宁,对不起,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
很好!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她把欠他的都还了,从此两清。
他优雅不失男人风度地说:“哪里的话?就像海小姐当初所说,我没有吃亏,反倒占了天大的便宜。一个穷小子能得你这样的美人一段青睐,不知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运气。”
龙芷澜被噎得说不出话了,过了许久咬咬牙,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以宁,你为什么挑中江氏?”
他的目光微微沉了下来,神色莫测。
过了片刻,他缓缓走过她身边,站在栏杆边看着脚下繁华的夜色:“我是一个商人,你说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要靠金钱来支撑,”他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透出熟悉嘲弄的意味:“当然了,即便我拥有再多的钱在龙大小姐眼里也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爆发户,兴之所至可以一张床上睡一睡,但绝不可能登记在一个户口本里。”
龙芷澜被他轻飘飘的话语抽打得说不出话来,“以宁……”
他英俊的下颚绷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担心我把那些风流旧事说出去?放心吧,我很乐意与你这样的女神拥有一些共同的秘密。”
她脸上露出极度隐忍挣扎的神色,他一下子便狂躁难忍起来,他转过身,声音微冷,“我们下去吧,离开太久你会被人发现的。”
“以宁——”她扬声喊。
傅以宁停下脚步。
她在他身后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收手?我不信你做这些与我无关!或许你不信,这么多年我也不好过,这样也好……你要怎么惩罚我都是我活该,不过江家人是无辜的……”
他蓦然转过身,脸色像岩石一般凛然而冷酷,“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咬了咬牙:“江狄的大哥你能不能放过?”
他深邃的眼眸沉下来,阴鸷无比地盯着她,过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龙芷澜,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当初我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你就一直诱惑我捞偏门,那时我都没有做,现在你认为我会为了你这么个女人做那些卑劣无耻的事情?”
龙芷澜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他知道,原来她做的那些事他一直都知道!
他一点一点逼近,唇角冰冷刺骨的笑直逼得她退无可退,“江竣的事是他自己罪有应得。像他这种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拥有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可他还贪心想要更多,他自己行差踏错怪得了谁?我至多是让他不再拥有不配得到的特权和庇佑。我从来不做不公平的交易,也从来不勉强任何人,所得一切皆是他人自愿与我交换。江氏父子想用股份从我这里换取公司的保全。而你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给我一个当入幕之宾的机会换取江氏父子的荣华富贵?”
龙芷澜转身就往楼下冲,被傅以宁扣手腕一把拖回来按在顶楼的围栏之上。
她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下面就是百丈高楼,她惶骇地望着他,他眼里尽现出噬血的狂暴和阴暗不明的火焰。“不——”她忍不住失声喊起来,美丽无比的眼睛里水雾弥漫,张开双臂扑向他怀紧紧搂住了他的颈项。
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相触。
她碰到的地方散发出一股电击般的快意,从她的肌肤传到他的耻|骨,再传到头顶,那快意几乎使他崩裂。
她柔软无比的身子就在他怀里无助地颤抖,她的唇就在他唇下,如花瓣般的红唇惊骇欲绝地张开着,吐气如兰,似一抹化形了的清媚妖物,惊惧并娇吟地勾引着他。
他胸里有野兽低沉嘶吼,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片刻的宣泄就能平复他多年滔天的恨意和怒火!
可是然后呢?
然后呢?!
“不、不要……”她的呼唤中有绝望的恐惧和哀恸。
一瞬间,他眼中噬血的疯狂褪去,一切似错觉,他又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充满魅力的男子。
他将她轻轻抱下来放在安全的地带,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澜澜,我在呢。”
她浑身又是一阵难抑的轻颤。
他笑了笑,轻轻退开一步,温柔地看着她说:“澜澜,你变了,以前你可是个胆大嚣张的女人,从来不知道害怕。现在这么怕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抬眸望着他,目光让人下一刻便丢盔弃甲地心软。
他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柔声道:“我先下去了,这件衣服待会你扔了吧。对了,如果有一天你想好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知道怎么找到我。”
说完,便转身神色自若地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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