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铁棒敲击在铁片上的声音响起,这是上工的号角。

    南易带着刘贞往第三小队的牛棚走去。

    说是牛棚,其实不是用来养牛的,南方这边的水牛都是放养。不需要耕地的时候,牛一般都是被赶到水塘里或者河里泡着,悠哉的很。

    晚上,就会被关,不,关这个字眼不太合适,应该说“请”,牛会被恭恭敬敬的请进牛棚。

    牛棚就是牛的卧室,也是放农具的杂物间,临时放粮食的粮仓。

    在边上,有晒谷场,收回来的粮食会在这里晒干,然后暂时存放在牛棚里,等收割结束后,小队的社员们又会把谷子挑到大队去。

    那时候,粮站收粮的人也应该上门了。

    “耀威叔,阿婶,我是南易,这是刘贞,我们来找你们报到来了,干什么活,耀威叔你尽管吩咐。”

    话未到,南易的烟已经递出去了。

    冼耀威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耀东已经跟我说了,刘贞,你去割猪草,知道怎么割吧?”

    “知道,知道,我刚才已经教她了。”

    “那就好,粪箕在牛棚里,自己去拿,小队上现在猪不多,打完猪草,还得下田去捡稻穗。”

    “好嘞。”

    南易给刘贞使了一个眼色,就带着她往牛棚里走去。他得再带一带,他并不确信,刘贞是否认识粪箕。

    走到牛棚,南易就指着里面的各色农具介绍起来,“那个是风车,用来把谷子里的灰尘和不饱满的颗粒给吹掉;那个是箩筐,用来担谷子的;那个是犁,牛耕地的;

    那个犁耙,用来把犁翻出来的大块土给打碎;那个是打谷机,手里攥着稻把子往上面抽,谷子就会掉进下面的斗里;那个是……”

    把里面的农具介绍了一个遍,南易就把粪箕挑了起来,“一开始,不要装太满,你肩膀没挑过东西,受不了力。挑少一点,多跑几趟,挑的时候,脚步不要太快,不要让粪箕荡起来,那样会感觉更重。

    肩膀痛了,不要马上把担子放下,咬牙坚持多走几步;一次要比一次距离远,不要轻易放弃。

    担子要前面稍重,后面稍轻,扁担中间在肩,肩膀痛也不要在上面垫毛巾,垫了东西会把肩膀给磨破,破了会溃烂。

    最关键的,要是真吃不消,就去田里叫我,我来帮你挑。”

    “嗯。”

    “去吧。”

    怎么剁猪草,这个不用南易教,刘贞其他不行,动刀做饭还是懂的。

    看着刘贞走向河坝,南易又走到冼耀威的边上。

    “南易,你跟我来,你要按十二工分的量干活,这个耀东已经跟我说了,我给你安排任务。”

    “好的,耀威叔,就是这个,我还没有镰刀。”

    “没事,到了田头会分配给你,你是壮劳力,工具肯定给你称手的。”

    跟着冼耀威来到一块田边上,冼耀威从边上一个镰刀堆里拣出一把递给南易。

    试了试手感,手指又在镰刀齿口上划了划,嗯,是一把好镰刀。

    “这里,到这里,你割到头,今天的十二个工分你就拿到了。要是提早割完,你早点下工可以,再多割一点也行,我给你多算工分。

    咱们文昌围不讲什么平均主义,干得多,就拿得多,你一天能干出五十工分,我也会算给你。”

    “嗯,耀威叔,您抽烟。”

    南易又散了一根烟,就下田站在自己的责任垄旁边,点上一根烟,静静的抽完,把烟头往土里一扔,赤脚在上面踩了踩。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手心。

    搓了搓,弯下腰,唰唰唰……唰唰唰……

    冼耀威在田埂上看了半个小时,南易这个傻小子居然没直过一次腰,就连给稻把打结,腰还是弯的。

    “耀威,看什么呢?”葛翠竹走到冼耀威身边问道。

    葛翠竹,第三小队的记分员,负责给小队的社员记工分。记分员不是专职职务,一天给三到五个工分不等,自己也得干活。

    不用说,这种好活计,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首先文凭得高,怎么着也得初小上到三年级,能把小队社员的名字写全;其次,懂得自然懂,不懂的,请继续保持天真。

    “新来的知青,是块干活的料,咱们队里都没有比他能干的壮小伙。”

    “这是在卖死力吧,一会可能就不行了。”

    “不会,你看着,他割到头,就给他记十二个工分,我去打谷子了。”

    “你去吧。”

    南易四点钟起的床,大队上工是六点,等他把腰直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

    八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南易的工作量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还多。

    拿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抹了一把汗,南易从田里走出来,走到河边洗了洗泥腿,套上解放鞋,就往刘贞那边走去。

    “怎么样,吃得消吗?”

    “哥,我可以的,你看,我已经挑过去一半了,等挑好,我就去剁猪草。”刘贞往粪箕里装着革命草,脸上挂着笑容。

    “当心点,革命草掉地上,会让你打滑,不要掉河里。”

    “嗯。”

    “你慢慢干,我去吃点东西。”

    回到祠堂,打开铅锅,锅里面还剩着两碗左右量的浓粥。

    用饭盒打出来,往里面撒了一点盐,倒了一点豉油(酱油),南易哗啦哗啦,两分钟就干完。

    把饭盒和铅锅都刷干净,回田里的步伐尽量放慢,路上可以抽两根烟,顺便消消食。

    ……

    埋头继续干,干完了回祠堂干饭。

    ……

    继续干!

    下午三点,南易再次直起了腰,冲着不远处的葛翠竹喊道:“阿婶,麻烦你过来看看。”

    葛翠竹走过来,看了看已经光秃秃的一条溜溜道,又低头扫视,田里并没有什么稻穗掉着。

    “得了,南易,真是一把好手,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是打算去歇着,还是再干会?”葛翠竹说着,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小队里多一个干活能手,这对小队而言是大好事。

    一个能手,起码可以带动几十个磨洋工的,也可以给每个社员碗里多添几粒米。

    “呵呵,今天就不干了,昨天刚来,很多东西没收拾,也缺东西没置办,我脚快,正好去公社上添点东西。”

    “也对,甭走着去了,耀东有自行车,你会骑车吧?”

    “会骑。”

    “那就问他借一下,骑自行车去。”

    “好嘞,谢谢阿婶。”

    又洗了一次泥腿,到大队部找到冼耀东,问他借了自行车,吭哧吭哧,南易就到了公社上的供销社。

    正是农忙的季节,就连学校都放农忙假,供销社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一个站柜台的,其他……一个都没有。

    南易沿着玻璃和水泥交杂的柜台打量着柜台和墙上挂着的商品,走了一个来回,要买什么就心里有数。

    “一条毛毯,要那个大红色的,一斤鸡屎糖,两条红荔牙膏,还有,墙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一下。”

    如报菜名一般,南易把要买的东西报了一遍,临了,还指了指墙上的一条连衣裙。

    到底是公社上的柜员,不是城里的,态度没有那么跋扈。

    一边拿裙子,一边还开始报账,“毛毯二十八块五,两张工业票;鸡屎糖六毛五,不要糖票;红荔牙膏三毛六,不要票;裙子十八,三尺布票。”

    南易把裙子打量了一遍,又扯了扯布头,试试结不结实,看看缝合线紧不紧实。

    “裙子还有小一号的吗?”

    “没有,这个最小了。”

    “好吧,我要了,帮忙包一下。”

    柜员接回裙子,把裙子折成一个圆柱状,在外面包了一张长条的油纸,捆上一圈玻璃绳,咔嚓,剪刀把线剪断。

    接着,把毛毯也捆上玻璃绳,杂七杂八的往柜台上一扔,“四十七块五毛一,两张工业票,三尺布票。”

    “给你,谢谢。”

    递过钱和票,南易把用学徒工三个多月工资才能买到的东西,扒拉到自己的黄书包里,毛毯就用手提着。

    公社上也没什么好逛的,拿好东西,骑上自行车,直接就往回赶。

    ………………

    好菜,昨天已经造完了,晚饭的菜只有一个三苏,还有一个南易早上弄回来的水葫芦。

    水葫芦还没人会做,南易回来,才着急忙活的添上这个菜。

    “唉,下次吃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光伟有气无力的扒着饭,唉声叹气的说道。

    “光伟哥,钱我还有一点,下次来卖肉,我去割点。”

    “算了,南易,你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们几个还能指望家里,你自己一个人得划算以后了。跟你说,在文昌围想不饿肚子容易,想吃好那就难了。

    你带过来的票也省着点用,一年到头,除了油票,这里根本看不到其他票,以后你做衣裳、买肥皂想要搞票就难了。”

    “没事,我这个人很容易适应,富有富得过法,穷有穷的过法。”

    不行,得快点和刘贞搬出去。

    南易已经看到知青点的油坛子快见底了,乡下一个人头,一年也见不到三五两油,估计其他几个知青也没有油票了,他不可能拿油票出来。

    油票这玩意太难弄,要是他掏出一把油票来,不好交代来路。

    一个胡同串子,上哪搞这么多油票去?

    傻子也知道,这事肯定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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