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书院一年一度的狩猎大赛开始了,但是英婵不参加。她病歪歪的样子往那一站,时不时就咳得山摇地动,好像要把魂儿都咳出来,她去找陈夫子,还没说话就先咳嗽起来。

    陈夫子看着都往后退了退,生怕她倒了砸到自己,反正也不会给祝英蝉多高的评分,他又从来都不显眼,况且他又是祝家的人与马文才算是交好,睁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了他一马。

    一出门,英婵立刻就不咳嗽了,带着得逞的笑意,拉着平安走了。

    “公子,你如今装病的样子连我都分辨不出来,真厉害。”

    “嘘……隔墙有耳。走,跟我去取酒去!”英婵笑眯眯的招呼平安。

    “呀,公子你不说我都忘了。酒泡了月余,应该是差不多了。公子,青梅配桃花,味道一定特别好,对吧?”

    “这酒不过是图个新鲜,只希望陶先生能喜欢。”英婵自打在书院见到陶先生,就准备了这酒,不过是把买来的洛桑酒过滤提纯放上青梅、桃花和冰糖,增了些滋味罢了。

    如此大费周章不为别的,是有事求于先生。

    “你这小子,竟能酿得此酒?我老酒鬼尝遍天下酒水,这滋味我倒是头回尝得,只怕是高堂上坐着的主君都喝不上这等琼浆吧,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值了。”陶先生喝下一杯就高兴不已酒虫被勾了上来,立刻续上一杯。

    “先生折煞了,酿酒我是不会的,不过是投机取巧加工了一番。酒虽好,但先生也当注意身体,切不可贪杯。”英婵乖巧的提醒他。

    “哎,那可不行,哈哈哈,得了这酒,若不畅饮我这老酒鬼可是辗转不得眠喽!无功不受禄,英蝉小子,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先生慧眼。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她见陶先生又一杯酒下肚,这酒度数不高,倒不至于把他老人家放倒了。

    “你说来我听听。”

    “英婵唐突,只希望先生对文才兄宽和一些。他性子孤傲,又不喜欢输,遇到先生后又总是被按着吃闷亏。先生教育他是好的,但他好面子,您总在课堂上让他难堪……对他来说多少是种伤害。”

    自打陶先生来书院教书,课堂上总要和马文才针尖对麦芒的来那么两下,而且陶先生骂人角度刁钻,每次都把马文才按着摩擦。

    英婵一直觉得马文才如今的性格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系,他就像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对他应该是疏导而不是打压,否则只会把他往更阴暗的一面推,适得其反。

    “哎呀呀,那个混球铜皮铁骨油盐不进,你觉得他会被伤害?傻小子,你啊多多担心你自己吧,少和他接触,免得受伤。”

    “呐……大叔,我知道您向来随心所欲,亦不惧权贵的。但是,可否看着他是您的学生,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主动来招惹您,您便当他是刮过的风,就看在酒的面子上,不行吗?日后,我再研究出新口味,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啧,你这许诺,我还真有些动心。好吧,别的不说了,今日的酒你再送来几坛,我日后少挑他毛病吧。”

    “英婵在此,谢过先生了!”

    “你啊,和你那兄长一样,机灵鬼!”

    回去的路上,平安不解的开口。“公子,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马公子啊……”

    “傻平安,将心比心而已,文才兄待我很好,我自然要还他人情,我不想欠别人太多。”

    ……

    狩猎大赛结束,祝英台和梁山伯那一队胜利了。英婵对此倒没多惊讶,只是马文才一队空手而归倒是在她意料之外,跟荀巨伯一打听才知道,居然是起内讧了。

    团体比赛讲究的是的合作共赢,马文才再出类拔萃,孤军奋战也是没用的,而且他还不让队内其他人抢在他前面,这怎么行呢。

    输得不冤。

    为此,王蓝田又被他胖揍一顿,可他还是不觉得消气。回宿舍后还是冷着一张脸,怒火中烧的样子。

    英婵给他倒了一杯薄荷凉茶,然后在他身边安静坐下,翻着手里的书卷。

    “我不甘心,梁山伯凭什么比我强!”

    半晌他才开口,语气愤懑不平。

    “文才兄,我说这话你大概会生气。这次你输的不冤。”英婵看着他语气和缓。

    “你也这么觉得,你也觉得我不如他!”马文才像是遭到了背叛一般,委屈又愤怒的冲着英婵一通质问。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要夺门而出。

    “你能否冷静的听我说完?”英婵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马文才本来想甩开,可是一看她消瘦的脸庞还有握着自己手腕的纤瘦手指又忍住了。

    “若说单打独斗,十个梁山伯的力量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你。可是文才兄,你有没有听说过蚂蚁可以要死大象的说法?无论大象有多厉害,可它始终是个体,蚂蚁虽小,却成千上万,扑食一只大象也不是难事。”英婵说着看着他的脸,见他神色和缓了些又继续说。

    “这竹筷一根,你随手就能掰断对不对,可若是合在一起,你可还能轻易折断?团结就是力量,文才兄,你有威望,有能力,但现在你缺少的是如何领导他人。你以后是要做大人物的,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做吧,你也不是三头六臂,对不对?”

    马文才已经冷静下来了,祝英蝉的话道理讲的都很明白。他的确,输得不冤。可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耐心的同自己分析过这些,若此刻是父亲在这里,只会大骂自己是个无能的废物罢了。

    他从祝英蝉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下一刻又把手搭回了祝英蝉的肩上。“英蝉,也只有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还能让我如现在般平静。你……”

    “不用感谢我,我们是朋友嘛!”英婵见他听进去了,觉得自己苦口婆心没白费,倒是很高兴。

    “失败乃成功之母,在书院里遇到点挫折算不上什么,这是给你未来的仕途铺路呢!你以后会更优秀的。”

    “好,以后我的所有成功,都要你的见证。”马文才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璨然夺目的笑脸,心里所有的不愉快不甘心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和睦融洽如此短暂。

    说起来,还是因为马文才的爹马太守。

    再往前说,就要说起那一晚,祝英台梦游一事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熟睡,就听见王蓝田的惨叫,大喊着杀人了。

    英婵本来就觉浅,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被好奇心驱使,她去凑了个热闹。好巧不巧,王蓝田所哀嚎的追杀者,就是她九姐祝英台。

    “祝英台这是在闹什么。”马文才也跟了出来,看着这闹剧冷笑一声。

    “这……”应该是王蓝田又惹到她九姐了吧,前一阵子不是天天盯着她九姐,想拆穿她的女儿身。

    此刻祝英台手里小腿粗的竹棍挥的是虎虎生风,英婵目测这一棍子打下来,王蓝田不是骨折就是骨裂。王蓝田抱头鼠窜,此刻看见了祝英蝉,便奔着她来了,一边跑一边喊。“祝英蝉,你赶紧管一管祝英台,他疯了啊!!!”

    英婵也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过来,这会儿躲闪怕是都来不及了。

    “小心。”马文才一把把她拉开,挡在她前面,而王蓝田跑的是真急,已经躲闪不开的扑近他们这边。王蓝田身后是疯狂挥舞棍子的祝英台。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王蓝田因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祝英台的棍子却没有因为王蓝田摔倒而及时收住,带着风的一棍子,于是砸在了马文才的头上。

    一瞬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了。随后王蓝田的大叫,马统的惊呼,其余人的震惊呼气蜂拥而来。英婵眼睁睁看着马文才倒下,和马统同时伸手去扶,与此同时祝英台也晕倒在了梁山伯怀里。

    这终究是一个不眠之夜。

    “阿婵,马文才他没事吧?”祝英台清早就来英婵的宿舍,看见躺在床上的马文才,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兄长觉得呢?昨夜里兄长为何……算了,我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被打了,自己那有什么本事教育她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打的是王蓝田。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成天盯着我的身份不提,你知道他对心莲姑娘做了什么吗?他非礼心莲姑娘,被苏安撞见还打了苏安,这还不算完,昨日里他又贼心不死!我气不过他那恶心龌龊的样子,才想了这办法收拾他,却不曾想……”

    “兄长,不用说了。这些事我是相信你的,可是别人……你原本只是想揍王蓝田,但是现在被打的昏迷不醒的是马文才,你如今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

    “我不怕他们,何况,马文才也不是好人!打他一棍也不冤。”

    祝英台当着昏迷的当事人如是说道,英婵叹了口气,庆幸马文才此刻是晕着不醒。

    “是啊,现在你算是出了恶气了,但是兄长,马统他似乎给马家报信了。”这两天天天对自己恶言相向,说要祝家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这样,我也不怕,他们马家就算再怎么有权势,也不能只手遮天,这里可是书院!”

    “兄长,你昨夜应该也没睡好,你回去休息吧。”英婵扯了一个僵硬的笑脸,心里已经麻了,她现在只想静一静。还有,希望马文才能早些醒来,别惹出大问题。

    但该来的总会来,祝英台这边的问题不大,她这边的问题可就大了。

    马太守来时,马文才刚醒。英婵怕他额头被砸这么一下会肿,一直守着端水,敷额,白日里是马统守,夜里就是她和平安守。好不容易人醒了,扶着他走了走,看上去是没事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对劲?我去请王兰姑娘再来看看吧?”

    “没事,只是有些晕。”

    “都是祝英台,我家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马统一脸担忧的抱怨。

    “你闭嘴!此事和英蝉有什么关系。”马文才呵斥他。

    “的确是兄长的错,我替他给你赔罪。但先别说这些了,你一定饿了,平安去取些饭菜来。”

    她松了口气,看样子已无大碍,让平安去取些吃食给他补一补。

    马太守就是此刻来的,后来从马统那里知道他是带着人马一路疾驰而来的。

    他进来第一眼便是关切的打量马文才,见他无事了才挂上威严的表情,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英婵让到一旁观察,这位马太守典型果然的大家长做派,马文才身上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子。而马太守身上则更有上位者的威压,以及眼神里透露的高深莫测。这下,怕是摊上大事了。

    “爹,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怕是赶不上给你收尸。在书院你也能弄成这样,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差点让我马家断子绝孙!”马太守越说越气,拍的桌子山响。

    “不过是玩闹,您不用大动干戈。”马文才有些担心,英蝉此刻就在屋里,父亲现在在气头上,只怕是会迁怒她。

    “玩闹!出人命的玩闹,说到底是谁!马统,你说。”

    “老爷,就是祝家祝英台!”马统正愁着没机会告状。

    “马统,你是不是找抽!”马文才瞪他一眼。

    “祝家?马统,你继续说,哪个祝家。我在这里,文才不敢怎么样你。”

    “上虞的祝家,祝英台梦游伤人。老爷祝家真的是欺人太甚,除了祝英台还有这个祝英蝉,他居然骗得让我们少爷睡榻,他一个祝家的庶子睡床。他们两个,实在是祸害!”

    马统口无遮拦,马文才听见他高英蝉的状气的抬脚就踢,可他刚醒还没恢复,差点摔倒。

    英婵眼尖,把他扶住了。

    此刻她觉得自己被极威严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样的审视和打量有如实质,让人如芒在背。

    “你,是祝英蝉?祝家庶子?”

    “英蝉见过马大人。”英婵和马太守行礼。已经被盯上,躲是躲不掉的,还真是让人觉得烦躁啊。

    马太守也在打量他,祝家的人,身形瘦弱带些病态,动作神情倒是不卑不亢,眼神清澈没有鬼祟。只是这面相女气,男生女相让人不喜,说不定是个谄媚性子,骗得自家傻儿子团团转,这可不行。

    原想着既然是祝家人,那祝英台伤人的事情换个法子处理。但眼前这个却是个庶子,一介庶子与我儿同住,还鸠占鹊巢,此事不能不管了。

    “我儿宽厚待人,对你应该不错,这书院的宿舍本就小,你一人独占一床,是不是有些失礼了。书院从来都是讲究尊卑,我倒是好奇你家中可有……”

    “爹!此事与英蝉无关。”

    “你闭嘴!”

    “马大人,您说的是。”事已至此,英婵心里反而松快了些。她明白,马太守也是老人精了,祝家的人伤了他儿子,因为身份地位他不能轻易开罪,但祝家区区一庶子,他还是可以拿来杀鸡儆猴的。

    很不幸,自己成了儆猴的鸡。

    “是英蝉逾矩了,文才兄受伤我和兄长都有责任,在此向文才兄和您赔罪。我知自己身份,与文才兄一同吃住学习是高攀,之前有休学的学生腾出了空房,今日我便搬出去,大人便不用担心。在此也多谢文才兄近一年的照拂。大人与文才兄见许久,要说些体己的话,英蝉就先告退了。”

    “英蝉!”

    “你给我站住!病还没好,要去哪?”

    背后的声音越拉越远,英婵出了宿舍的院子,往后厨去了。别让平安送吃食了,让苏安去吧,不然还要看人脸色。

    她抬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闭眼吐出一口气。这便是魏晋,尊卑有序,等级分明,傲慢与偏见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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