鄮县究竟有多贫瘠,英婵亲眼所见时才体会到。还未到县城里,就已经看出这荒脊的模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高门大户夜夜笙歌,寻欢作乐的时候,这下百姓们都要饿死街头被逼的落草为寇了。
不怪那些山匪剿也剿不干净,那么多被逼的饿死的人还存在,怎么可能剿干净山匪呢。
快进到鄮县的时候,就看见了不少官兵也在城门口。英婵隔着车窗看去,军旗上都是写的马字,莫非这真的是马文才的人。
不,若是这样,她绝不能进鄮县。
“公子?”平安看出英婵的心神不宁,连忙询问。
“平安,你去,和三哥说,我不进去。”
“好,我这就去。”
祝英台在最后的马车里,本来正缓缓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她就见昨日救了八哥那镖局老大在另一辆马车边停下,似乎是在和车厢里的人说什么。
那是车队里唯二的马车,车里的人她至今未见过。
“三哥,我不能进去。”英婵看着张不悔,表情有些慌张。
“为何?”
“我……总之我不想进去。”她没办法开口讲明原因。
她说怕这军队是马家的,怕被马文才发现吗?且不说这可能性大不大吧,就说真的是,也许马文才已经忘记自己了呢?
或许只是巧合遇见,就算是对面而站他也未必多看自己一眼不是吗。
“小知了,你是怕那些官兵?不用怕,进鄮县比在外面安全。你现在折返,万一遇见山匪会更危险,我不能放你回去。不然我们就都回去,这粮我也不给他们运了。”
“这……三哥……”英婵觉得他这样更不妥。
“张镖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运了,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能反悔?”一道清脆又熟悉的声音让英婵心里一惊。祝英台怎么突然到前面来了。
“我都送你到这里了,不想往前也不会怎么样,祝小姐要是担心,不如去里面叫人自己搬……”
张不悔不喜欢被人质问,自然开口就怼,可话说到一半,身边的车窗就伸出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胳膊。他看见英婵冲他摇摇头,他便忍下了剩下的话。
“我们是事先谈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祝英台不悦的争辩。
张不悔却没理会祝英台,而是去看车厢里的英婵,她一脸纠结,最后叹了口气,点点头,开口却没出声。
只两个字,张不悔看懂了,她说:去吧。
张不悔才点点头,招呼其他人继续走,留下一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祝英台。
车厢内的英婵已经戴好了斗笠,可她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情思考其他事。
失策了,她不该跟着张不悔出来的,昨日之日不可留,她不该回头看的。
他们到鄮县时,恰巧那队兵马也进了鄮县,且和他们的路线也是相同的,都是要去府衙。
只是他们要慢一步,刚到府衙门口,英婵就看见了两个熟人。
身着战袍,一脸肃杀之气的马文才。
被官兵捉拿,带出府衙的梁山伯。
心里的惶恐更甚,趁着人多杂乱,英婵拉着平安跳下马车,飞快的钻进人群里,远离是非的中心。
“小姐,真的是马公子,他现在,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如今,已然是个将军了。”谢先生当年便说过,他是枭雄。
“他捉了梁公子,梁公子他不会有事吧?”平安略有些担心。
“我不知,我好像也不认识这样的他。”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已经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少年了,现在的他更加的盛气凌人,锐不可当。
一众人的争吵不休,英婵听了个大概。梁山伯带着鄮县的百姓,抢了军粮,所以朝廷才会派人来查。偏不巧,派的是马文才,这个和梁山伯几乎是宿敌的同窗。
这件事,可谓是相当棘手了。
可百姓爱戴梁山伯,怎么会愿意让官兵把他带走,有个小少年见梁山伯被捉,愤怒的大喊要和官兵们拼了,朝马文才就冲了过去。
“不!狗儿!”梁山伯高喊着阻止,却为时已晚。
此刻,依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个叫狗儿的少年倒在了地上,口出鲜血。
不……英婵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看着那事故的中心,看着悲剧的制造者马文才,惊慌失色。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就是会拆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马文才啊,冷酷无情,手段狠毒。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平安也吓白了脸,但还要镇定的去看英婵。
“走,走,先离开这里。”
“马文才!你怎么这般狠毒!”一道脆亮的声音响起,是祝英台。
她也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梁山伯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狗儿,她怒不可遏,来到了马文才的眼前。
“英台!”梁山伯诧异的看着她。
“祝英台?你居然也来了鄮县。呵,你来这里祝夫人可知道?我记得,我马家与你们祝家是有婚约的,而你现在这做派,是打算要和谁私奔,无媒苟合吗?这便是你祝家的家教!还真是伤风败俗!”马文才看着祝英台,眼里满是冷意与嘲讽。
“什么婚约!英台,他说的婚约是什么意思?”
梁山伯听见了马文才的话,顿时惊住。
本来在人群外要离开的英婵,听见这话也顿了顿。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啊,害怕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会伤害到他。
马文才,果然还是会选择走上强取豪夺的路,还是会迷恋上祝英台的。
“公子?”平安见她脸色愈发苍白。
“走吧。”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眶,再无犹豫的带着平安离开这事故的中心,先去一处僻静的地方等着。
也因此,错过了后面的对话。
“马家和祝家的婚约,与我何干!”祝英台冷笑着回击他。
“谁让你们弄丢了她,既然不能把她交给我,总要给我一个交代。你想和梁山伯双宿双飞?祝英台,你做梦!我既然娶不到我要娶的人,你也别想嫁给你想嫁的人,我们谁也不想称心如意。况且你以为梁山伯他,配娶你吗?”马文才一字一句,都极其的残忍。
“你!马文才,活该你得不到爱!活该你无法称心如意,阿婵定然是看透了你才会离开,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要祝福她,祝福她不用面对你这样的卑鄙小人!”
祝英台也不是软弱无能的小白花,她此话一出,对于马文才无异于刀刀见血,字字锥心。
“狗儿,我的狗儿!!!”就在他们两个争执不下时,狗儿已然断了气。
狗儿娘的哭嚎声凄厉至极,刺破了每个人的心脏。
此刻已经混乱了起来,马文才取了狗儿性命,打伤了几个无辜路人,百姓们愤怒不已,拼了命也要把这些官兵赶出去保护梁知县,恰好马文才的人手都在县城外,无援手的他和手下的人,硬是被赶出了城去。
此段风波暂时平了下来,张不悔一直都不曾出手,看着发生的一幕幕,只和手下的人静静守着那些粮食。
他们押镖,向来不是风平浪静,见多了这样的悲剧,纵使他们在义愤填膺又如何,民不与官斗,螳臂当车的事,他也无力去做。
突然想起英婵还在马车上,不知道听见外面的混乱了没,她本就抵触见到这些故人,也不知心情如何。
张不悔翻身下马,去马车边叫她。“小知了,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
“小知了,你是不是吓到了?已经没事了……小知了!”
马车里空无一人。
下一刻,镖局就乱做一团,所有人都在找镖局的二当家的,张知了。
而英婵此刻,正靠着平安的肩膀平复心情。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茫然无措、微微酸涩,或者说她的心此刻空落落的。
这是难过吗?为何?是因为马文才终于还是爱上了祝英台吗?
可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这个难过呢,明明是自己先放开手的啊,既然都选择放手了,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小知了!呼,你要吓死你哥啊!到处都乱七八糟,你瞎跑什么……小知了,你哭了?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张不悔呼哧呼哧的跑来,总算找到人了,刚想训她不太好乱跑,却看她正低头垂泪。
“到底怎么了?平安,你家小姐为什么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平安也很无措,她很少见小姐哭的,再难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伤心。
“没事……三哥,我就是眼睛进沙子了。对不起,刚才太害怕了,所以才躲了起来。”她胡乱擦擦脸,有些牵强的露出一个笑脸。
“你当真无事?”
“嗯,我骗你做什么呢?对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吗?刚才、刚才怎么样了?”
“没事了,那些官兵已经被赶走了。此地真是混乱,我们东西送到了,还是早日打道回府安全。但我看那祝家九姑娘,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
“她若不走就不走吧,我们走。”已经冷静下来的英婵收了情绪,回答他。
“好。但你好歹先去和我休息一下,喝些茶压压惊,然后咱们吃饱喝足再走。”张不悔知道她心里有事,可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办法劝。
但谁也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们是把马文才赶了出去,却也把所有人都困在了县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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