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安莫山遍地阴森的高大雨林,许洛不由得心胸一阔,一直提着小心的精神也骤然放松。
他慵懒的在车厢上靠了靠,然后有意无意往被抛在身后的茂密雨林看了几眼。
自从接近小石城地域,他总有种被人在身后盯着的背刺感。
可任凭他如何探查,却只发现一些气血格外充沛的凶兽,半点异常也没发现。
这让他一直有些疑神疑鬼, 这回连通明心都没有凶险警示。
直到此时,他才放下心来,再往前便是小石城,来时他只是在城中露了一面便离开,可也能察觉出这座小城的安稳详和。
足足快两个时辰后,许洛目瞪口呆看着远处刚刚映入眼帘的小石城。
小城上空浓郁阴煞气机, 竟然已经汇成重叠黑云,视之不详。
许洛心里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御兵司的人都死绝了?
小石城属于磐石防线前沿重镇,这里驻扎着至少一校精锐铁骑,可看现在这态势,竟好似有诡怪在城中作祟!
而且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他刚收到严高那边消息出山,便遇到这种诡事。
许洛并没有急着赶去小石城,反而掏出符纸写了几句话便安静等着。
没过多久,严高那边消息便传回来了。
原来小石城突然有诡怪进城,这边驻扎的驱邪人失去联络已经有近三天时间,可御兵司还在坚定抵抗。
驱邪司那边跟御兵司商议后,才准许严高带人前来,可时间却也被耽搁,此时他还正在赶来的路上。
以许洛怕死谨慎的心性,哪怕严高详细解释一番,心里疑虑还是没有全消,可此时情况显然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不是他小瞧严高, 闹出这般大声势,还能逼得近千御兵司精锐只能结阵抵抗, 严高那黄苍尉来了后只怕也是炮灰的命。
哪怕隔着如此远,许洛都能察觉到那黑云中浩荡杀机。
那气息至少是灵级以上诡怪,才能有此威能,而且只怕还不是一头。
他想了想,青牛大车还是顺着直道朝小石城疾奔而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许洛脸色逐渐变得无比阴沉。
这条路他可是走过一回,那时直道上虽然人流不多,可还是有不少老赶山、猎户进出大山,可现在却是冷清得鬼影子都没一个。
直到离着小石城还有里许距离时,青牛大车随便找了个隐蔽处便停下来。
许洛此来不过是打打酱油,能保住严高几位同僚的命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小石城的命运,说真的跟他关系并不大,也轮不到他来插手,没见于秀光也不过是让严高带队前来?
可许洛却忘记了一句话,这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计划的再好那也赶不上变化快。
就在他准备苟在城外等严高几人来汇合时,在小石城另一边临时的驻军大营。
一个满脸虬髯大汉正端坐中军大帐,门帘不时掀起,时有近卫兵士进出将城中各处情况传递进来。
“营主, 军中袍泽已经尽数准备妥当,不知什么时候进城诛诡?”
这时大帐中一位身着校尉衣甲的三十来岁汉子,突兀出声。
他正是小石城原本驻军校尉刘远山,此时他眼中除开焦躁神情,还有着一丝疑惑不解。
自从三天前诡怪出现后,甲山尉整整近千名兄弟一直在城外等着,除开不时派出精锐好手进城查探情况,便是接应些侥幸逃出城的百姓。
更古怪的是昨天顶头上司左行江,也就是虬髯大汉带着亲兵营突兀出现在营地中,迅速接过指挥大权。
让刘远山疑惑的是,既然营主已经赶到,近千甲山尉兵士组成煞阵,再加上大人的亲兵营,为什么不直接攻进城去诛杀诡怪?
难道这次来的诡怪,有如此难缠,还有这诡怪究竟是如何潜入城内的?
小石城虽小,可也是整个磐石防线的大阵节点之一,防御力量比起其他地方还要强出不少,可是护城符阵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正当刘远山浮想联翩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左行江,猛得睁眼看过来,眼神无比淡漠冷峻。
他从军已经近三十年,是真正从血腥杀戮、尸山血海中从爬出来的老军。
此刻仅仅只是一道眼神,刘远山只觉得浑身由里到外变得透心凉,心里各种胡思乱想立时沉底,再没有半点水花。
“怎么,等不急了?”
刘远山赶紧恭身行礼,连称不敢。
自家这位上司的脾性,在整个磐石防线都是赫赫有名,用喜怒无常、杀戮如麻来形容那都是轻的。
左行江执掌防范安莫山的左营近二十年,与轮换后方小螺峡的右营、还有守卫磐石城大本营的中营,并称磐石城三大营头。
还有些将军府直辖的影卫、清山之类的营尉虽然也很受重视,可毕竟人数太少,论起威慑力跟三大营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年左营在左行江带领下,也确实是功勋显著。
不光是像这种诡怪入城的事情,各地从来没有发生过,就连周边凶险无比的无尽雨林,都时常被左营清扫。
从这些年周边城池人口急速增长就能看出来,左行江到底做得如何?
“远山,若是我没记错,你跟着我已经有七年了!”
左行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而好似闲话家常般问起了几乎人尽皆知的琐事。
刘远山一头雾水,可此刻也只能木然点头。
“将军好记性,七年前你老在凶兽爪下救出卑职,自那之后,卑职便一直待在左营,蒙将军信任执掌甲山尉已近快三年。”
左行江随着他的话,思绪仿佛也陷入了那一幕幕回忆中,眼神有些迷惘古怪,可一闪即逝。
要不是刘远山正小心揣摩他神情,只怕都察觉不出来。
沉吟片刻后,左行江先是朝着四周挥挥手。
大帐中来去匆匆的兵士,还有那些像雕塑般护卫左右的侍卫,立即躬身行礼知机走出大帐。
等人都走光后,左行江大手在桌案上一个虎符模样的镇纸上轻按。
嗡,澎湃气血以他为中心,迅速将整个空旷大帐笼罩在内,外间所有纷扰嘈杂立即消失一空。
刘远山见他如此谨慎,竟然连静音煞阵都用出来了,心下立时一紧,知道接下来的话只怕无比重要。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兴奋,隐隐有种预感,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今后前程只怕就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
当然前提是能过关!
见到他神情微动,随后忐忑中又带着丝惊喜,左行江知道这个老伙计只怕已猜出了些什么。
若不是万不得已,他真得不想亲手将这位忠心属下,送给那些杂碎当作口腹血食。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太多,他如此坚韧的心性都觉得有些疲惫。
这多么年血火历练,左行江对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可哪怕他死,磐石防线却绝不能崩塌,这是无数燕人、军中袍泽流血赴命的地方,绝对不能沦为诡怪凶兽的血食之地。
“七年、七年,你也不过是刚刚而立之年,也就是说这一辈子最好的七年全呆在了御兵司!”
“是呀!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御兵司给了我一个浪荡子尊严地位、银铢家业,这辈子只怕都离不开了!”
刘远山语气也不由得满是感慨。
听得出这些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可能想及远在磐石城的妻儿老小,刘远山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情。
“呵呵……御兵司……”
可没想到听到他话中提及的御兵司,左行江却是下意识嗤笑出声,再不复往日那尊敬、与有荣焉的作态。
这一幕,让刘远山心里直接倒抽一口凉气,简直怀疑坐在上面的是个假货。
这是打算闹哪样,不想在御兵司混了?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左远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直接懵逼当场。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年犒京城每年发下的物资俸禄,仅有你现在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你会如何做?
可还养得起那一家老小,可还养得起长富巷的外室再加两个私生子?”
“怎么可能?”
刘远山差点自椅子上跳起来。
一来是因这话太过令人难以置信,二来则是没想到自家私密事,左远江却是一清二楚。
这里面代表的含义,更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左远江好似没见到他那惊骇惶恐神情,仍旧自顾自说道。
“我最初也是不信的。
但你可知道界海那边诡物潮,已经由最开始的十几年一回,到去年的两年不到便又卷土重来。
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估计今年只怕都等不到年关。
你以为犒京城那位崇元陛下,是会拉灵露符箓、还是能吐灵丹宝材,亦或者可以无中生有?”
“界海诡物潮……”
身为御兵司校尉,刘远山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可称为大燕最大的祸害源。
只是明显消息已经被上层死死封锁,他能坐到校尉职司自然也不是个傻子。
左行江只是起了个头,他便猜出犒京城会如何做。
要知道界海那边防守主力,可也是人数众多的御兵司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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