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鸾姝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回想着白天少司命的话,才终于明白父王的苦心,只可惜再也不能对他亲口说一声对不起了。一路上那么多人为了蜀国做出了牺牲,她自己也该有所觉悟了。可是现在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突然,窗户上传来“咚”得一声,似是有人拿小石头砸了她的窗棂。
鸾姝立刻从床上爬起,打开一线窗缝向外瞧去。只见院子中弥漫着一层紫色的薄雾,原本看守她的侍卫竟然都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雾气中有什么迷药。
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一颗小石子轻轻的砸到她的房门上,似乎在引她出来。
鸾姝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出,掩着口鼻追着不断砸来小石子一路向前,最终来到后花园的水池旁。
她四处张望着,搜寻熟悉的身影。正想着是不是五哥或少司命要交代她什么事,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整个人也飘乎乎的。
她双腿发软,靠着旁边的一棵树慢慢坐下。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鸾姝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若是五哥他们引她出来,为何现在还不现身?
鸾姝狠掐自己一下,强打起精神准备离开。忽然被一条湿漉漉、冷冰冰的东西缠住了脚踝。鸾姝大骇,拼命挣扎,可那湿漉漉的东西却越缠越紧,拉着她直往水里拖,水中还咕噜噜的发出阵阵怪笑。
低头一看,鸾姝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缠住她脚踝的竟是一条鲜红的长舌头。
水池中不知是什么怪物露出半个秃脑袋来,青面獠牙,一双布满血丝焦黄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她。母亲给她的银镯是莲城的宝物,寻常鬼物根本无法靠近她,然而这东西竟然能破去银镯的结界!
“救、咳咳……救命……咳咳咳……”
鸾姝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吸入的迷烟所致。她又想摸怀中的玄鸟古刀,却想起出门时没有带上。眼看自己就要被拖入水中了,情急之下鸾姝伸出双手去扯那舌头。
也许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危局,银镯突然发出万丈莲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也灼伤了那水里的怪物。
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那怪物松开鸾姝,转身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一队巡逻的士兵打着火把闻声而来。
鸾姝心中暗叫不好,在这个微妙的时间如果被士兵发现,恐怕又要引起误会,给三哥和五哥添麻烦。她正想要躲到哪里,忽然又被人捂住了嘴,拉入假山的阴影中。
巡逻的队伍走过,发现水边没有人,四下又查看了一番,便都打着呵欠离开了。
眼看士兵已经走远,可是捂着鸾姝的手却还没松开。那双手的肤色微黑,看起来不像任何她认识的人的。方才的可怖的经历已让鸾姝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朝那手臂一顿乱插。
身后那人吃痛“唔”了一声,却忍着没叫出来,随后下意识的反扭鸾姝手腕,疼得她差点没晕过去。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鸾儿。”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那钳住鸾姝的手也立刻松了下来。
鸾姝睁开眼睛,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她身旁。
女子的样貌只算的上是普通,可是她的气质却让人觉得她很美,有种说不出的亲近舒服。一束月光透过假山的缝隙照在她脸上,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情。那女子拉起鸾姝的手腕仔细检查起来,柔声问道:“疼不疼?”
鸾姝摇了摇头,竟也没想着再逃。接着一个肤色微黑的男子从她身后转出来,冲着她呲牙笑笑,原来他就是刚才把鸾姝拉到假山后面的人。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要是伤着鸾儿我可不饶你。”
被那女子数落了一通,肤色微黑的男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只不过拉了她一下,那知道她反应那么大,下意识的就做出了擒拿手……”
男子嘴巴一撇,脸上做出很夸张的表情捂住胳膊,又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我的胳膊在流血呢,你也不帮我看看。我这做师兄的把你从小照顾到大,也没见你关心过我几次,就知道心疼小师妹。”
鸾姝的手突然从那女子手里收了回去,警惕的问道:“你们是谁?我可从来没有师兄师姐。”
蓝衣女子笑了笑,柔声道:“你别怕。我叫穆尺素,他叫卫峥,我们是蓬莱医仙的弟子。当年凌霜仙子生你时难产,师父带着我乘着鸾鸟而来帮忙接生,鸾姝这个名字还是还是他老人家为你取的呢。后来师父又收你为徒,并嘱咐蜀王保守秘密,让你不许修习仙术,说等到你成年之后再告诉你。”
鸾姝小时候曾听母亲时常提起蓬莱医仙,却还不知道自己和他们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也不知自己早被医仙收做了弟子。她摸了摸手腕上母亲送的的银镯,心中一片酸楚。
方才银镯为了护主牺牲了自己,已变的暗淡无光。
穆尺素也注意到了这点,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东西袭击你了?你这银镯是莲城的宝器,那东西能逼得法宝自爆,绝不是寻常的妖物。”
原来他们两人奉师命接鸾姝回蓬莱,赶到蜀国之后才发现皇宫早已变了天,于是两人又连夜追到大理皇城。但是他们不熟悉三苗,一进城就晕了向,后来循着一股强烈的妖气才找到了鸾姝,正看到最后一幕。
鸾姝点了点头,向两人描述了那怪物的模样,说完仍觉得不寒而栗,不由得抱住了胳膊。穆尺素轻轻拍着鸾姝的背,一面安抚,一面又问卫峥道:“师兄,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水鬼?”
卫峥神色阴郁,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可不是普通水鬼,听起来有点像无支祁啊……”
“无支祁?!”
穆尺素大惊失色,失声叫了出来:“可是它不是早被禹神镇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若真是无支祁的话,鸾儿不早就……”
她捂住嘴,没敢继续说下去。
那无支祁是禹舜时期的大妖,原本是桐柏山的通天白猿,修炼了千年才成为淮水水神,也曾福泽一方水土深受爱戴,但后来又不知何故堕为妖魔。无支祁极难对付,当年大禹也是借了龙族之力,才将它镇压于军山之下。倘若真是无支祁逃出来了,那世间恐怕又将有一场大劫。
卫峥沉吟片刻,道:“此事蹊跷,我也不十分确定,还是得回去问问师父。而且它身上的浊气也太重了……”
穆尺素见鸾姝不明所以,便解释道:“浊气是一种与灵气相对的天地能量,它们之间可以互相转化。死亡、恶念、恐惧、执念都会将灵气污染为浊气,但倘若浊气太重,便会对人造成伤害。来,吃下这颗化浊丹吧,以防万一。”
鸾姝似懂非懂般的点了点头,依言接过穆尺素手中的丹药,吞了下去。
卫峥又道:“我看今夜我们就在门外守着吧,明天办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尽早带鸾儿回蓬莱。”
“去蓬莱?”
鸾姝忍不住后退一步,她的心里还没有任何准备。
穆尺素点头,抚着鸾姝的肩头,道:“唉,不瞒你说,我们此番前来正是奉师父之命,接你回蓬莱的。前几日师父夜观天象,算出你将蒙遭大难,要我们即刻出发赶来相助。我们先去了蜀国,从蜀国又追到三苗,没想到总是迟了一步……”
穆尺素发觉鸾姝眼圈泛红,想必是又想到了亲人惨遭毒害,不由得也受到感染,声音哽咽起来。她抓来卫峥,道:“大师兄,你也说几句……”
卫峥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嗐,说什么呀。你们不是想跟三苗借兵吗?你把焽常丹给我,我们能帮你炼出化形丹。”
卫峥的笑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是鸾姝却并不觉得反感,反而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带着焽常丹?你们真的能练出化形丹?”
卫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得意道:“哈,我早就闻出来了。我们是蓬莱医仙的弟子,别说化形丹了,就是起死回生的神药我都能制出来。”
穆尺素在一旁泼冷水:“你少吹牛了,起死回生哪有那么容易。”
鸾姝又问道:“少司命为自己下了保命蛊,不知还能撑多久,你们也能救他么?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卫峥干笑一下,叹了口气:“唉,帮他续命倒是有法子,但这却不能算作救了他……”
鸾姝追问道:“为何不能算作救他?”
“唉。”卫峥轻轻摇头,“起死回生,本就是逆天而行,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还是明日我们当面跟他说好了……”
他顿了顿,似乎不忍心让鸾姝伤心:“将来等你跟我们到了蓬莱修行,咱们和师父一起想办法,或许能从古籍上找到解救少司命的法子。”
鸾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卫峥和穆尺素都点了点头。
鸾姝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有人这样帮她:“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卫峥笑了,露出一口健白的牙齿:“你是我们的小师妹,当然要帮你了。而且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蓬莱的职责。”
鸾姝问道:“假如我去蓬莱,就可以救那些我在乎的人的性命了吗?”
穆尺素颔首道:“你只要好好跟着师父学,就一定可以。”
鸾姝终于下定决心,坚定道:“好。”
她从荷包中取出了那枚焽常丹,想到这是大哥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眼眶又湿润了。她依依不舍的抚摸了一下珠子,交给了卫峥。
卫峥接过,拍了拍鸾姝的肩头:“走吧,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会把丹药放到你的窗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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