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像个大傻子一样焦急地在转,  大概半小时后公安那边有了回复,凡姓兄弟那边也回了消息,说那辆车在他家公司楼下停着。

    祁生打电话给自己爸,  他爸正在加班处理能源公司的事。

    打过去,他问亲爹有没有看见自己媳妇?

    祁连深:“在我这,发了烧吃了点药现在睡着了,  秘书在照看着。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干什么了伤你媳妇心?”

    祁连深也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大儿媳突然来公司,前台通报的时候,  他还有些讶异,  就让人领她上来。

    大儿媳一进来,  就感觉不对劲。她看上去像喝了点酒,自己往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坐,  喊了声爸爸,  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就吩咐秘书去买些女儿家爱吃的甜点,奶茶蛋糕什么的。

    幸好大儿媳还愿意吃东西。

    一边捧着奶茶喝,  一边把默默两块蛋糕吃了,  吃完就躺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人蜷缩着看起来极其瘦弱可怜。

    他叹了口气,  去里面拿了毛毯准备给盖上,  大儿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冷的天外套也没穿,  就穿那么单薄。

    他走近了才发现人还发烧了,  整张脸烧得红通通的,  只能让秘书抱进休息间,  再打电话让戴医生过来看。

    所幸就是着了凉,  没其他毛病。

    但戴医生还是说,暂时别挪动她,就让她安静睡会儿,她那模样像是受到什么打击,心神动荡,寒气入体,又喝过酒,一系列作用下才会突然发烧。

    左右还得在公司待上两三个小时才能把事情做完,祁连深就想让大儿媳先睡着,等要回家了再喊醒她带她一块回去,至于什么事情,回了家再解决。

    他很冷静把这些事处理了,让秘书处的小文进去照看,小文是一名生活秘书,专门管一些生活方面的小杂事,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为人很细心,大儿媳毕竟人发着烧,还醉了酒,要有人看顾好点。

    他自己忙着工作也每隔半小时就进去看看大儿媳退烧没。

    这时自己儿子打电话来问他媳妇呢?

    把祁连深气乐了。

    这次回国看见大儿子那副粘人的舔狗模样,他待在大儿媳身边就像一条哈趴狗,自己欢喜得很,又乖得不行,样样听媳妇的,他还以为两人已经和好,该是没问题了。

    谁知道才欣慰没几天,又出事了。

    祁连深不觉得听媳妇是软耳朵,他觉得大儿子这种拴不住的性格,就得来一个能管得住他,他也能甘心听话的媳妇管着,他俩这样的状态,祁连深挺满意的。

    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大儿媳平时社交简单,不太可能是因为其他人会造成这副模样,更多的可能还是自己儿子。

    那混账!

    大儿媳进门来看他那眼神,祁连深心里酸酸的,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看见自己嫁出去的女儿受到丈夫的欺负,回来找他这个爸爸告状。

    她看着没说话,安安静静的,也没真告状说祁生什么坏话,但就是这样,祁连深才更能感觉到,大儿媳应该是受大委屈了。

    这次回来,她似乎真心把他当成亲爸一样看待,受了委屈就来找他,而不是回娘家找她亲爹。

    想想慕强那个人,只顾自己潇洒,老婆女儿全不管,那人也未必有给过大儿媳什么父爱。

    大儿媳又在儿子这边受过不少委屈,婆婆从前也挑剔她,给她罪受,唯有自己给了她卡,也许就是这点父爱让大儿媳牢牢抓住了,认为全家人只有他才能给她长者的庇佑。

    祁连深这会儿心里是当真把大儿媳当成了亲生的,他没有女儿,三个臭小子都各有性格,气人得很,他觉得,自己若是有个女儿,大体也是像大儿媳这样,脆弱得像个玻璃人,需要捧在掌心上呵护宠爱。

    这时候,对自己亲生儿子他反而生气了一肚子的怒火,还打定主意回去问清楚后,要真是儿子做错什么惹她伤心掉泪,他一定狠狠大义灭亲,打破自己在家定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家规,把那臭小子吊起打!

    大儿媳平常不开车的人,来时却衣裳单薄,身上什么都没带,连件外套都没有,就跑过来找爸爸掉眼泪,可见这次事情应该不小,且事发突然。

    大儿子打电话过来,祁连深简单将大儿媳在自己这边的事情说了,然后沉沉道:“你过来,来接你媳妇,再给我个解释。”

    祁生挂了电话,心里满是庆幸,庆幸自己媳妇没出事,知道去找爸爸,但却也满心苦涩,他在媳妇心里果真不如爸爸靠谱,不如爸爸给她的安全感高。

    他一边调转了车头,往公司里开,一边想着等会儿到了那见到老婆该怎么解释,该怎么才能让她原谅自己,该用怎样的措词才能不让自己那些事显得像个又蠢又变态的傻子?

    他最怕的是慕曳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感情,最怕她会放弃自己。

    那日生日前夕,她主动拉住自己,把自己往他们房间里拉,质问着他连自己房间都不敢回?甚至说着要他暖床的命令,哪怕态度又娇又傲慢,仍旧让他感觉到十分窃喜。

    如果一般人可能不喜欢对方这样以命令式的口吻理所当然要求他做些什么,但祁生跟人不一样,他心里的地方空着一大块,急需要有人去填满,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只能是慕曳。

    她是他所渴求的一切。

    那一刻,他隐约从慕曳的表现中察觉到什么,他其实也不是笨蛋,相反他看着大大咧咧也很敏感,他敏锐察觉到自己老婆似乎也不是没在意自己,她根本没把他当成外人,理所当然要求他暖床,要求他为她暖肚子,要求他抱着她睡,给她当暖炉。

    这些行为都无一不在说明:她需要他,甚至于她或许也有几分喜欢他的,否则他怎么会从她眼中感受到几分强烈的占有欲?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会?

    在这之后,生日当天她跑去对面包鸭子,哪怕真的吃醋生气,他心里也还是升起了猜测:她是不是在赌气?如果没有在意半分,何必特意选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方,去做这件事?

    她在故意给他添堵,让他没面子。祁生哪里在意面子?他敏锐察觉到了这背后隐含的意义,他是真觉得自己媳妇不一样了,她是在意他的,她是对他有占有欲的。

    这二者都只可能因为一个原因:她喜欢他的,哪怕只有三分。

    这也足够让他欢喜了。

    把她从白帝抱回来的那晚上,他们极其的亲密过,他甚至一度沉沦在里面,若不是后来理智回归……

    但纵使这样,他们关系也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从那天开始他便天天回家,不再夜不归宿,不再跟人传绯闻,彻底抛弃了之前一系列自我放逐,他小心翼翼但饱含心虚地抓住这根线,抓住她伸过来的手,不敢提起从前,以为能够相安无事,以为能够这样下去。

    但事实证明是不能的。

    哪怕今天没有苏影后站出来搅和,他们之间这层看似修复好的关系也会有天被掩埋在

    他从没有亲口问过曳曳,问她喜不喜欢自己,也没亲口跟她说他爱她,从那幅画开始,也可能从十岁那年就印下烙印。

    他迫不及待想告诉她,他就是十岁那年带着一身伤,在那个小破屋里,让她给他包扎的男孩,也是他吹了牛要保护她要罩着她的那个男孩。

    他还在长大后买走了她画的画,上面画的人是他。

    后来,他们结婚了。

    他唇角翘起,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想起这些心里就甜得要命,恨不得赶紧到曳曳面前把这些说了,跟她相认。

    然而又忽然想起……眼前的事,他还没交代呢。

    这些交织在甜蜜之外的丑陋伤疤,他终究在要她面前全部撕开,坦陈给她看,裸的不留丁点遮掩。

    这也可能会让她厌恶自己。

    他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痛苦纠结甜蜜交织着他空洞的心,原本急切着想快点到,临到公司楼下了,又怯步了。

    他从车上下来,插着兜,只穿了件单衣,站在

    他爹的办公室就在顶楼,在正中间那间,是他站的位置对上去最上边那间,相隔了几十层的距离,人站在楼下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心脏却再次被攥紧了,挪动步伐时,哪怕没人盯着他看,却下意识同手同脚,不知道要怎么动作。

    他连自己怎么进的电梯都没想起来。

    脸上表情僵硬。

    他感觉自己像是去自首的囚犯。

    到了顶楼,他顶着这张脸,秘书处的人连问都没问,就放他进去了,他站在爸的办公室门口,站了数秒。

    也不知怎么的,他还没出声敲门,他爸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滚进来。”

    他推开了门。

    他爸坐在办公室后面,冷冷看着他,脸上沉肃又严厉。

    祁生露出难看的笑意,走到爸爸面前。

    祁连深丢了个文件夹过来,被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给他放到桌上。

    他没等怒火中的爸爸开口,就轻轻问道:“爸,曳曳呢?”

    祁连深指指里面的休息间,“在里面休息,小文在照顾着。”

    祁生低下头,“爸,她还好吗?”

    祁连深看儿子丧头丧脑的模样,就知道这回他是真慌了,也是真惹了儿媳妇,没好气说道:“等晚点看看有没有退烧。你是怎么回事?提前下了班说要带老婆去参加聚会,结果就弄成这样?”

    “你让她喝酒了?到我这时,身上有酒味,人也不说话,眼睛红红的,看见爸爸就掉眼泪,但什么也不说,然后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后面我才发现发烧了,让戴医生赶过来看,给她开药,小文刚给喂了药。”

    祁生提了提脚步,想往里间走,她在昏睡,看不到他,让他有了几分勇气去面对。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她。

    祁连深喊住了儿子。“别进去吵着,戴医生让她先睡饱了,容易退烧。”

    于是祁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人高马大的一大男人,垂着脑袋,像斗败的公鸡,像失去方向没了主人的狗子。

    祁连深狠狠拍了儿子一下,“你摆出那副样子给谁看?你都多少岁了还学不会成熟?遇到事了就该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顾着自己的情绪,在这边懊恼痛苦,那有用?你哪里做得对不起自己老婆,就自己一条一条整理出来,等她醒来一一跟她说,看她原不原谅你!如果记不住,正好,我这边最不缺纸笔,你要用电脑也行,把自己想说的那些话都写出来,一条一条的不许有隐瞒,今天给我一次性解决了。”

    “以后再让我看见大儿媳这副模样来找爸爸,看到她委屈得掉眼泪,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也不怕告诉你,在我心里,你还真没大儿媳重要,我真后悔,同意跟慕家联姻,让慕曳嫁给你这么个混账,我若是早了解两分,认她为女儿,出手帮慕家一把也没什么,省得你这个混账祸害她!”

    今天大儿媳的表现完完全全触动了祁连深。平时要强倔强的人,遇上事了却像个找家长告状却又委屈得说不出来的样子。

    她完全满足了祁连深对掌上明珠的幻想,他一直以来都为自己没有一个女儿遗憾,当年有小八的时候,他们夫妇俩都满心期待着生个闺女,但生下来还是个小子,金宝贝一怒之下,给取了芭比娃娃的芭字。

    小祁芭却是长得像芭比娃娃一样好看,但他既不是女孩子,也不粘人,比前头两个儿子更不亲人,更难搞,也更独立。

    祁生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没想到自己亲爸爸是这样的想法?

    他疼儿媳妇不要紧,竟然觉得儿媳妇嫁给他这个亲儿子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白瞎了,他还后悔呢,他觉得更想把他老婆变成他的妹妹???

    祁生苦着脸,“您这想法千万别跟曳曳说,万一她听进去了,想踹了我,跟我离婚,转头做您女儿该怎么办?我就真打光棍真当和尚了。”

    他连连保证:“这些事我一定说清楚,再难堪我也说,您千万别有这种想法!千万别!”

    是谁说离了婚的儿媳不能当闺女的?

    祁连深被提醒了,还真认真考虑了下。

    祁生:“……”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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