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董老头挖了个大坑,出公学,商三儿在北通街上咬牙咒骂好一会,方才丢开,改往南通街上的牙行。
牙行除中人掮客外,还有牙子、牙婆做牲畜和人口买卖,一小半是住人的连排厢楼小房间,另一半则是交易牲口的场地,地方大,原古玩店、钱庄、当铺里剩的东西都不多,全搬过去,也只占个小角。
商三儿带狗到里面,翻拣出几个蟋蟀盆,还有两个斗罐,一起丢狗背上,出来告诉唐诺,晚上去城主府吃饭,顺便结前账。
再逛荡到西正街赵家饭馆,先与里间坐着的曹四和屠小妹打招呼:“四哥,在我家尽偷懒,这倒帮赵婶儿摘起菜?屠妹儿,你也老往饭馆跑,自家不开火,是要做个懒姑娘?”
曹四没理他,屠小妹回了声:“城主,我哪有懒?”
商三儿已不管里面两个,再叫门槛上抽旱烟的老头:“赵大爷,走走去!”
与屠壮切磋,磨砺道意之外,年底好歹还有份功德竹叶领,赵同不推辞,起身随他走。
走过十字口,赵同想拐去虎卫府,商三儿拉他:“兽皮店先坐会儿去!”
“啥事?”
“我要出趟门,请大爷陪走一遭!”
“不去!”赵老头停脚,皱眉:“我家进城时,你怎说的?”
“聘两位来,无须外出征战,助我守城就行!”
赵家老两口进城时,商三儿说过这句,都没忘。
瞅他一眼,赵老头不再说话。
失信于人,但也不心虚,商三儿嘻笑着利诱:“这不没想到,出的意外么!不白使唤,功德叶、琼花露,任挑!我觉着,赵大爷这,兴许还是功德叶抵用,为娘肚皮里的孩儿多攒些总没差!”
商大城主说中要害,想着张果果肚里的孩儿,赵老头顿时没脾气。
他老两口以前都心灰意冷,早已没家底,确实该为孩儿攒功德叶了。
叹口气,问商城主:“啥事?去几个九阶?”
太冒险的事也不去,可别孩儿还没生出来,先没了爹,指不定张果果带着随了别的姓。
“就你和屠大叔两个,陪我去东山郡、南晋国交界那千丘荒地,只寻人!”
“寻啥人?”
“二十年前逃得些低价人仙进去,有好几百人呢,不难寻!”
都晓得千丘荒地那片没地仙级的存在,不说城主那条狗,两个道意精粹的九阶人仙同行,风险便不大,赵同只疑问:“药铺那甄黑心,能任你使唤,怎不叫他去?”
药铺里那厮,叫“甄黑心”确实比“黑心甄”更顺口,商三儿立即从善如流:“有病人进城寻甄黑心,他留着好些,且娘子多,三位老婶儿都指望他挣功德叶呢!那边是山林,屠大叔猎户出身,又山野隐居过,定是便宜;大爷你养那白鹤,能驮两个人飞,省好些事儿!”
过年前赶来的病人多,是因前两年寻不到甄药神,积下来的,等治完那一拨,周边几千里内没那么多人仙生病受伤,过完年也渐少了。但不管如何,甄黑心人在城中坐,能为绿柳城引人仙来总不假,万一就有个急等医又短着功德叶的九阶呢?
商三儿宁肯失信也要叫上赵老头,还因他养的白鹤,能驮两个人飞,找人方便。
听说得有理,赵老头便动脚,随他往东正街走。
又难得一回多说几个字:“我还想着,开春要种几块地,随你出门可不耽误功夫?须多赔几叶!”
商三儿送他白眼:“大爷种的啥宝贝,抵得功德竹叶?”
赵同又闷下去,但到兽皮店里,自有话多的屠壮接着怼:“要去的尽是山野之地,几千里地界,便没地仙存在,与八九阶人仙相当的山妖、邪祟不少,哪就好相与?我也不多讨,只按出门时长计,一日一斤酒,回来按日子补,定不能少!”
赵老头抽着旱烟,悠然点头。
两位要请出门的九阶口风一致,商大城主就讲不下价,只能认宰:“成!赵大爷要功德叶,便按奇珍阁的价,六天一叶!”
赵老头敲桌子:“我傻?那是卖价,五天!”
都是人精,不会被个泼皮绕进去,他拿功德竹叶,要与屠壮的酒相当,当然巴不得酒越贵越好,须按买价算。
若按自家所算,其实付得起,商三儿先装叹口气,再问:“明天我酿三池新酒,后日钓一天虾,大后天早上走,今儿可还能切磋?”
有事出远门,当然要保持好状态,屠壮摇头:“那还比个屁,且养神儿!”
出兽皮店,赵老头自回饭馆,小泼皮不自家去说清楚,他还得花功夫说服其实怕事的张果果。
商三儿则出东门,到六节山先钓半天小虾。
这回出门,不比寻甄药神要的时间短,须多给丫头备些虾,这两晚就不睡了,夜钓。
随手又拿出张功德叶,破天荒地含到嘴里,感受它所化的灵气,渐融入四肢百骸中,滋养神魂。
在这地界,功德叶化的灵气最为精粹,但比起师父亲酿或传方酿的灵酒,也有个短处,就是来得磅礴汹涌,肉身神魂来不及全部收拢慢慢吸收完,有一部分逸散逃出体外,归还天地中。
人仙六阶以下,修为越低,能留住吸收的灵气越少,逸散掉的越多,直接用功德竹叶都有些浪费,还不如换成能其它灵物进补,再慢慢淬炼。
商三儿这废地仙,能留的灵气也只与六阶人仙相当,便富裕起来,之前也舍不得用功德竹叶进补。
但过几日,就须在荒野中度夜,再拿烂肠酒进补,喝个大醉,是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再顾不上是否浪费。
不打紧,左右三爷能赚回来!
千里目的感应范围越来越远,离钓七节虾已经近了,而且道术进步,以前只能看到场景,如今借那虚眼,也能听到些模糊不明的声音。
不喝灵酒,也不能断掉进补,那就直接用功德叶!
快晚饭时,先回趟城。
十字口逗会窈娘,改去医馆。
路过西正街饭馆,曹四已去城主府等开饭,屠小妹也走了,里面空着,赵大爷都没再坐门槛上。
想是在后院哄孩儿他娘。
医馆里,甄药神闲着,靠躺椅上晒太阳。
这不要脸的,被拘在城里,收入又给截完,没了别的指望,便轮着哄那三位老娘子,要一起过日子,听说元宵节家宴上,不知被谁戳到些痛处,一家子又小闹了一场。
左右面皮够厚,都能装无事,商三儿叫:“甄黑心,把你游子扣借我使!”
从躺椅上抬起半身,甄药神问他:“要做啥?”
商三儿答:“我出趟远门,用得着。这趟恐须些时日,累你与陈婆婆、赵婶儿照看城里,请勿使有事,我这人德行可不好,不能奉承人,惯会翻脸。”
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对自己这百城礼待的九阶还从没个好脸色,偏因那该死的救命因果,逃脱不得。私下试探过,丝毫不懂委婉,也没太深的算计,直来直往或是最好的相处法子,只还不敢确认,须时日再验证。
甄药神应他:“晓得了!扣套在儿子手里,待我去讨来!”
从在药铺做伙计的儿子手里讨到扣套,一套游子扣全给商三儿,问:“城里留我三个九阶,谁主事?”
商三儿白他一眼:“我老娘主事!可莫想多,你三位只管出力气!”
那死防着他的意图,丁点不遮掩,甄药神只能苦笑着点头。
出医馆,门对门的成衣店、饭馆前,同样留话,请陈婆婆、张果果帮老娘照看城里。
陈婆婆骂:“老婆子是哪样人,用得着你小龟孙来脱裤子放屁?”
胖大婶已被赵老头说通,但见他闯入后院,也不客气:“说不使我家出城,原只是个屁?不要脸的还上门讨骂!”
她两位若联起手启骂战,商三儿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逃回城主府,门房前问正吃饭的韩思:“第二桩事,判得如何了?”
韩思放下碗筷,苦笑着答:“关系人家大道仙途,不敢轻率,还纠结着,未有定论!”
“左右我不急,再看就是,仔细些总没大差!”
回到用饭的偏厅,菜都已端上桌,只差他了。
曹四翘二郎腿,在桌边闭目养神,等着人齐,商大娘发令好开饭。
在曹四身旁坐下,商三儿道:“四哥,我大后日还要出门,但实与你说,此番是去南晋国,赶着有事,几千里路,与那边官家又没交情,等回来,再送你去龙鳞城!”
曹四瞟他一眼:“哥哥不急,等你就是。”
现已在尽力奉承胖大婶,只还差些火候,等商三儿回来,也该差不多能开口求学仙法,若连她都不允,就可以离开绿柳,去别的城做大爷。
商三儿又对老娘与丫头:“明日我酿酒,眉儿与着去酒坊帮忙!”
一次要酿三池,一个人实在够忙,切料、蒸煮这些事,商三儿准备让她和韩窕妹帮忙。
他竟等不及回后院,饭桌上就说,商大娘皱眉问:“晚上有事儿?”
商三儿点头。
等吃完饭,曹四离开,方与老娘说明:“娘,大后天就出门,我去六节山耍两晚!”
先前听这位爷说,明天去杂货铺隔壁做事,眉儿还想着,晚上回屋,就把她最爱那件荷叶罗裙取出来,穿着去显摆。
去六节山,除钓虾给她吃,没别的耍处,明天酿酒已不得闲,连钓两晚虾,再出远门,倒有些心疼了。
心疼着,就有些犹豫。
但第二天起床,又只剩下要强念头,略过那位爷的不易,把自家最美的罗裙穿身上。
只是白穿。
她去得早,路过杂货铺时,铺子还没开,后来知眉儿在酒坊,窈娘就老老实实留在那边,不过来串门。
瞧着窕妹倒好,没与她别矛头的心思,祖传的小心眼,独只针对韩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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