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白天出奇地长,虽然已经到了酉时,但烤人的太阳依旧悬在天上,距离完全黑下来仍有一个时辰。

    王三这个守门校尉如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蹲守在城门阴凉处。

    自打新皇登基后,不少孝存时期的旧人受到牵连,家破人亡者有,发配边疆者亦有。

    王三半年前曾和暗卫一同拦截顺帝出京,按说对方坐稳皇位后,第一个就该拿他开刀。

    可王三的老爹王溪山又早早就投靠了顺帝,这些年暗地里为其做了不少事,父子二人各为其主功过相抵,王溪山依旧是那个刑部侍郎,王三也还是守门的校尉。

    最后遭殃的反而是王三那位探花姐夫,不但丢了太子伴读这个清贵职位,而且顺帝也没有再重用他的意思。

    王溪山虽有功在身,可儿子的行径已经耗光了君臣二人这些年攒下的情分,王侍郎实在没那个脸皮再去为自家女婿讨个职位,最后只能在刑部托关系给他寻了个文书类闲职。

    虽然平日回家老爹没少给自己脸色看,但王三仍是不以为然,当初若不是自己投靠暗卫,王家怕是早就被抄家掘冢了,哪里还能有今日这般风光?

    成王败寇,这话不光放在皇家适用,放在官场同样合用。

    之前多少人等着看王家的笑话,如今还不是点头哈腰送上贺礼,王三不愿涉足官场,也是因为受不了他们如此惺惺作态。

    ……

    “唉……差一步就能成为卯兔了,天杀的亥猪,你走就走,干嘛要把暗卫也给解散了?”

    王三叹息一声,显然在为没做成暗卫而遗憾,就在这时,两个人影从他面前经过。

    其中一人打扮还算正常,一看就是个书生,另一人则要不堪得多,蓬头垢面乞丐一样,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剑。

    王朝虽未对私人携剑有明确禁令,但京城之内除了京扈卫和官差,其余人一律不得佩戴刀剑上街,否则按谋逆论处,这条律例乃是铁律,没有丝毫情面可讲,即便是一些跋扈惯了的纨绔,也不敢轻易触犯。

    像是严大小姐这种可以当街拿着长枪揍人的,简直少之又少,严荣荣之所以能这样“目无王法”,除了他是镇远将军的女儿外,最主要还是因为她有军职在身,就算有心人想以此做文章,也是无从下手。

    “站住!”

    对于一个胆敢携带兵器进京的乞丐,王三自然不会和他客气,直接拦下对方。

    那乞丐闻言站定,扭头看向这位年轻的校尉。

    王三在城门口蹲了一下午,可算找到个耍威风的机会,站起身来大摇大摆来到对方面前,打着官腔说道:

    “不知道京城不让带兵器入内吗?”

    一旁的沈千秋虽是第一次进京,但也知晓个中规矩,连忙凑上前,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递上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小声说道:

    “这位军爷,我这兄弟不懂规矩,您多见谅。”

    王三不动声色将银票揣入袖中,眉目带笑,很是中意眼前书生的举动。

    “既然如此,把佩剑放下,你们进城去吧。”

    沈千秋看向一旁同伴,疯狂使眼色,怎料对方瞎了一般,丝毫不搭理他,抬腿就要往城中走。

    守门校尉见状脸立马黑了下来,快步上前一把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沉声开口:

    “你耳朵塞驴毛了?听不见我……”

    王三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话头,只见那“乞丐”转过头来,正冷冷盯着他。

    “王……王……”

    王三大惊失色,显然是认出了对方。

    “不得声张。”

    王柄权冷声开口,对方木讷地点点头。

    一旁的书生刚要上前自报家门解围,却见那张扬跋扈的校尉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讪讪退后几步,不再言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书生面露诧异,转头看去,却发现和自己一路走来的家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其腰上佩剑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挪过地方。

    “真是奇了怪了。”书生嘟囔一句,赶忙追上对方。

    ……

    “大人,干嘛不拦住他?”

    二人走后,一名士卒上前问道。

    “拦个屁,你不想活了?”

    王三刚才在对方那吃了瘪,气还没理顺,此刻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那手下也是伶俐,立马回过味来,小声问到:

    “大人,刚才那位是?”

    王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王爷。”

    “王爷?”

    士卒虽然心存疑惑,可也不敢再多问,整个王朝现在可就剩下一位王爷了,这会应该还在西北牵制西赤。

    那这位王爷又是哪来的呢?莫非是某个不起眼地方的郡王?

    王三看着王柄权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

    上次二王爷赴京,搞得半个京师鸡飞狗跳,出城后刚过半年又带兵打了回来,八王爷这会进京,莫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又要变天喽!”王三喃喃说完,立马一愣,“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

    王柄权沿街而行,身后的沈大公子跟屁虫一般。

    按说进了城就该找堂哥去了,可架不住他好奇心实在太重,非得弄清楚王柄权刚才跟那校尉说了什么,犹豫再三后,沈千秋开口道:

    “敢问王大侠,刚才那个校尉为什么如此怕你?”

    “你看错了吧。”王柄权淡淡回到。

    “我看错了?”沈千秋闻言一愣。

    转念一想也是,一个朝廷武官怎么会怕一个江湖游侠?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想到此处,沈千秋便生出了告别的心思,只是不等他开口,就见对方直直朝一个算命先生走去。

    那算命先生在街角支了个摊子,一身紫金道袍十分扎眼,比道袍还扎眼的当属靠在一旁墙上的布幡,上书“奉旨开卦”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枚不起眼的印章。

    “这么大口气?”

    沈千秋不免有些惊讶。

    待其走进仔细一看,更是咋舌不已,那幡上不起眼的印章清楚写着“顺帝私印”。

    “天子脚下如此明目张胆,莫不是活腻了?”

    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一个街边算卦的能和当今天子有什么交情。

    就在沈千秋惊疑不定时,术士察觉到了他们,抬起头来,当其目光掠过乞丐装扮的男子时,表情立马诧异起来。

    “阿越?”

    老道士下意识仔细打量起对方,但紧接着便是一愣,随即满脸震惊,“王……王爷?!”

    眼前男子是自己在龙栖湾见过的男子不错,可眼神中却没了当时的质朴,取而代之的冷意和阴沉。

    “是你将我的行踪透露给王柄德的?”

    男子声音沙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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