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西有座小寺,名为归圣,寺庙规模之小,全寺上下加起来也才不过十人。

    就是这样一个小寺庙,竟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扎下根,属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寺庙十人中,老幼皆有,年纪最大的那位,是现任寺院住持的师父,钻研佛法几十年,归圣寺便是其一手建立地。

    二十年前,归圣寺也曾风光过,那时太皇太后还在世,王朝也还崇佛敬佛,圣恩帝经常请这位归圣寺老方丈进宫讲法。

    归圣寺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达官显贵前来参拜,寺中香火鼎盛,丝毫不输百来人的庙宇。

    后来抑佛运动兴起,归圣寺虽没遭到牵连,可香火却是大不如前,少有那种出手阔绰的香客了,但也留下不少虔诚信徒。

    老方丈看得坦荡,僧人修心修法修缘,唯独不修银子,倘若功利重了,那佛心便轻了。

    ……

    老住持有个徒弟,入寺之时已有三十多岁,老和尚平日总说他资质平平,但到头来还是将主持之位交予了这个愚钝的徒弟。

    徒弟修行十年,也收了自己的徒弟。

    小徒弟法号明远,长得小眼塌鼻,一脸雀斑,和好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相比慧根浅薄的徒弟,老和尚更喜欢这个看似忠厚,实则十分机灵的徒孙。

    小和尚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师公也极为亲近,闲着没事就去找师公听法。

    后来一次师父犯了错,被师公拿着戒尺追了半座寺院,小和尚才知道师公也是会生气的。

    寺中生活简单平静,小和尚明远十分享受这惬意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寺中来了两名女子,才让这位十一二岁的孩子明白什么叫愁滋味。

    ……

    “师公,我听寺里其他诗叔伯说,师父当年曾爱慕过那位从西域来的女上师,真的假的啊?”

    寺庙庭院中,小和尚坐在侧殿台阶上,身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正躺在摇椅上闭目晒着太阳。

    “明远,你小小年纪,可也懂得什么叫爱慕?”老和尚闻言睁开眼,目露笑意。

    明远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爱慕就是喜欢呗,就跟我喜欢师父师公一样,不过那是对女子的。”

    小和尚倒也不笨,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老和尚重新闭上双目,轻轻摇动摇椅,缓缓道:

    “那可不是你一言就能概括地,你师父当年可没想当和尚,全因那位女子才做了和尚。”

    小和尚闻言面露疑惑,不解道:

    “师公,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当和尚啊?”

    老和尚摇摇头,“你要是跟我问佛法,我能跟你说个三天三夜,你若是问男女之情,那可就难住师公了。实话告诉你,那位女上师,也是为了一位男子削的发,不过那人却不是你师父。”

    “男女之事好麻烦啊。”

    小和尚嘟囔一句,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惊喜道:

    “师公,照您这么说,他们都是因为爱慕最后出了家,那当和尚岂不是大爱了?”

    老和尚闻言再次睁开双目,满脸笑意道:

    “明远,我就说你比你师父悟性高多了。”

    小和尚不好意思憨憨一笑,随即眼珠一转道:

    “师公,您是得道高僧,年轻那会,爱慕的女子是不是得特别多啊?”

    “你小子,找打!”

    老和尚故作愠怒,拿起身边的戒尺就要打,小和尚机灵得很,早就跑得老远,边跑边说道:

    “师公,我的燕子出去玩了,晚上给您带好吃的。”

    老和尚本就没有真打的意思,此刻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又躺倒回去,口中念念有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

    归圣寺门口,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正叉腰瞪着眼前的小和尚。

    “不是和你说早点吗,怎么现在才来,一会杂耍团走了怎么办?”

    二人虽年纪相仿,但女孩却要高出对方一个头来,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像极了姐姐在训斥弟弟。

    小和尚不敢还嘴,脸上堆笑道:

    “燕子,这会儿要是再不走,真就赶不上了。”

    女孩冷哼一声,转身朝远处走去,小和尚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二人刚走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来人万年不变的白色长衫,胸口以银丝缝制的白蟒若隐若现。

    “呦,两位小活佛这是要去哪啊?”

    王柄权依旧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打起了招呼。

    小姑娘闻声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说话中听的男子。

    “是你?”

    “上师在寺里吗”王柄权含笑问到。

    女孩点点头,“在的,我带你去吧。”

    一旁小和尚闻言赶忙拉拉女孩袖子,小声道:

    “燕子,再不去真就来不及了。”

    女孩闻言秀眉微蹙,刚要开口训斥,就听一旁男子道:

    “不劳烦二位小师傅了,我自己去就行。”

    说罢拱拱手,朝寺门走去。

    小女孩目送对方离去,又看了眼呆头呆脑的小和尚,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能跟他一样就好了。”

    女孩说罢,就快步朝集市方向走去,小和尚则是摸了摸脸,显然是会错了意思。

    ……

    王柄权进入寺庙,略一询问,很快就找到了女僧人的住处,敲响房门后,开门的却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王柄权也没感到意外,还礼道:“见过住持大师。”

    两个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好寒暄地,互相行过礼便各忙各的去了。

    ……

    时间一晃而过,眼见到了傍晚,王柄权走出女上师的禅屋,再三施礼告辞。

    结果没等走出院门,就遇到了外出返回的小姑娘,小姑娘低着头也不言语,直接从王柄权身边走过。

    王柄权瞥了一眼对方眼角,暗叹一声,转身离去。

    ……

    夜晚,一大一小两颗光头照得寺院熠熠生辉,师徒二人先是不约而同叹息一声,随即又对视一眼。

    “师父,燕子说她明天就要剃度了,剃度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成亲了?”小和尚满面愁容道。

    一阵凉风刮过,中年和尚扯了扯自己的僧衣,寺中一棵大树也随之簌簌作响,和尚不答反问道:

    “明远,你看那树刚刚是不是动了?”

    小和尚闻言抬起头,疑惑道:

    “没有啊,师父,是你心动了吧?”

    中年和尚没想到自己竟被徒弟反将一军,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说到:

    “为师回去念经了,你就等着跟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吧。”说罢便不管徒弟反应,朝自己禅房走去。

    小和尚看向师父的背影,愣了好一会,最后又长叹一口气,喃喃道:

    “天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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