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王柄权遇到了一次莫大危急,那个被他视作走个过场的雷劫,险些要了他的命。

    起先几道雷霆,确实不疼不痒,王柄权嬉皮笑脸端坐原地,一边接受雷劫,一边想着一会早饭吃什么。

    待到第四道天雷降下时,一阵酥麻感涌向全身,王柄权下意识抬起头,似乎,要来真的了。

    平心而论,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缺德事,虽然偶尔有些恶趣味,可比起自己行的善,还是差得远。

    可王柄权忘了一件事,师父曾讲过,本门功法与传统道门不同,无论大善还是大恶,突破时都少不得一场天劫,而这劫罚,乃是此界最严酷的。

    究其原因,他们所修之道并非位列天道之下,而是与天道平起平坐甚至高过天道。

    此道修至大成,自可随手划出一方天地,其内既有花鸟虫鱼,亦有飞禽猛兽,甚至还有可能诞生出具有灵智的人。

    天道也有私心,对于这些可能凌驾天道之上的修士,自然不喜,故会在一定范围内,为其制造最大的阻力。

    ……

    王柄权身上的麻劲还没过,下一道劫雷便直接落下,估计云层后那位也累了,想早点结束,所以根本没给王柄权缓口气的时间。

    刚才是发麻,这次便是刺痛,王柄权就算反应再迟钝,这会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于是连忙开始闭目运气,打算凭修为硬抗天雷。

    不多时,又是两道雷劫落下,饶是王柄权疯狂运转灵力,也觉着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他呼出一口带着余热的浊气,运转灵力修复被损伤的脏腑。

    虽然这种痛让他心脏都打颤,但如此一折腾,肉体反而愈发强健了几分,似乎这天雷也有淬体的功效。

    “要早知道这么神奇,就让他铆足劲劈了。”

    王柄权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只是一刻钟过后,他差点悔得扇自己大嘴巴。

    ……

    文扶鼎在接受第八道雷劫时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王柄权自然也不例外,连续八道劫雷同时落下,他不但被从里到外烤了一遍,甚至还有一部分劫雷残存于体内,时刻游走在经脉中,阻止灵力运转。

    王柄权心中有苦自知,灵力运转生涩得很,根本来不及修复损伤的躯体。

    就在这时,第九道天雷如约而至,这道劫雷虽只有地雷一半威势,却也将王柄权完全包裹在其中,持续了将近五息时间。

    王柄权无法运转灵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电到漫天飘香,如果以熟度划分,他现在已经五分熟了。

    再次尝试运转灵力无果,王柄权无奈地发现,别说灵力了,就算挪动下胳膊都痛到透彻心扉。

    “这就是天劫吗?”

    人在天威下,太过渺小。

    ……

    天空之上,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想起:

    “劫雷之十,地雷,持续十息。

    若能渡过,赐天人称号,不可擅自飞升入天,亦不可位列仙班,如有违反,以谋逆天道论处。

    若渡不过,夺去一身修为,毁去灵根,待汝死后,打入轮回,永世入畜生道。”

    “啥玩意?”

    王柄权瞪大双眼望向天际,自己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就算放到前世,那也是经常扶老太太过马路的五好青年,有一次被对方讹去几千块都没说啥。

    “十息后,第十劫雷开始。”天空之上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情。

    王柄权冷汗都下来了,这会已经半死不活了,要真等到第十道天雷降下,那必定是连骨灰都不剩了。

    ……

    王柄权这边急得六神无主四处打量,天空之上的隆隆声却是愈来愈响,就在这时,一股凉意自其腰间玉佩传来,不多时便弥漫全身。

    原本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立马消失,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王柄权大喜过望,连忙凝神静气加快修复速度。

    不消一刻钟,第十道劫雷落下,其内金红光芒交辉,王柄权提起十二分精神,刚刚那股凉意不仅治好了伤患,同时也将体内残存的劫雷清理赶紧,此刻他疯狂将灵力运转至全身,拼死抵抗这最后一击。

    一息、两息……十息,王柄权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十息后,雷劫戛然而止,王柄权身上青烟袅袅,衣服都化成了焦炭。

    王柄权在第五息时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如今他身处在灵海当中,眼前一尺见方的金色灵液正在急速收缩,耳边巨大隆隆声此起彼伏,他分不清这是雷劫之声还是自己身体传出的声音。

    随着灵液收缩,一股舒爽感从丹田逐渐蔓延至全身,王柄权虽然没了意识,可嘴里还是哼哼唧唧,发出十分愉悦的声音。

    王柄权这边在盯着灵力凝实,外面的身躯已经开始急速向下坠去,速度之快,令京城中一直默默关注天空的百姓都不禁惊呼出声。

    眼见灵力最后凝聚成一颗璀璨的金丹,王柄权来不及高兴,一股巨力传来,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

    京城郊外一处林地上空,一个身躯从天而降,下降过程中,本就已经成为焦炭的长衫经受不住狂风和茂密树枝的摧残,直接从身上剥离下来。

    当事人尚处在昏迷状态,于是直接砸落在地,掀起惊人巨响。

    烟尘散去后,地上多了一个土坑,坑内是一具白花花的躯体。

    当周围百姓闻声赶到时,远远就看到了这辣眼的一幕,大家先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跪拜仙人。

    王柄权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群人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当中有几个年轻小媳妇,更是羞红了脸,一副又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一阵凉风拂过,王柄权下意识摸了摸身上,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继续闭上微睁的双眼装死。

    这时人群中一个好心的老者拿来一张破毯子,盖在了王柄权身上,可这毯子属实小了些,仅能遮盖一部分。

    王柄权自始至终脸朝下趴着,所以并未被众人看到真容,他思绪急转,最后决定兵行险着,先是一个跳跃起身,并顺手抓住毯子直接裹住头,随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朝远处奔去。

    那几个小媳妇先是满脸讶然,待其跑远后才一个个故作姿态尖叫起来。

    ……

    王柄权护着脸狂奔出好几里,沿途遇到不少闻讯而来的村民,所有人都目光惊愕,看向这个浑身一丝不挂唯独将头包得严严实实的变态。

    王柄权自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毕竟他这么说也是被画进过春宫图的男人,一路跑到一处密林后,一直躲到天黑,这才趁着夜色悄悄向王府赶去。

    可千算万算,还是被半夜等他的严荣荣瞧见了,对方满脸错愕道:

    “你怎么这副打扮?”

    “晚上去河边洗澡,风太大,衣服刮飞了。”

    “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

    严荣荣微微皱眉,显然是不相信他这番鬼话,王柄权面露无奈,只得实话实说道:

    “好吧,其实我是仙人,刚渡完雷劫,衣服被劈成飞灰了。”

    “……以后别去河边洗澡了。”

    ————

    玉佩空间内,王柄权看着面前的老者,问出了这些年来的疑惑:

    “师尊您到底叫什么名字,所谓的三仙岛又是什么地方?”

    老者捋捋胡须,面带笑意道:

    “为师名为李长生,二十入道修仙,资质一般,百岁才入金丹境,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撑死也就元婴期了,不想机缘巧合之下,竟进入三仙岛,从此修为一路突飞猛进。

    三仙岛说来并不神秘,在凡人眼中是仙人居住的地方,但在我们看来,不过是高阶修士的住所,其内灵力充沛,十分适合修行。

    三仙岛独立于三界之外,不受天地意志监管,掌控者乃是太白大帝,虽然都是大帝,却要比其余三界中那些大帝的修为高出不少。

    三界者,并非你们所讲的天地人三界,而是三处独立的天地,你身处的这一界便是其一,为师亦是来自其余两界中的望尘界。

    此界灵力虽然稀薄,可天地意志却极强,太白大帝虽然名义上掌管着三仙岛以及岛外三界,却并不能得到此界的认可,因此哪怕是他想来此,也不得不压制修为。

    老夫在此为徒,无疑是挖此界的墙脚,因此更加需要小心翼翼,仅敢以分身降临,你也好、朴问也好,都是在收徒之日被天道察觉,未免节外生枝,为师只得匆忙撤离。”

    王柄权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一件事,合着当日渡劫被针对,全拜眼前这位“恩师”所赐,自己对这片天地而言,已与叛徒无异,因此惩罚也比别人重得多。

    明白过来的王柄权对师尊仅存的那点感激也荡然无存,抬起头刚想找麻烦,却发现对方早已化作灵气消散了。

    玉佩空间外,此时已是清晨,王柄权长长舒出一口气,握着温润的玉佩若有所思。

    ————

    沉寂许久的朝堂,终于再次有了动静,几天前顺帝出了趟宫,回来后便传召驸马连黎到御书房,二人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无人知道具体内容。

    对于这位新晋御前红人,朝堂百官起先是嫉妒多过敬佩,连唱白是状元不假,可做了这么多年驸马,锦衣玉食,眼界是开阔了,能力却未必跟得上。

    若非是沾了皇亲的福气,一没靠山二没实力,这四品清贵郎官位置哪里轮得到他?

    可不管背后如何诽谤,连驸马深受圣上青眼还是不争的事实,好些人前脚刚骂完,后脚就提着不菲的礼品去了公主府,妄图与这位未来肱骨重臣多亲近亲近。

    连黎做了这么久驸马,诚如外人所说,眼界礼节自然毫不欠缺,别人携礼而来,临走必定会提着还礼而去,中途主宾交谈甚欢,甚至过后还有不少人夸赞驸马爷儒雅随和,谦逊温雅,丝毫没有小人得志的猖狂嘴脸。

    朝中一些人也渐渐由嫉妒改为了赞赏,称这位新任四品郎官有宰相风范,是个值得以君子之礼相交之人。

    ……

    饭桌上,连黎与三公主二人安静地吃着饭,女子的心肠到底还是柔软,随着天下大势已定,侄子王潜文也没了性命危险,三公主对驸马爷也就渐渐怨恨不起来了。

    虽然还是不许对方进房,但一同吃个便饭逐渐变得寻常了,且对于对方的示好也不再冷眼相对,夫妻本就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合,没有什么问题是一张床解决不了地。

    连黎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公主不喜,他便保持一定距离,偶尔给对方夹上一点菜,或是说上几句朝堂趣事,对方倒也赏脸笑一下。

    对于这位只敢在私底下称呼娘子的女子,连黎很是钦佩,尤其当时王柄权战死中都城的消息传至京城,朝堂上下一片震动,许多墙头草开始临阵倒戈,孝存帝独木难支,无奈之下才搬出自己这位三姑。

    众人只当三公主还是那个少不更事、对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弱女子,可谁知到头来,死在这位女子手上的官员并不比顺帝入城后杀的少。

    朝堂百官这才知晓,生在帝王家,哪怕是女子,杀起人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地。

    ……

    连黎作为当代读书人的表率,身上难得没带有书生的酸腐气,但只拿书籍不持刀剑终究还是少了些杀伐果断,有时也难免妇人之仁。

    扪心自问,若真如顺帝所言,自己做了王朝第一辅臣,在国家危难之际,是否真有那个魄力,为了力挽狂澜而砍去十几颗乃至几十颗脑袋。

    连黎想了许久都没想通,于是就暗中观察起了三公主,结果发现对方平日真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

    喜欢跟好友聊聊京中趣事,没事出去逛街买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哪怕听说哪里有俊俏男子,也会找个借口出去偷瞄几眼。

    虽说自家娘子不至于像前朝那些荒唐郡主公主那样,动不动就在府中豢养几百面首,但人之本性食色性,这点小爱好连驸马也不会过多干涉。

    ……

    “你在看什么?”

    三公主注意到驸马爷从吃饭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皱眉问到。

    “没什么,就在想你是不是胭脂水粉不够了,这月我刚发了俸银,一会你出去逛逛吧,下午有几位大人要来,我怕碍了你的眼。”

    三公主点点头,细嚼慢咽将碗里饭菜吃完,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刚走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淡淡道:

    “今晚你可以进房间。”

    “嗯,嗯?”

    三公主说完,便朝外走去,驸马连黎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狂喜,朝管事吩咐道:

    “吩咐下去,今天下午不见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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