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傩人连滚带爬地跑出楚王府的大门之后,王府内恢复了肃杀之气。下人们跪倒一片,他们什么错也没有犯,却因为主人的怒气而接受跪罚。
尘封了多日的楚王爷的专用书房内,因为两个人扑通跪下而激荡起一片尘埃。这些尘埃飘荡在空气里,在一缕缕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中现了原形。
楚原害怕极了,肥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他想替自己求情又不知道父亲大人确切的动怒原因。万一,万一他交代罪过,交代出父亲还不知道的事情,呃,那岂不是……
黄芪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眼前巴掌大的地方,数着每一滴掉落下的汗珠,并看着它们浸没到地砖里去。
“混账东西!老夫就知道你……”胡子抖动,用手点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楚寻不知道骂什么好了。
心中的怒气无法用语言发泄出来的楚寻突然一挥大手,那柄似乎能了解他心意的小宝剑从剑鞘中飞出,悬在了楚原的头顶上。
“嘤嘤嘤,父亲大人,饶命啊!请您训示,我以后一定改。”楚原带着哭腔,以头触地,生怕下一秒会身首分离。
“王爷息怒!世子召傩人回来做法也是出于好意。我记得王爷数年前到西山一个村落里察看民情的时候,看到村民们请傩人做法。您曾经对小的说:‘鬼邪之物虽看不见它的形状,听不见它的声音,但不可忽视它发挥功能的盛大。你看这些人斋戒沐浴、敬奉祭祀鬼邪之物的样子多么虔诚啊。他们同时又要请来傩人驱赶走它们,这说明人们的内心里藏着矛盾啊。所以,这些傩人可以祛除人们的心魔,他们的存在也是苍生们的需要啊。’”黄芪的内心终究比楚原要强大一些——在头顶悬剑的情况下,他还能想起数年前王爷说过的话。
“我记得我还说过,这些傩人不过借着鬼邪之物吃饭罢了。他们都是一群凡人,哪有什么神通?指望他们能驱赶走晦气之物?哼,还不如假以时日,等清风多吹几遍,咱王府里自然空气清新明朗。你个混账,你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召了些什么人在府里醉生梦死了?我在城门口就闻到王府里的酒气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随便召外人到府中来。”掌掴了楚原几次,楚寻还不解气。他又抬起脚,一脚把儿子踹到了门口。
弄清楚父亲生气的原因之后,楚原反倒轻松了,他往前跪爬了两步:“父亲大人,我知道错了。昨天阎掌门来了,是他召集一些烟花巷的女子过来舞,儿不敢得罪他,就想……就想……”
“想你爹反正不在家,你就把你爹的话当个屁。”把小宝剑召回到自己手上,楚寻手持小剑抵住了楚原的脖项。
“别别别!儿从来都是唯父命是从。”楚原吓得不敢动,心中还是不明白“他,他至于为了这点事发这么大的火吗?”
黄芪跪爬过来求情:“王爷,这事的确不能全怪世子。那阎掌门……”
“是什么事让王爷动这么大的肝火啊?”一阵风,一个黑影飘进了书房,这个人正是阎魔罗。
“原来是阎掌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报本王爷?”收回了宝剑,楚寻狠狠地瞪视着楚原和黄芪。
“本掌门向来无拘无束惯了,此次不请自来,王爷不会挑理吧?”阎魔罗丝毫不客气,他自己找座位坐下了。
知道阎魔罗向来不惧自己,楚寻也无可奈何,他现在还不想和他撕破脸。
“你们都下去吧!”楚寻吩咐道。
“诺!”仿佛得了特赦一样,楚原和黄芪都退了出去。当然,只有楚原一个人得以解脱,黄芪还得留在书房门口“值班”。
见阎魔罗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地盘”,楚寻有些不高兴,他冷冷地说道:“阎掌门,老夫只有原儿这么一个儿子,还希望你能放过他。”
阎魔罗诡异一笑道:“王爷的话让在下听不懂。我从未加害过令郎,也与他无仇无恨,谈什么放过?”
“哼!”斜眼看了一下阎魔罗,楚寻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怒火,但是他还是不想和他翻脸。
“我烈焰宗占据北连山,弟子众多,在修行界中也算的上是上乘的宗派。在下想与王爷您亲近一步,不知道您意下如何?”自己给自己满上茶水,阎魔罗丝毫不在乎自己被楚寻冷脸相待。
“如何亲近一步?”楚寻提高了警惕之心。
“哈哈,王爷,你我若是联手,何愁不能横行修行界?当然了,在下的本意也并非去欺负谁,只是不想受人欺负而已。您看,我给您做女婿合适吗?”阎魔罗并不担心会被拒绝,因为他不缺女人。
“呃!”楚寻的脸色青了。
阎魔罗继续说道:“您好好想想,令爱若是嫁给我,我能亏待她吗?我能不对原世子好吗?”
楚寻当然不会相信阎魔罗的鬼话,本想正颜厉色一番。不过,他想了想之后,改变了主意。
“阎掌门提这事太突然了,不过,老夫想了一想觉着你的建议也不错。小女也到了该寻觅夫婿的年纪了……”落座之后,一只手捋着胡子,楚寻自有打算。
阎魔罗大喜,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倒身跪拜:“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哎呦,贤婿不必多礼!”连忙用手相搀,楚寻从没想到有一天阎魔罗会跪拜自己。
“哈哈!”
话说到这,两个人的关系果然亲近了一步。楚寻笑眯眯地站起,上前拉起了阎魔罗。两个人手拉手落座到座位上,继续闲聊。
“能娶到娴公主,小婿真的万分感激。”阎魔罗挺高兴的。
“不,贤婿啊,老夫是打算把悦儿许配给你,你以为如何?”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阎魔罗,楚寻心中在猜测王府中有没有发生自己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怔住了两秒,阎魔罗笑了:“能娶到悦公主也是万分荣幸,这嫁娶之期?”
“哎,这事不着急。本王爷嫁女不能太仓促,况且悦儿现在还在千山宗学道。过一年半载,再讨论婚嫁之期也不晚。”
“那就依岳父大人!我看府上只有您这间书房外面的侍卫最多,这里藏着什么宝贝吗?”阎魔罗的眼神开始四处踅摸。
楚寻微笑道:“哪有什么宝贝?老夫平生喜欢这些书简,有时候也喜欢独处,就想保留一片清净之地。你也知道,我那个逆子啊,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怕他进来捣乱。因此才规定老夫不在的时候,任何人不得进这间书房。”
突然间成了翁婿了,他们又接着聊了一些天都里的见闻。阎魔罗也趁机观察了一番书房里的布置,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
半个时辰之后,阎魔罗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书房,这一回他走了寻常路。他倒背着双手,迈步走在王府的中轴路上,一直到了王府门口。黄芪一路跟着相送。
“阎掌门,您慢走!”王府门口,黄芪躬身相送。
阎魔罗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身后的府门关上了,阎魔罗并不急着离开,因为他看到了远处来了几个女人。
楚悠悠她们进城和楚王爷回到王府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这其中有一个时间差。
进了城以后,三个女人的心情开始雀跃了起来。
她们一直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直来到了王府门口,三个人才发现阎魔罗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她们。,
楚悠悠假装没看见,她准备绕过阎魔罗,前去叩门。门前左右两边那两个站岗的面瘫侍卫大约是认出了来人,所以没有跳出来阻拦她。
阎魔罗笑了:“好巧啊!本掌门的未婚妻为什么对本掌门视而不见呢?”
“这厮说什么胡话呢?”懒得白他一眼,楚悠悠当作没听见,绕过他,走上了台阶。
“这一点都不好玩!悦公主,你见着我怎么能当作没看见呢?你我日后可是要做夫妻的,你要给我点笑脸,好不好?”阎魔罗笑嘻嘻地从身后伸手抓住那只准备叩门的手。
“肘击”、“侧身”、“脚踹”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结果却并非像预期的那样顺利。楚悠悠的手不仅没有挣脱出来,反倒是整个人的身子都倒进了阎魔罗的怀里。
“啊?公主,你个渣男!”兰心和白芍挥舞着手里的包袱上来击打阎魔罗。
一时间,场面有些乱。
“哈哈,行了,行了!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的仆人。悦公主身边的侍女虽然长得丑,脾气都还挺大。”放开了楚悠悠,阎魔罗没什么正行。
“哼!本公主今天心情好,暂且不跟你计较!阎掌门,您随意!”惊魂方定的楚悠悠做了一个“请走开”的手势。
阎魔罗笑嘻嘻道:“爱妻,对你的男人别这么凶巴巴的。我刚从岳父大人那里出来,要不我再陪你进去?”
这时候王府的门开了,门口这么吵吵闹闹的,尽管门口左右两边的那两名侍卫像两件摆饰的泥塑,但是里面的人还是被惊动了。
“阎魔罗,难道你脑子被雷劈过了?刚才说的那些胡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楚悠悠大声地说道。
“悦公主,您回来了!您请,小的前去给王爷回禀一声。”出来查看情况的“门岗管理人员”是一个老头,这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头飞奔进府里了。
“兰心、白芍,我们走。”走进王府的大门,楚悠悠才有空思索:这阎魔罗来王府干什么?
身后传来阎魔罗笑嘻嘻的声音“悦儿,改日见!”
楚悠悠懒得再搭理他。
进了王府之后,白芍、兰心和楚悠悠就暂时分开了。
楚悠悠一路被人领进了书房,时隔数日,她再次见到了她的王爷爹!她连忙跪倒,行大礼跪拜:“父亲大人在上,女儿回来看您了。”
“哦,哈哈,悦儿回来了。”楚寻喜上眉梢,上前搀扶起女儿问:“怎么回来了?千山宗的人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我想回来看看,顺便看看娴儿妹妹。”
“既然回来了,就多在家住几日。也让为父看看你这些日子的修为如何。”
“惭愧啊,我师父说我资质平庸,我也感觉自己几乎没什么长进。”楚悠悠如实说道。
“悦儿,别着急,修炼是终身的事,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三年五载的事。几个月下来,没有什么长进也不奇怪。”
“爹,我适才在门口撞见了阎魔罗。他……”楚悠悠想证实一下阎魔罗说的那些胡说是不是假的,她又没想好怎么问。
“悦儿,不要直呼阎掌门的名讳,这是失礼的。其实阎掌门这个人只是性格刁钻了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一表人才、修为又高、功法又厉害,又是一宗派之掌门,你要是和他做一对修仙的道侣也是极好的。”
“您说什么?”楚悠悠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楚寻用手捋着胡须道:“在你回来之前,为父做主了,已经给你许配了终身,以后你就是阎掌门的人了。”
“啊?”楚悠悠仿佛被雷击了一样。
“不必惊讶,为父也是为了你好。”
“不行,爹您不能这么做,我不同意!”
“呃,为父做主的事,没有更改的道理。好了,接下来为父要闭关几天,你在家中想住几日就住几日。黄芪,你领着悦儿到后宅去陪陪娴儿。”楚寻撂下最后一句话,飞身走了。
“哎哎哎,父亲大人,我不要嫁人,更不要嫁给阎魔罗!”楚悠悠追出书房想要喊住她的王爷爹。结果,自然是白费了嗓门。
“这是什么剧情?太不合理了。”楚悠悠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希望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是真实的。
黄芪把书房的门锁上了之后,走过来,小声道:“悦公主,请吧!”
等楚悠悠和黄芪转过身来,两人才发现了楚娴站在不远处的窗边,只见她的目光有些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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