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南面城墙,此时,那高高的城墙上面挂着两个人——司直时缺和司祭季孟。

    两个人今天都穿着一身黑色镶着金边的衣裳。若不是二人的身形和相貌差异太大,还真有点像双生子。

    城墙下面是一群仰着头,看热闹的百姓。形形色色的人,有越聚越多的趋势。没有人面露怯意,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在看“神仙”打架。作为无辜者,他们不会被殃及。

    一直以来,时缺和季孟喜欢暗斗。像今天这样各显神通,又带观众的明斗还是第一次。

    “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一声高一声低地喊着。人们都喜欢观看刚才发生的那种云山雾罩的打斗场面。

    “果然,看热闹的人都不嫌事大。呵呵,司祭大人的功法果然是高啊,佩服!佩服!”时缺首先说道。

    “司直大人这些年也没有落下修炼啊。在下还以为你忙于替天帝处理政务,而无暇顾及修炼呢。”季孟的口气有些嘲讽的味道。

    “老夫一时兴起,想斗胆试一试司祭大人的功法,却忘了身处的地方……额,让下面的那些庶民们白白地看了一场我们两个人的笑话。”时缺自嘲道。他是这场较量的挑起者。

    “活动活动身体,让庶民们开开眼界也好。免得世风日下,什么人都敢轻视天帝身边的人。”季孟飞身跃到城墙顶上去了。

    时缺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挂着城墙上面现眼,他也飞了上去。

    “哎哎,他们接下来还会再斗法吗?”城墙下面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显然没有看尽兴。

    有人说道:“估计会吧,毕竟还没有分出胜负。”

    “司祭大人和司直大人是天帝的左膀右臂,他们刚才不过是切磋一下各自的功法而已。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斗到你死我活——分出输赢。”有自诩明白的人补充说道。

    “我看大家还是都散了吧!凡人还想看出神仙打架的输赢?你们有那个慧眼吗?”有人摇着头走了。

    等了一会,看不到打斗有重启的迹象,那些不死心的看客们终于都死心了,人们纷纷散去了。

    这会儿,城墙顶上的时缺和季孟早已经执棋言和了。

    天都城的城墙顶上可以跑马车,很宽敞。时缺和季孟对坐在棋案旁,一个人执黑子,一个人执白子,落棋有声,两人皆神态自若。

    “若是城门口那些石雕的神兽的体内都有灵魂,它们会向着谁呢?”季孟问。

    “若是有,它们一定笑的无法直起腰来了,心里问:这两个人老头斗来斗去的,图什么呢?”时缺微笑着说道。

    “司直大人,天帝已有许久没有露面了,他现在尚在蕊珠宫否?”

    对于季孟突然抛出来的突兀的问题,时缺不紧不慢的说道:“司祭大人,你是通天理的人,你难道卜算不出?何须问我呢?”

    “在下道行尚浅,也非无所不知。能偶尔窥得一点天机已属不易,又如何能卜算出任意的事?”季孟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也没有指望时缺会如实相告。

    “司祭大人谦虚了,你乃是如今这天下地位最高的祭师,这天下还有能瞒得住你的事情吗?”时缺自知自己离如今这天下最高的、名义上的掌权者最近,他是个心思缜密又谨慎的人,他不会轻易向别人吐露天帝的行踪。

    “罢了!对于‘上’的事,不宜私下里讨论。”季孟说的“上”是代指天帝。

    “说的有理,背后议论天帝,乃大罪。”

    “莫非司直大人想治我的罪?”季孟翻着眼睛看了时缺一眼。

    “律法无情,人有情,老夫不会把司祭大人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唉,如今这天下看着安定,实则如同大海中的波涛。近来,司祭大人可否卜算出什么异象?”时缺问。

    “若论卜算,‘上’的修为恐怕比我还要高啊。我现在是个闲人,也无心窥探天理和异象,只求安稳和快活。”季孟那身沉闷的黑色衣裳下面似乎藏着一颗颓废的心。他手执棋子,下棋果断。

    “堂堂的司祭大人都这么说,像老夫这等人更别提能窥得天理了。就连作恶多端的奚千山那个老贼的事,老夫还是接到楚王的奏报才知道的。”时缺苦笑道。

    “薛城的闵王、西疆城的蛮王、孤岛城的羽王、灵焰宗的封庭弈、烈焰宗的阎魔罗,包括已经死掉了的奚千山。这些人都是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有的人把拿着黑棋的手伸出来给众生看,有的人把拿着白棋的手伸出来给众生看,有的人把两只手中的棋子都伸出来给众生看。”

    时缺接话道:“所以,众生们根据他们所看到的棋子的颜色来判断执棋之人的黑白。至于那些把两颗棋子都亮出来的人,恐怕就会落得一个众说纷纭的下场了。”

    季孟冷冷地说道:“还有的人给别人看的是白棋,实则这些人心中更喜欢的是黑棋。”

    “哈哈,高见!高见!”

    “谈不上高见。有一件事情,我想与司直大人分享一下,又怕你早已知道了。此时,我再说出来……恐怕你会笑话。”

    此时,棋盘上的局势是“势均力敌”,季孟的胜算更高一些。

    “司祭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还需要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吗?而且,我又怎么会笑话你呢?”二人相比,时缺要年长一些,他愿意让自己看起来要大度一些。

    “要说那个奚千山啊,他真的愚蠢至极。南山那边离我们这儿千里迢迢,他藏个东西何须藏到咱们海上这边来呢?呵呵,要取用的时候也不方便啊。”季孟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你已经知道那批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了?”时缺大吃一惊。

    “什么宝物?在我看来,不过是都一些器物而已。常人无法想象的是,奚千山那个怪胎尽然挖空了半个海岛用来藏他搜罗到的那个器物。无知的人啊,可笑,真可笑!岂不知那海岛上石头都是镂空的,最不缺的就是海水,阴暗潮湿的地方岂是藏器物的好地方?”

    “奚千山未必想不到这些,只要做足了防水和密封措施,那些财宝在海岛上暂存一些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呵呵,他那么做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原因。”时缺猜测道。

    “会是什么重要的原因呢?他想迁居到我们天都城来吗?然后散尽了财物买下这城里城外的人心?然后……呵呵,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动作得快啊。可惜了,他已经死了。地位这么高,又这么愚蠢的人还真是少见啊。”季孟毫不吝啬自己的嘲笑声。

    时缺坐正了身体,说道:“唉,人心难测啊。你我作为维护天理的人,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维护天下的太平和天帝的威严。”

    “只怕司直大人要继续幸苦一些了,如今的‘上’可不待见我,我无能为力。”季孟眯起了三角眼。

    “嘟!你身为司祭,怎么能如此……”时缺忽然掀翻了棋案,站了起来。

    “哈哈!司直大人,你这一局又输了。打翻了棋案,你就能不承认你输了?”季孟并不生气,他今天有点过于放浪形骸了。

    时缺本想大怒,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司祭大人,老夫方才失礼了。实在是你说的那些话像是酒醉以后说的话。你身为祭师,怎么能对‘上’心怀不满呢?若是你的这些话传到‘上’的耳朵里……”时缺小声地说道,他对天帝也使用了代称“上”。

    “除非司直大人将我说的这些话上奏给‘上’,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季孟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时缺叹气道:“唉,我的司祭大人,看来‘上’不太喜欢你也是有原因的。”

    季孟忽然大笑道:“哈哈,若没有我这样的人,如何衬托司直大人您的贤德呢?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是喜欢与天气打交道,与天气打交道比较简单。你想淋雨,就到房顶上待着。你想避雨,就在房子里待着。”

    “等等!”时缺拦住了季孟。

    “还有何事?”

    “你方才说的奚千山的藏宝?”

    “一个呆童钝夫打砸了一番,他又放入海水给淹了。掐指一算,也有些日子了,好些器物大概难以保持原貌了。不过,那些闪闪发亮的金子……大概会失掉些光泽。不过,若是取出来……金子还是金子。”季孟的眼睛忽然冒出狡黠之光,他笑嘻嘻地看着时缺。

    “山下附近海域有两三百座小岛,会是哪一座小岛呢?”时缺自言自语道,他希望季孟能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没有生命的东西,我是一点头绪也卜算不出来。上面所言,不过是我偶尔替那个叫奚连池的呆童钝夫的卜命的时候,根据一些事实猜测出来的而已。事实会不会有出入?那就不得而知了。”季孟今天没有喝酒,却迈着醉酒步子。他不再搭理时缺,大笑着朝东面走去。

    望着季孟远去的身影,时缺叹气道:“唉,季孟啊季孟,你没有必要故意在我面前疯言疯语。咱们之间其实可以不必互相试探、互相攻击的。你我都是身居高位的人,若是能一条心,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住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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