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我有东西想要送你。”辞镜把手机放在床头,而后走向房间角落的案桌。

    叶思一见辞镜迈着小步调蹦蹦哒哒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小朋友该有样子啊。

    咚咚咚!

    院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叶思一闻声起身,走到院门前发现木门上有一扇打开的小窗,透过小窗看过去,是两个小内侍。

    “喏,晚饭。”内侍很是不耐烦的把食盒递了进来,叶思一都没来得及接稳,内侍就松了手,嘴里低声骂着:“真是晦气。”

    “哎你别吓我啊,这里阴风阵阵的,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另一个内侍扯着袖子左右张望着。

    叶思一稳住手里的食盒,听到内侍的话不禁想笑,这里是冷宫啊而且又是日落黄昏的,能不阴风阵阵吗?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听到其中一个内侍说:“不然你以为张总管和蕙贵妃是怎么疯的?”

    另一个内侍压低了声音道:“张总管和蕙贵妃这状态怕是不行了吧?”

    “你说呢?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能有活路?”内侍说着就拉起瑟瑟发抖的同伴快步离去。

    叶思一缓缓转身,食盒柄上的手不自觉握紧,张惴和蕙贵妃疯了?这怎么回事?

    他当日只是把张惴暴打了一顿,残了死了都说得过去,怎么会发疯?还有蕙贵妃……他都还没有想到对付蕙贵妃的办法,快不行了?是啊,如果是中了离幻草,那最后的结果必定是难逃一死。

    塘蓟草,离幻草……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如果他愿意相信的话。

    “一一?”辞镜把手背在身后朝叶思一走去,见叶思一表情不太对,目光又落到了叶思一手里的食盒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笑眯眯问道:“一一是听到什么了吗?”

    “辞镜,张惴和蕙贵妃……”

    辞镜看出叶思一欲言又止下的为难,脸上笑意不减坦然道:“是我。”

    “你怎么做到的?”叶思一眉头紧锁,他知道张惴和蕙贵妃发疯是离幻草的作用,但辞镜是怎么让这二人中的毒呢?

    他上次消失之前张惴昏死过去了,而辞镜在场,所以辞镜要给张惴毒不难,那蕙贵妃呢?

    “张惴在冷宫被重伤,冷宫里又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谁能伤他呢?而他又恰恰疯了,在冷宫这种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怨灵鬼魂……至于蕙贵妃,她想来看看我有没有死在她手里。她来我求之不得,不过是把毒药碾碎成粉再借一阵风的事。”

    “为、什么?”叶思一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他们想杀我啊,张惴想把我打死,蕙贵妃在饭菜里下了剧毒。”辞镜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容里带了一丝阴狠,“一一,你知道吗?离幻草能放大内心的恐惧,张惴和蕙贵妃手里沾了太多鲜血,他们是真的很害怕恶鬼报复。”

    “你不怕……”叶思一顿了顿,他本想问:“你不怕查到你头上吗?”但又仔细想了想,外面的池塘边长满了离幻草,要发生个中毒的意外太容易了,至少比人为容易。

    可若是如此,太医一诊断便可知是中了离幻草之毒,那些人怎么会以为是鬼魂作祟呢?

    辞镜误会了叶思一的意思,笑道:“怕?恶鬼吗?一一、就算我中了离幻草我也不会发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没什么害怕的,如果需要的话,我就是恶鬼。”

    他非良善,如今的境地,若是想活下去,便是恶鬼又如何?他只是还不想死罢了。

    “辞镜!”叶思一不知道他是以怎样语调喊出这个名字的,他只知道他听到辞镜说“我就是恶鬼”的那一刻心狠狠的抽痛着。

    童声尚且还稚嫩,但说的话却听得人毛骨悚然,辞镜才六岁啊,难道他还是来晚了吗?辞镜已经遭受了很多折磨,性情已经开始冷酷暴虐了?

    不,不会的!

    辞镜手里握着的石头落在了地上,他愣愣的看着叶思一,许久,他弯腰捡起石头,走进叶思一拉住了他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眶微润,“一一,你生气了吗?”

    “辞镜,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叶思一缓缓下蹲,将辞镜搂进怀里,“这些事,让我来。”

    他的确很生气,不过却不是生辞镜的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

    辞镜身处于危机四伏之中,青涵皇后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或者说,辞镜将所有危机都拦下了,青涵皇后没有机会去接触这些阴暗,自然觉得岁月静好。若是她知道辞镜做的这些事,想必也会为辞镜奋不顾身的……但辞镜不会让青涵皇后知道。

    这个六岁的孩子,或许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只身面对那些阴毒的暗害了,但这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如今他来了,就不会让辞镜再走一遍历史课本里的人生,辞镜依旧会出冷宫、依旧会当上太子、依旧会登上皇位,只是却不会是一个人去面对前路那些阴暗,不会病痛缠身,不会越发心狠手辣、凉薄无情。

    辞镜是吗?楚高宗是吗?千古一帝是吗?怀里这个软糯糯的孩子,他护着了。

    辞镜靠在叶思一的怀里没有说话,一一的话让他欢喜极了,也感动极了,但他却不打算真让一一为他去做那些事情。

    一一把他当孩子,那他就做个孩子好了……在一一面前。

    “这个送给你。”辞镜稍稍退出了叶思一的怀抱,将手里的石头递给叶思一。

    一颗很漂亮的小石头,有拇指大小,通身温润光滑,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倒是更像一块不知名的玉。

    小石头上刻了“思辞”二字,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刻其他的纹路了,但即便如此,依着石头本身的纹路,依旧好看得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谢谢辞镜,我特别喜欢。”叶思一将石头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怎么看怎么喜欢。

    辞镜笑着,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六岁的孩子,“一一喜欢就好。”

    很喜欢。

    “这饭菜可以吃吗?”叶思一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低头询问辞镜。

    若是没有被下毒的话,吃热饭热菜应该要比吃他带来的面包啊饼干要好一些吧?

    辞镜坐到桌边,“没毒就可以。”

    “蕙贵妃如今的状态,应该是再不能加害于你了,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叶思一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着,在看到食盒里的饭菜时便语塞了。

    两碗稀粥,两个馒头,一叠糊了的清炒白菜,都是凉的,馒头已经硬的不像话,不知道放了多久,亏得这里已经紧紧变凉了,要是放在热的季节,指定已经馊臭了。

    “一一?”辞镜将食盒里的食物拿了出来,出声唤发愣的叶思一。

    叶思一回过神,“这饭菜一直都是这样的?”

    “嗯……”辞镜见叶思一眉头紧锁,话锋一转继续道:“不是啊,一般都比这个好很多的,有时候还有肉呢,这次可能是弄错了。”

    辞镜说的这话叶思一是不信的,只是却也不打算拆穿。

    下次他可以带一些熟食过来,就是吃一顿也是好的,或许还可以带些米和经得起放的食材过来,他看到偏殿旁是有一个废弃的厨房的,只是青涵皇后会做饭吗?

    “我其实不饿的,刚刚吃了好多你带来的东西。”辞镜看叶思一的样子就知道,要是他真的习以为常的把这些东西吃了,叶思一肯定要心疼的。

    “嗯。”叶思一决定问问,“辞镜,你娘亲会做饭吗?”

    “会的,一一问这个做什么?”

    “我下次给带些食材过来,让你娘亲做饭给你们吃,好不好?”

    “好啊,娘亲很喜欢下厨的。”辞镜欣喜道。

    叶思一觉得还挺不可思议的,青涵皇后竟不仅会下厨还很喜欢。顾辞说历史上对这位皇后的记载不多,但因为与楚太宗辞晔的不解的感情还有楚高宗辞镜生母的身份,也算是一位有名的皇后了。

    易青涵,便是抽离了历史的那层朦胧薄纱,也该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吧,只可惜红颜薄命。

    红颜薄命……是啊,辞镜现在已经六岁了,历史上青涵皇后是在辞镜七岁时离世的,可她看着虽有病态却不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啊,怎么会已经时日无多了呢?

    “辞镜,你能告诉我你娘亲生的什么病吗?”

    “我、不知道,没有太医诊断,娘亲也不愿与我说她的病况,只说不碍事,叫我不必担心,可我见她日减虚弱,怎能不担心。”

    叶思一摸了摸辞镜的脑袋凝眸沉思,这可就难办了,所谓对症下药,他都不知道青涵皇后生的什么病,该怎么去找医治的法子呢。或许可以去找青涵皇后问一问身体状况,或许拿着这些状况去问问医生就能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了。

    他这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多月,这件事不能再拖着了,得早些问出结果,可现在青涵皇后正在休息,他总不好去打扰。况且他于青涵皇后而言终归还是一个陌生人,青涵皇后连辞镜都瞒着,会告诉他吗?

    而且青涵皇后这个点睡,想来是要睡到明儿一早的,他只能呆到前半夜,等不到青涵皇后醒过来了。

    “辞镜,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问问你娘亲得的什么病,身体哪里不舒服?知道了这些,我或许能能想办法治。”

    辞镜点了点头,“好,等她醒过来我再问问。”

    他眸光黯淡,继续道:“一一是又要离开了吗?”

    “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我还可以再陪你呆会,然后哄你睡着之后再离开。”

    “哄我睡着?”辞镜的神情仿佛是在确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唔、陪你睡一会。”叶思一换了一种说法,他总把辞镜当小朋友了,知溪便是如此,小朋友晚上睡觉之前都是要讲故事哄睡觉的吧?虽然辞镜的年纪比知溪大了两三岁,是个大小朋友了,虽然辞镜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可终究也还是个孩子。

    辞镜甜甜一笑,“好。”

    夜深时,叶思一睁眼看着身边呼吸浅浅睡得正香的辞镜,缓缓抽出了枕在辞镜脑袋下的手臂。

    刚拿起床头的空书包,便感觉到一阵眩晕,他这次离开的时间正好,他睁开眼睛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时钟,离下课还有不到一分钟。

    “醒了?”顾辞偏头看着叶思一,指了指叶思一发红的手腕,忍着笑意道:“你的手还好吗?”

    叶思一这才感觉手臂一阵酸麻,应该是让辞镜枕着睡的时间长了。他揉着手臂,忽略了顾辞话里看笑话的意味,对着顾辞微微一笑道:“还好,谢谢关心。”

    “晚饭我要和你一起吃。”

    叶思一这才变了脸色,瞪了顾辞一眼,“你不是不喜欢食堂的饭菜吗,还上赶着去,是有自虐倾向啊?”

    下课铃响了起来,顾辞迅速的合上了书,铃声停了之后他才继续道:“其实我现在觉得吧,食堂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叶思一挑眉,“哦?最好是这样。”

    “哎,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啊?”

    叶思一下意识将手里的石头握紧,倒也不是要藏着掖着,真的只是下意识。

    “还藏着不给看,是什么东西啊?”顾辞见叶思一这反应,觉得更好奇了。

    他也不是硬要看,只是想逗逗叶思一,就移了椅子往叶思一身边靠拢,又倾着身体,整个人像是压在叶思一身上一般,呼吸都扑在了叶思一的脸上。

    “宝贝!”叶思一脱口而出,声音还不小,引得三班的同学纷纷回头。

    “雨桐、甜甜!”苏诗言激动的拍了拍张雨桐和何甜,而后小声道:“叫宝贝啊,顾名思义是真的。”

    张雨桐和何甜疯狂的点着头,真的是真的啊。

    叶思一被这些目光看得脑子发懵,都忘了要先推开顾辞了,这声“宝贝”还有他和顾辞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是说我手里拿着宝贝,这个、是这个。”叶思一回过神来,推开顾辞,而后摊开手掌,将石头捏在拇指和食指间朝着众人晃了晃。

    苏诗言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好漂亮的、石头?”

    叶思一将石头收回手掌,“嗯,宝贝石头。”

    苏诗言不禁有些失落,原来刚刚那声“宝贝”不是叫顾辞啊,但顾名思义依旧是真的。

    顾辞轻咳了一声,掩饰了面上的尴尬,他刚刚怎么会以为叶思一的那声“宝贝”是在喊他?顾辞,你有毒吧!

    尴尬吗?不尴尬啊,正常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吧,对,那些同学不也都误会了。

    顾大少爷这样想着,尴尬什么的都烟消云散了,却还是想要为自己扳回一局,“不就一块长得比普通石头好看了一点的石头嘛,这算什么宝贝。”

    “顾辞,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你问咯。”

    “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叶思一压低了声音,他是真的很好奇就顾辞这脾气还有这张说不出什么好话嘴巴,应该交不到朋友的吧?或者,顾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应该也不需要朋友?

    “……”顾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朋友吗?他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不过“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他和叶思一这种算吗?

    算,这是顾少爷最后得到的结论,他只是懒得交朋友罢了,但叶思一都这样问了,是想和他做朋友的意思吧?那他就勉强成全了吧。

    “你是我的朋友了。”

    叶思一:“……”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有种答非所问的感觉。

    他试着说了一句:“我好荣幸?”

    顾辞一笑,明媚又灿烂,“嗯。”

    叶思一:“……”

    果然,顾辞这已经不是答非所问了,这大少爷根本是自行脑补了好多内容,然后还补偏了,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顾辞真的没有朋友……哦、好吧,现在有了,他。

    他这是成了顾辞的第一个朋友?应该是的,想想还蛮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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