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并不答话,只问:“弘亲王可在府中?若是不在,还请王妃派人去请回来。”

    王妃推脱道:“王爷在外头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知,侯爷别为难我了。至于王爷去了何处,我更是不知,待王爷归家,侯爷再来吧。”

    卫景朝道:“王妃当真不知?”

    弘亲王妃一口咬定:“的确是不知。”

    卫景朝只道:“王妃不知道他在何处,我知道。若是王妃不肯去请,那我就让我的人过去请。”

    “只是,届时王妃别怪我越俎代庖。或者,在王爷的别苑里头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东西,王妃可别生气。”

    弘亲王妃心里呕得要死。

    弘亲王的别苑里头,就没有能见人的东西。

    只是,若要她去得罪弘亲王,她万万不乐意。

    她见卫景朝不肯松口,便警告道:“沈氏是逆臣之女,长陵侯这般咄咄逼人,难道长陵侯府要给逆臣翻案不成?”

    卫景朝道貌岸然道:“我与她的婚事,乃是先太后所赐,我不像弘亲王这般胆大,什么人的话都敢违逆。沈氏既与我定了亲,便是我长陵侯府的人,与逆臣无关。”

    “什么人的话都敢违逆”,这罪名太大,弘亲王妃不敢认。

    她自认自己的肠子不如卫景朝那般伶俐,也不敢再与他争辩,生怕再被人挖了坑。

    只得咬牙派人去别苑请弘亲王回府。

    回头时,她语气冷淡至极:“我已派人去请王爷回府,还请长陵侯稍候片刻。”

    卫景朝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为沈氏讨公道,便是终此一生,我也等得起。”

    弘亲王妃冷笑一声。

    卫景朝不以为意。

    半个时辰后,孟允章乘车归来。

    下车时,他身上还带着脂粉香气,一派迷醉,浑身上下都写满醉生梦死四个字,一眼望去,便是刚从温柔乡里被人拉出来。

    他茫茫然不耐烦道:“王妃让本王回府,是有什么事儿!”

    卫景朝盯着他,脸色便沉了沉,语气寒如冰霜:“弘亲王!”

    孟允章抬起迷离眼眸,看向卫景朝,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景朝啊,找舅舅有什么事儿?”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

    卫景朝脸上浮现一丝怒色,抬手拔出腰间长剑,横在孟允章脖颈上,怒声问:“沈柔,是你逼死的?”

    “你明知她是我的未婚妻,安敢如此作为?”

    孟允章不慌不忙,笑了一声:“沈氏是逆臣之女,畏罪自尽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说是我逼死的,你有证据吗?”

    孟允章并无畏惧之色。

    前日,君意楼的鸨母刘妈妈过来向他致歉,说没看好沈氏,让她找着机会投水自尽,捞上来时已不成样子,恶心的很。

    丢了王爷看好的爱宠,是君意楼的罪过,求他宽恕。

    他对死人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派长史去核实一下,得知对方没骗他,就将事儿揭过去了。

    当然,得知此事后,他也做好了准备为自己辩解。

    毕竟沈柔不是普通的官妓,她是平南侯独女,是长陵侯的未婚妻,是长公主未过门的儿媳妇。

    这样的身份,平白无故死了,难免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那时,孟允章就想好了,万一皇帝问罪,他只推说不知道,一切与他无关就是了。

    反正沈柔是自杀的,谁都拿不出证据,证明沈柔的死与他有关。

    结果没想到,圣上对此不闻不问,倒是卫景朝找到他头上来了。那他就更不怕了,卫景朝再得宠,也只是一个侯爵,与他的亲王爵位,差着十万八千里,总不能杀了他。

    卫景朝的刀,离他的脖子再近,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若是真敢杀了他,别看皇帝宠爱他和长公主,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孟允章轻蔑一笑。

    卫景朝顿时流露出愤恨之色。

    孟允章笑了一声:“生气啊,那就气着吧。本王是亲王,你若敢真的伤我一根指头,我就去太庙哭灵,让你长陵侯府不得安宁。”

    卫景朝的手,微微颤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脖颈上青筋毕露,怒不可遏

    “孟允章!”他一字一顿,显然是怒到极点,“我杀了你。”

    陆黎及时策马到他身侧,握住他的手,痛不欲生地劝:“侯爷三思,侯府还有长公主和几位公子,您要为他们想想,不可冲动啊。”

    卫景朝没说话。

    陆黎继续劝。

    终于,卫景朝闭上眼,收回手中的剑。

    孟允章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轻蔑与得意。

    卫景朝睁开眼,冷冷盯着他,放下狠话:“孟允章,今日之耻,卫某终身不忘。自此以往,我长陵侯府,与你弘亲王府,势不两立。”

    孟允章猖狂道:“我等着你报复。”

    卫景朝定定看他半晌,道:“你会遭报应的。”

    卫景朝转身策马离去,满目愤怒。

    身侧的百姓,人人都能看到他脖子里爆气的青筋,和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大家一时都极同情他。多惨的人啊,分明是个侯爷,但被人逼死了未婚妻,也必须要生生忍下这口气,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爷。

    只因对方是比他更有权有势的王爷。

    如此的身不由己,与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又有什么差别呢?

    走远了之后,卫景朝脸色顿时平静下来。

    他转头对陆黎道:“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传的越广越好。两个月内,务必确保传进北疆军营。”

    陆黎道:“属下遵命。”

    但他还是略为不解。

    “侯爷今日怎么不给弘亲王一个教训,好歹打他一顿,传到北疆,让大家出出气,岂不是更让将士们认同您?”

    卫景朝扯唇一笑,侧目冷清至极:“我得和沈柔站在同一条线上。”

    沈柔是被欺压的,他也只能是被欺压的。

    沈柔是被逼无奈,他也是被逼无奈。

    沈柔死了,他纵是不死,也得在孟允章手里脱一层皮。

    只有这样,平南侯的旧部,才会觉得他与沈柔一样,与平南侯父子一样,是被权贵欺压的可怜人。

    他们才会真心信服他,真心对待他。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理解,为何他不杀孟允章,不给沈柔报仇。

    他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没能力。

    俗话说的好,大丈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笼络军心,他受一点孟允章的气,跌三分颜面,根本不值一提。

    陆黎一凛,道:“侯爷算无遗策,属下敬服。”

    不过,他还是略有些犹豫:“今日之事,难免会传入沈姑娘耳中,若叫沈姑娘知道,不知是否会生出是非?”

    卫景朝瞥他一眼,语气格外淡漠:“她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不用在意。”

    在世人面前,沈柔已经死了,就算她真的跑出来,说她是沈家女,说她被他卫景朝藏起来做了外室,又有几个人信?又有几个人敢信?

    而且,她敢离开鹿鸣苑,暴露在世人跟前,让自己和家人皆因罪而死吗?

    陆黎看着卫景朝的侧脸,不由十分佩服。他这位主子,当真是权谋的高手,一幅玲珑心肠,比之比干尚且多了一窍。

    曲折的心肝是乌黑的,任谁也看不透、猜不准。

    他原先不懂,为何主子要留着沈柔这个麻烦。

    直到如今才理解,卫景朝决意将沈柔养在鹿鸣苑时,就已经算好了后路,确保沈柔影响不了他。

    可怜沈柔以为是她算计了他,占了便宜。

    却不想想,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那点小心机,又如何与一副黑心肠,九曲十八弯的男人相提并论?

    从君意楼一晌贪欢之后,眼看着是沈柔达到了目的,可实则,她的生死,便尽付卫景朝之手。

    想到此处,陆黎低声道:“是。”

    卫景朝瞥他一眼,警告道:“别胡思乱想。”

    卫景朝在弘亲王府前闹了一场,并没有去上值,而是做戏做全套,冷着脸回到鹿鸣苑。

    此刻,不仅大街上传开了长陵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连鹿鸣苑内的下人,也都一清二楚,传的沸沸扬扬。

    很快,就传进了踏歌和沈柔的耳中。

    沈柔坐在书案前,踏歌站在旁边,欣喜不已:“姑娘,您也听见了,咱们侯爷去找弘亲王算账了,可见他心里还是在意您的,见不得您受委屈。”

    “听听咱们侯爷说的话,从此与弘亲王府势不两立,这是铁了心,要给您出气啊,连面上功夫都不愿再做了。”

    沈柔手里握着一卷书,半天也未翻过一页,只是怔怔坐着,呆愣看向窗外的花。

    嘴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一颗心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只觉得被拉扯着,左右摇摆。

    卫景朝、卫景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不懂,他的每个行为举止。

    若是有情,为什么要在她期待着他时,狠狠碾碎她的心,碾碎她的希望。

    若是无情,为什么又要在她失望,不再幻想时,又去为她报仇,为她去得罪孟允章?

    他让她放心,说孟允章伤害不了她。

    是因为,他那时就决定,为她彻底与孟允章撕破了脸吗?

    决定了从此要势不两立,让孟允章的手,再也伸不到他身边来吗?

    踏歌笑吟吟道:“姑娘,我们侯爷只是嘴上说话不好听,其实心肠还是好的,对不对?”

    沈柔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应当……是的吧。

    至少,此时此刻,他真的在保护她。

    虽然他说话很难听,处处扎心,可是他做的事儿,却的的确确是为了她好。

    沈柔垂眸,看着书上的字。

    她手中一册《抱朴子》,她正翻到微旨卷。

    上头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口是心非,背向异辞”,这八个字,形容卫景朝,正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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