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春季, 希莱尔时装店推出了春夏新款,这让她的热度在随着人们对时尚游行的讨论告一段落而稍微冷却后,又重返了小颠峰。
原因是大部份的款式都比较清凉, 如无袖和吊带,裙摆在小腿之上,虽然卖的不错, 但这为她无可避免地惹来了一些争议。
部份人认为女性穿得这么清爽是道德的败坏,哪怕已经1919年,满脑子父权思想的人还是不少的,女权主义者常常跟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不同立场的媒体之间互喷口水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现在有论坛,那么在希莱尔的帖子里可能是这样的——
【姐妹们,希莱尔的春夏新款我冲了[图片][图片]】
【哇好好看,感觉很清爽的样子。】
【布料这么少, 这是妓/女的衣服吗?】
【楼上的, 穿什么关你屁事哦?】
然而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伊莎贝拉的牌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女权牌。
女权在现代就像一张无往而不利的牌,谁遇上了它都要退避三分, 就算现在相距一百年, 它的威力也不能小看——特别是最近关于第十九条修/正/案的争论是最热门的时事话题, 越来越多的妇女意识到她们要争取自己的权益,穿衣就是其中一种她们去表达自身对父权社会的反抗, 社会希望她们穿得保守, 她们就偏不要保守, 近乎于一种反叛的意识。
社会一直以来对她们的压迫在战后得到了爆发, 她们急切地渴望自由, 妇女出来工作已经不再是稀奇的事情, 女性的劳动人口比例增加后,她们的购买力和消费力在市场上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越来越多的媒体改变立场去获得她们的支持,更多的商家会特意去迎合她们的需求,推出以女性为目标客户的商品。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她将希莱尔塑造成为一个拥护女性的品牌,是同时迎合了她自己和市场的需求。
况且希莱尔本来就很受女权主义者的欢迎,她曾多次公开发表支持女性的言论,又维护过工厂女工的利益,名字早就被媒体跟女权联系起来,虽然起初她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去做这些事情,不过这些无心的举动的确为她树立了一个女权主义者的形象,那为什么不把这条道路走到彻底呢?
“就像我一直所说的那样,女性怎么穿衣是她们的自由,我的工作就是为她们提供更多的款式,要不要从传统的框框里跳出来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她在《时尚芭莎》访谈里如此说道, “我希望我的衣服为她们带来力量,当她们穿着希莱尔的衣服时,她们感觉自己是美丽的,有魅力的,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纽约的夏天可是非常热的,在这个没有空调的环境里穿大长裙不是人人都受得了,这些衣服在某程度上对她们而言是一种解放,嘴巴上说支持女性这些漂亮话人人都会说,但真正用行动去证明这一点的却少之又少。
因此这番访问被各大报纸所转载,事实证明希莱尔的定位还是很吃香的,她的设计理念广受认可,又一次斩获了女性们的好感,如《纽约时报》所说:“希莱尔不是那些为了赚妇女的钱而忽然支持起女权来的狡猾商家,在他还不是那么有名的时候他就已经很重视女性的利益,例如他曾为女工……”
如果你在纽约街头访问一些时髦女郎对希莱尔的看法,除去对她无感的人,大概可以分为三类:有五成觉得她的衣服好看又舒适,三成觉得贵,还有两成是——“哦,那个支持女权的设计师啊”。
打着这张牌,伊莎贝拉的女性身份反而会成为她的武器,为品牌增加一段独一无二的故事。
威尔逊夫人为什么在女性之间这么有人气?因为她是社会少数的女性精英分子,而能够混到她这个层次的女性是非常的少,掌握实权的向来都是男人,哪个公司或者机构的高层不是清一色的男性?
男女平等是女权主义者想要争取的其中一个权益,但是哪怕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受到重视,在这个被男性长久支配的社会都难以实现,因此威尔逊夫人之于她们是一个男女平等的象征。
如果著名设计师希莱尔也是一名女性,她们会有什么反应?可能是惊讶,可能是难以置信,但是这些情绪最后都会化为希望——希莱尔跟威尔逊夫人一样,让她们看见了一种可能性,女性也能拥有不逊色于男性的能力,跟他们一样身处高位。
而且威尔逊夫人还是靠丈夫才能成为美国第一夫人,她可是从头到尾都靠自己打拼,她身上还能再加一个“美国梦”的标签。
只要营销的好,这样的故事在现时的风气下注定深受喜爱和歌颂,伊莎贝拉的马甲亦能脱得理所当然。
——你不接受?那就等着被口水淹没吧。
所以九月的时尚游行尤其重要,她不仅要在欧洲取得好成绩让国内的人看,也是她第一次以希莱尔的身份亮相,在那之前她要有意识的去建立一个这样的形象。
工作室陆续开始制作发布会的秀服时,芝加哥分店的装潢差不多收尾了,金百利公司也完成了生产,正在准备投入市场,伊莎贝拉的营销计划书亦提交了上去,获不获接纳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的一个产品只要宣传做得好,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希望金百利公司别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才好。
……
四月的某个晚上,伊莎贝拉正身处一场豪宅的派对里。
由于最近她为了分店开幕的事情而在纽约跟芝加哥之间来回跑,又忙着准备发布会以及跟金百利公司周旋,已经很久没有在上流社会的聚会里现身了。
如果不是为了跟权势人士打好关系对希莱尔的发展有利,伊莎贝拉才不愿意付出这么宝贵的时候来泡这种千篇一律的派对,还要跟那些富二代富三代进行没有营养的对话——
“嘿,最近怎么不见你?”
“工作忙。”
“希莱尔命真好,有你这样的漂亮姑娘为他卖命。”
她举着香槟杯在一个个圈子里游走,上辈子磨练出一身卖笑寒暄的本事,这辈子更是把这个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起来,她跟芝加哥的业主的合约能谈得成,部份是靠的人脉,那个位置很抢手,否则本来她是争不过其他有意的大公司。
“布朗特小姐,一段时间没见了吧,觉得派对怎么样?”
派对的主人是纽约的一个老钱家族,伊莎贝拉能受邀是因为这个家族的女主人是希莱尔的固定买家,每个月都要定制一套新礼服,伊莎贝拉跟她有过不少接触。
话虽如此,人家愿意给设计师的助手发一份邀请函其实很给她面子,所以在看见她主动前来搭话时,心里想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伊莎贝拉举杯示意:“棒极了,这个乐队很有名,没想到能在现场听到他们演出。”
“请务必替我恭喜希莱尔先生,终于又有美国人要登上欧洲的舞台了,正好我九月也要去巴黎看秀,说不定能在那边碰见。”
去巴黎看秀是这些富婆每个季度的指定动作,何况因为战争的关系已经很久没有大型的时尚游行了,身为一个合格的富婆又怎么能错过时尚界的盛事?
伊莎贝拉听懂了她的话中话,立即道:“如果你愿意赏面出席是希莱尔先生的荣幸,我们一定给你留一个好位置的。”
女主人露出了微笑,离开前再寒暄了几句。
伊莎贝拉一直有意识的控制喝酒的份量,只会在跟别人交谈时象征式的抿一两口,但数量多了还是会有醉的感觉。
想着反正都跟主人家打过招呼,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搂住了她的肩。
“你的脸色不太好,要我送你回去吗?”
回头一看,她认得这张脸,是之前那个对她表示过兴趣的富二代,叫道克还是道格斯来着……?
她不着痕迹的甩开对方的手:“谢谢,不过我已经拜托了管家帮我找出租车。”
因为知道要喝酒,所以她没有开车过来。
“送你回家”这种借口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他帅气多金,唯独是无法忍受他那种彷佛在看笼中鸟的眼神,如果伊莎贝拉不是那么的固执,或者她再醉上一二分,可能就要答应了。
男人叹气,好像在惋惜:“不过寻乐子而已,你何必自命清高呢?”
伊莎贝拉没有理会他,只无声的斜了他一眼,恰好主人家的管家过来通知她出租车已经准备好了,便转身离开。
她几乎在车上睡着,回到家刚把高跟鞋脱掉,电话就响了起来,伊莎贝拉接起,是瑞秋的声音:“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先前那批在巴黎订购的布料在运送上出了点问题……”
伊莎贝拉勉强保持着大脑的运转,说:“我明白了,加价就加价吧,下次换别的货运公司。”
“好的。还有芝加哥分店的开幕式……”
大概二十分钟后伊莎贝拉才挂了电话,脱礼服卸妆,连同那件五百多美元的礼服一起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累,也好饿,可是懒得煮饭,早知刚刚就多吃几件糕点了,小肚子突出来就突出来……
公寓里静得可怕,虽然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住,但是偶尔在夜里还是想起以前在罗彻斯待的清闲日子,跟老夫人喝喝茶,跟玛丽聊聊天……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伊莎贝拉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才停止了大脑放空的状态,去浴室洗澡。
她没有开灯,公寓里漆黑一片勉强能看见家具的轮廓,结果在去浴室的途中很悲剧的不小心踢上了桌脚。
“嘶——”
伊莎贝拉痛得眼角浸出了泪水。
也许是疼痛刺激了她,脑子里冒出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没由来地想起那个道克还是道格斯还是有一句话说对了——是啊,她何必在装清高呢?
像是忽然舍弃了什么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伊莎贝拉不再犹豫,能走路之后她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的人接起后不给他说话的空间,她报出了一个地址,语气强势霸道:“明天晚上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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