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还是记得徐励那句他知道她是谁的警告,醒来见到魏嬷嬷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她自己前几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魏嬷嬷想了想:“小姐与平日一样。”
傅瑶不放心:“那‘我’有没有问你一些奇怪的事”
魏嬷嬷觉得怪异:“小姐今日怎么了,怎么问起这么奇怪的话来?”
傅瑶噎住,只是依旧执着于探知真相:“魏嬷嬷我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魏嬷嬷顿时警觉:“小姐放心吧,奴婢不会乱说的。”
傅瑶此刻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为了防徐励定下的规矩,一时不慎差点把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好在她当初有先见之明留了一手,刚才是心急给忘记了,傅瑶将魏嬷嬷招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嬷嬷你与我说吧。”
魏嬷嬷这才安心下来:“小姐这几日身子不适,还是跟寻常一般身子不舒服便不爱说话,一直好好待着,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对了,昨日小姐问奴婢什么时候回锦州。”
回锦州?
傅瑶皱眉,看样子徐励的确是知道了她不少事啊。
傅瑶看着魏嬷嬷:“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这种事情奴婢做不了主,”魏嬷嬷复述自己的话:“一切都听小姐的。”
傅瑶点头,心情却是难安——之前几次问起来,徐励对于她的身份还是穷追不舍的,不过魏嬷嬷什么都没说而已,这次徐励什么都不问她反而更忧虑,徐励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太多所以不必追问了。
可是徐励到底知道了多少?
傅瑶想要安静想想自己哪个地方有疏漏,让魏嬷嬷先退下,魏嬷嬷应了,刚走两步却又顿住:“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傅瑶颔首,示意她说。
“按理说小姐想做什么,奴婢等不应该过问的,”魏嬷嬷有些小心翼翼:“但有时候……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这些规矩也是奇怪得很……有时候小姐的命令又朝令夕改的……这让奴婢们有些无所适从。”
终于还是被身边的人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了……傅瑶挺直了身子背后发凉——这种事她要如何去说?说出来谁会相信呢?只怕会被人怀疑是中了邪——这年头,扯上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傅瑶喉间动了动,将头低垂:“是最近有人说什么了吗?”
魏嬷嬷默然不语,想必其他人的确是有些闲言碎语,只是魏嬷嬷不好在她面前说那些话而已。
“我还未记事起嬷嬷便在我身边照顾我,一晃眼也有十余年了,这事若是换了别人问起,我定是不说的,”傅瑶声音低低的,抓着魏嬷嬷的手:“如今傅家要接我回去……傅家在京城,大伯父位高权重,父亲那边又多了继母姨娘,还有一双弟妹——听闻大伯父家那边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去了之后,说是羊入虎口、群狼环伺也不为过。”
“虽然舅舅说如今跟在我身边的都是给我的人,可是那么多人,我如何知晓谁都是向着我的呢?傅家远不像左家这般简单干净,他日我若去了京城,身边之人若是被人收买利用,到那时,我便孤立无援了,我想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对我言听计不会有丝毫怀疑的人,这样人在身边才能固若金汤不让旁人有可趁之机,”傅瑶面容哀愁:“我也知道,有些人怕是不愿意跟着我背井离乡远去京城,我也不愿意强迫他们跟着我去京城,嬷嬷也不必替他们遮掩,哪些人不愿意跟着我的便帮我记下来,过些日子我们回了锦州,不愿意离开的,我便让舅舅重新替他们安排。”
“原来小姐近来的举动是有深意的,奴婢没能猜到小姐的用意是奴婢的失职,”魏嬷嬷一脸愧疚:“奴婢居然对小姐生出过疑惑,请小姐责罚。”
“嬷嬷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有时候若想瞒过别人,须得连自己都骗过了,”傅瑶摇头:“是我一开始没跟嬷嬷说清楚,让嬷嬷为难了。”
“是奴婢不好,”魏嬷嬷连忙道:“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本该事事替小姐想在前头替小姐分忧,可是奴婢居然没能领会小姐的意思,居然无法领会小姐的顾虑,让小姐这般忧心……着实该罚!”
“这不怪嬷嬷,是我一开始没与嬷嬷商量,这才让嬷嬷无所适从,”傅瑶拦着她不让她自己掌嘴:“既然如今嬷嬷知道了,那往后还得仰仗嬷嬷多帮我盯着,毕竟那么多人,我也看不过来,有嬷嬷在,我才能安心些。”
“是,奴婢之前有负小姐重托,多谢小姐的信任和不计较,”魏嬷嬷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吧,都交给奴婢,奴婢不会再让小姐失望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魏嬷嬷见傅瑶困了,这才告退:“小姐先歇着,奴婢去看看其他人。”
傅瑶是真的困了,她魏嬷嬷一走,她便整个人泄了气——今日的危机虽然糊弄过去了,但谁知道这又能坚持多久呢,徐励已经知道她是谁,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也无法预料。
看样子一直躲着终究不是办法,她也该回去了。
如今他们一行要去的地,是左家祖籍林州,她此去是想祭拜左柔以及祭祀左家其他先人,等过完了下元节,便也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至于祭拜的时候会不会让徐励发现她的身份——反正徐励可能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再藏着掖着也是画蛇添足。
虽然徐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可是傅瑶这边却理不出头绪,魏嬷嬷不会骗她,她与徐励互换的时候,通常都是身子不适之时,留在身边照顾的多是魏嬷嬷,徐励最开始追问过自己是谁,后来发现身边的人守口如瓶追问得不到回答便通常只是沉默,近来他的确没再问一些有的没的了。
他的沉默并不会让傅瑶安心,人说不叫的狗最凶,不说话的人也更可怕——这不,让他蛰伏了这么久,傅瑶最近才稍稍放松警惕,而他一开口便给了她致命一击。
傅瑶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如果说徐励是故意不露声色悄悄观察她身边的人尔后猜出她是谁……的确是有可能,可是傅瑶身边的人都已经被反复敲打,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徐励釜底抽薪,傅瑶想了想,觉得最大的纰漏可能还是出在徐励那边。
不行,她必须得问问徐励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自己身份的。
重九那日,他们在途中停下,虽然人在外边,但是节日该有的氛围不能少,傅瑶带着几个身子健壮的仆妇丫鬟寻了一座高山登高,遥望着锦州的方向,心中茫然。
其实一眼望过去,除了山还是山,根本看不到什么,一如她的归路,还是一片苍茫。
傅瑶身子本就不大好,非要自己爬山又在山头吹了一日山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便是徐励居处的帐顶。
自己第一次跟徐励互换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孝期,如今几个月过去,徐励屋内摆设还是如同雪洞一般,傅瑶是真心看不过眼。
就这性子,跟程烟成亲之后怕是也不会改的,傅瑶想想程烟也是爱招摇的人,心下不由得替程烟默哀了一小会。
其实说白了,就是祸水东引后的幸灾乐祸罢了。
即使知道他们俩不会变得如上辈子的自己跟徐励那般,傅瑶还是忍不住——毕竟她不喜欢的两个人凑成一对,也算是绝配,且容她高兴一会。
高兴过后突然想起——她跟徐励如今的情形,成亲之后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变成徐励,那几日需要面对程烟的就是她了——傅瑶想想便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连连摇头:不要乱想不要乱想,他俩要等过几天程烟回锦州之后才会商议婚事,这商议婚事要花费些时日,筹备婚事也要花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里,想必他俩已经找到解决之道,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问清楚徐励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她身份的、他又知道了多少。
傅瑶将画册寻出来,找了笔墨想问清楚,不过例行还是看看徐励有没有给她留话,徐励的确是有给她留了字,可是这些字每一个她都认识,怎么合起来她就不懂徐励到底什么意思了呢?
之前徐励被她说过之后已经放弃了那些书面的、官方的、文绉绉的、晦涩难懂的言辞,给她的留言再是白话不过,可是如今这么粗浅的话她都看不懂了,是长久以来跟徐励互换身体换出毛病来,脑子也不够使了吗?
可如今按理说她用的应该是徐励的脑子。
不过话说起来,按理说他们互换之后应该是脑子也换了,如果脑子换了,她应该能记起徐励的记忆才是,但是他俩每次交换都没有对方的记忆,都不知道最近对方又做了什么,还是得问别人才行。
她今天大概是病糊涂了忘记把脑子带过来,所以才看不懂徐励的话吧。
徐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的——
“你我既然结为夫妇”“我会尽人丈夫的职责和本分的”。
关她什么事啊!他要成亲的人是程烟,跟她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谁要跟他结为夫妇了!
傅瑶越想越气,回他八字——“与我何干”!“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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