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走,却并没有那么快便能成行。
傅瑶再不喜欢左氏族人,该有的礼数仍是不能少,何况她这次回来祭拜左柔,族人的确很给面子,左柔还有外祖父毕竟葬在这边,她也不好过于冷淡——横竖上辈子那些事还没发生……也许也不会发生,她不应该先入为主。
当然,对徐励的话,如何先入为主都是不为过的。
这一拖延便又是十余日,傅瑶怕月初的时候露馅,二十七那日无论如何都要启程了。
没几天便到初一,傅瑶看了一下徐励的回复——“姑娘是否为凌氏女”——傅瑶愣了一瞬,才想起他说的是凌萝,自己那些话让徐励怀疑到凌萝身上了?
傅瑶将提到凌萝那一页、自己上次那些话、以及徐励之前问自己是不是左棐外甥女那些字一并撕了烧了——到底是事关女子名声,虽然这画册徐励藏好了应该不会有人看到,可凡事还有个万一呢,万一这要是被谁发现徐励“私藏”的禁画上写着女子的身份——不管是对凌萝、程烟还是傅瑶都是坏事。
自己写的那些话本意只是为了将自己洗清,却未曾想徐励居然怀疑她是凌萝——傅瑶本来还想辩解一下说自己不是凌萝的,但是不愿意将凌萝的名姓写在这种画册上,又突然想到凌萝是程烨的未婚妻……以徐励的性子,应该做不出跟人抢夺未婚妻之事,虽然心中觉得十分对不起凌萝,但这不失为一个摆脱徐励纠缠的契机,因此虽然没有承认自己是凌萝,但也没有否认,只给徐励留了一句——“朋友之妻不应觊觎”。
做完这些,傅瑶懒得理会徐励怎么想,想起之前听说傅炘也在锦州,出去打听了两天,听说傅炘已经回京城了——也是,如今十一月了,已经快过年了,傅炘那个离了兄长就不能活的,肯定不会愿意在外过年,也该回京城了,看样子她的确可以安心回家了。
回来问了魏嬷嬷,得知这几日徐励变成自己的时候整日恹恹,旁敲侧击问了一句是不是刚从松州出来要去锦州——虽然中间隔了个林州,可是这话说的也没错,魏嬷嬷自然点头,然后徐励便再也没说过话了。
看样子,徐励真的觉得自己是凌萝,等他回去看到自己的留话,应该就更深信不疑了。
虽然傅瑶不喜徐励,但是她相信徐励做不出去跟程烨抢夺妻子的事来,知道自己可能是凌萝话,他也不会宣扬出去,所以才敢这么做。
想着终于摆脱了徐励的傅瑶很开心,趁着时日尚早,想着快点赶回锦州——然而却乐极生悲了。
傅瑶在锦州十年,锦州与林州也往来多次,对于路途也算是熟悉,林州祖籍距离锦州快马不过七八日工夫,在距离锦州还有三四日路程的地方,若不走官道改走小路的话,可节省一日路程——如今傅瑶归心似箭,自然是一日也不肯多等,便命人走了小路……反正一向以来也没有出过事。
谁知这一次却出了事。
虽然是小路,但是经常有人走动,倒也算是坦途,谁知半道上不知何故突然多出一块大石挡住了去路,不好改道只能着人去搬动石头,等待之时却发现他们被人团团围住了。
是打劫?
傅瑶不太相信——如今已经进入锦州地界,但是锦州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山匪强盗——遇到这种事,傅瑶难免会多想:她是左棐的外甥女,偏偏她遇到了劫道——这背后看起来便不那么简单。
傅瑶担心是有人想要陷害左棐——左棐治下出现这种事,傅瑶还是他的外甥女……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但随着他们被那些劫匪带回去,为首之人命她往锦州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之后,傅瑶又不确定了。
在她看来,对方抓了她的目的无非就是求财或者威胁左棐——虽然傅瑶一行带的财物被那些人拿走了,可是随后将他们关在一起便不闻不问……还是有些诡异。
傅瑶本想在报平安的信中做些手脚,然而被人盯着写了指定的话,没办法给左棐透露自己的处境,倒是有一点傅瑶很介意——对方要她给左棐写说她打定主意去京城了。
京城……京城里有谁?京城里有傅炘有傅家——难道是傅炘不满她过于亲近左家,所以打算将她直接带回京城——可是就算傅家想要她回京,也不应该是由这样的让护送吧——傅家怎么会跟这些一看便不是好人的人有来往?
而且就算要她回傅家……也应该上路了吧,他们却是将傅瑶一行带到一处寨子里,随后便也不理会。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傅瑶也在等,然而被晾着等了五天之后,考虑到一个不好的可能……傅瑶越来越不安。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一个小院之中,每日有人来送饭,但是让身边的人试着去问话却一无所获,考虑到傅炘曾经在锦州出现……傅瑶忍不住会猜想是不是跟傅炘有关。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如果是傅家命人掳走的她……是不是意味着傅家恼她不肯回去,觉得她就算回去之后也不会听话……干脆就让她永远不要回去了?
她承认自己这样想似乎有些惊世骇俗,可她忍不住往这方向想。
如今那些人暂时不对付自己,或许是在等傅家对自己的处理——傅瑶不知道傅家会打算如何处置自己,万一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傅家打算索性放弃自己……一旦傅家的回复到了,等待她的,将会是人间炼狱,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必须尽快让左棐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当然首要的任务,还是得知道他们到底身在何处。
她只知道他们被人蒙着眼睛挟持着行了一日,但是具体到了哪里却是不清楚的,花几日借着日出日落辨别了方位,又努力看看四周高处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风景,记下了这一些之后,傅瑶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继续折腾自己的身子。
如今正值冬日,夜里寒冷,傅瑶知道魏嬷嬷不会让她作贱自己身子,让人留了一盆水,夜里趁着魏嬷嬷入睡之后,将自己头发衣衫都打湿,在寒风中坐了半宿,魏嬷嬷半夜起来发现,将她拉回去换衣衫擦头发,傅瑶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安慰魏嬷嬷道:“嬷嬷放心吧,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如今身陷囹圄,日子不似之前那般容易,那些人虽然暂时不对他们如何,但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是优待,魏嬷嬷不敢让那些人送热水过来,帮傅瑶擦干头发,抱着傅瑶试图给她暖暖身子。
幸而傅瑶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徐励屋内。
没工夫看徐励给她留了什么话,急急忙忙出门——她必须要将自己如今的情况告知左棐。
左家在锦州十年,也买了自己的宅子,但是傅瑶知道这个时候左棐应该已经在知州府衙了,因此直接到了府衙——到了之后报上徐励的名号说想求见左知州,却没能见到左棐,尹同知以为“他”是为之前舞弊诬陷一事而来,倒是接见了他,说案子已经解决,若还有疑问,可以问他。
总之就是他的案子不重,不必麻烦左棐——徐励若是因为这案子去找左棐,也有越级之嫌……
傅瑶连忙道:“学生不是为这事而来,学生是有别的要事需禀报左知州。”
尹同知却不太信“他”:“有什么事徐秀才告诉本官便是,若真是要事,本官自然会上报左大人。”
傅瑶沉默——此事毕竟事关自己名声,不好闹大,不可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可若不告诉尹同知,尹同知只怕还是会误会“徐励”前来是想向左棐举报其办案不利——但无论如何,傅瑶都不可能将此事告知外人,尹同知虽然是左棐下属,但毕竟还是外人,这事说出去他未必会信,也未必帮忙传话到左棐那里……
傅瑶只能想别的法子。
跟尹同知告辞退下,出来看了看府衙里的守备——傅瑶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擅闯,一时之间心急如焚——难不成要在外边等着左棐下了值拦住他?
可是那样的话,一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二是只怕事情就闹得有点大了,何况自己的事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乱喊。
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得身后有人道:“徐秀才?”
傅瑶回头:“见过陈礼书。”
陈礼书对于“徐励”印象似乎仍是很好:“徐秀才是为之前案子结案而来?”
傅瑶摇头:“是学生有事想面见左大人。”而且是只能当面说的事。
“左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怕是不得闲,”陈礼书看他似乎是从尹同知处出来:“尹同知那里——”
“此事跟尹同知无关,”傅瑶摇头:“尹同知替学生洗刷了嫌疑,学生感激不尽,今日求见左大人,实是为别的事情。”
她不能让人怀疑“徐励”是因为对尹同知断案不满而越级上告,否则的话她就更见不到左棐了。
陈礼书沉默了一会,说起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我听闻徐秀才的字极好,如今也快到年底了,难得见到徐秀才过来,不知道是否有荣幸求徐秀才帮忙写一副对联?”
傅瑶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事,但是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跟自己说些避人耳目的话,看了看四周的人以及自己刚刚出来的地方,傅瑶点点头:“之前之事多谢陈礼书,陈礼书看得上学生的字,学生万般荣幸。”
她跟着陈礼书去了他那里,陈礼书小声道:“府衙做事自有规矩,我也不能擅自做主带徐秀才去见左大人,不如这样吧,待会我有些公文需要送往左大人那里,徐秀才有什么话我代为转达一下——左大人见不见,却不是我能保证的。”
“如此多谢陈礼书了,”傅瑶跟他行礼道谢,但是想了想还是不好声张,想了想道:“学生想写几个字劳烦陈礼书送给左大人。”
怕他不放心,又道:“放心,就几个字而已。”
陈礼书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应了,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傅瑶想着既然是以帮忙写对联跟过来的,先写了幅寓意美满的对联,尔后才在小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傅瑶有难。”
再三拜谢了陈礼书,傅瑶这才告退出去,同时跟陈礼书说了一声,说自己在府衙长街外的早点摊子处等着。
其实她写这四个字也十分冒险——女子闺名一般不为外人所知,她一个“陌生男子”却写出了傅瑶的名字……左棐若是知道之后,难免会多想,也许就会见她,但也有可能不当回事。
傅瑶心中忐忑,不安地等着,吃着早点也食之无味。
好在等了一会,看见有衙役从府衙内出来,一路向她这里而来:“徐秀才,左大人有请。”
傅瑶心中大石落下,跟着他们重新回去,路上看到陈礼书苦着脸——心知自己一个“外男”写出左棐外甥女的名字令左棐不快了,陈礼书如今是怕自己受牵连,连忙安抚了几句:“陈礼书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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