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的祖母寿辰在十月初九,程家与左家本就交好,如今凌萝又嫁到程家,这次寿宴是由凌萝操办的,也是凌萝第一次在程家操办这样的大事,作为娘家的表妹,如今又住得近,傅瑶定是要去给凌萝捧场以及撑腰的。
倒是没想到会在程家遇到唐婉。
唐婉这些年为了守孝外加养病深居简出,徐家跟程家关系一向亲近,左家跟程家关系也不一般,傅瑶从小就时常出入程家,但这是傅瑶第一次在程家看到唐婉。
唐婉几年前不住在锦州,回来之后又不出来见客,傅瑶过去没见过她也属寻常,徐励倒是常年待在锦州,但傅瑶过去也没见过他。
当然,这也正常——程烨不可能莫名其妙带一个外男来见他姐妹或者未来妻妹,徐励也不是那种会往女孩堆里凑的人。
看到唐婉的一瞬间,傅瑶还是愣了一下的,不过随后程烟找她说话,傅瑶便不关注唐婉了。
春日落水那事之后,程烟便与她“冰释前嫌”了,傅瑶如今已经不在意她跟程烟过去那些小孩子脾气的争执,况且如今毕竟是亲戚,还是应该以和为贵,再说了,如今程烟也不再招惹她更不会针对凌萝,她也没必要再揪着程烟的过去不放。
重活一遭,总有一些事应该释怀——当然,徐励和傅家除外。
小姑娘自然有小姑娘自己的交际圈子——虽然傅瑶自己偶尔会觉得多活了几年,算不得小姑娘——但年纪毕竟摆在那里,谁又能说她不是呢?再说了,既然重新活过,自然是将那几年抵消才能算是“重新活过”——更何况,即使是上辈子,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不该暮气沉沉垂垂老矣。
如今上苍既然给她机会重来,自然就该活得肆意一些,就当做是对自己那几年晦暗日子的补偿——如果没有每月都跟徐励互换的话,她如今的日子也算是趋于完美了。
因为要跟程烟她们约定出去游玩的日子,傅瑶没跟着阮如一道回去,留下跟程烟商议一些细节,傅瑶在程家待得比以往更晚一些,没曾想从程家告辞离开之后,会刚好遇到唐婉的马车。
阮如并不愿意唐婉多接触傅瑶,平日里阮如时常把傅瑶带在身边,今日有唐婉在,阮如一次都没有召傅瑶过去,即使有人提起要见傅瑶,她也都搪塞过去了。
阮如之所以放心先走,自然是因为唐婉事先已经离开了——但如今傅瑶看到对面唐婉露出的脸……她是特意守着等自己的吗?
“阿瑶你也要回去了?”唐婉神色如常,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不若一起?”
“路上烦闷,”似乎是为了解释缘由,唐婉看着傅瑶:“你我一道回去,你陪姨母说会话?”
傅瑶沉默了一瞬,到底是不好拂逆,点了点头。
“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唐婉等傅瑶上了马车,拉着她一道坐下,握着她的手:“可是生姨母的气了?”
“没有的事,”傅瑶摇头,她的确没有生唐婉的气——要生气也是生徐励的气,没必要迁怒其他人,但傅瑶又不能说是阮如不乐意她俩过多往来,因此只好道:“只是近来的确是有些忙。”
“那便好,”唐婉并没有松手,也不继续追问,只是道:“那以后得了闲记得来看看姨母。”
傅瑶不能说出实情,因此只好嘴上应了。
“说起来也是巧的很,”唐婉笑了笑,看着傅瑶的脸:“前几日请贺大夫上门复诊,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他都是住在左家。”
“我的病以前都是贺大夫看的,如今他又在替你看诊,”唐婉依旧笑着,“算起来,你我娘俩倒是有缘。”
傅瑶看了一眼唐婉,有些不好意思:“姨母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我应该想到请贺大夫到府上给您看诊的。”
其实当初请贺循留下的时候,傅瑶有旁敲侧击过,问贺循在锦州有没有一些旧的病人需要复诊,若是有,也可以继续维系——其实指的便是唐婉。
虽然傅瑶请贺循留下抱有私心,但也不觉得就应该让一个好大夫只为了他们一家看诊,没想过也没资格把一个大夫困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他们跟那些抓了贺循困了他半年的歹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贺循想着他毕竟已经“离开”锦州半年多,昔日的病人如今只怕都已经找了别的大夫看诊,他再度登门似乎不是很好,再说了,一开始贺循也没打算在左家待太久,左不过半年便离开,委实没必要折腾一遭,所以他并没有把自己仍在锦州的事告诉以前的病患,其中包括了唐婉。
后来快到了约定的时日,阮如见傅瑶小半年都没怎么生病遭罪——除了春日落水那次除外——傅瑶离家之前身子骨还算康健,但每年换季的时候也还是免不了有些小症候,因着贺循住在府上,今年倒是平稳度过了,大概是意识到家中有个大夫的好处,加之也的确是忧心傅瑶的情形,阮如便亲自跟贺循商议请求他多待些时日,因此五月的时候,贺循没有像一开始说的那样,跟着左家往京城送礼的人一道去京城,而是继续留下了。
傅瑶当初跟贺循说的是到五月,阮如再度跟贺循商议却没提时日,是希望贺循长住的意思——贺循答应留下之后,依旧还是没打算联系以前的病人——毕竟距离他第一次离开锦州都一年过去了。
但如今听唐婉提起,傅瑶心中是有愧疚的——别人倒还好说,但是她既然知道贺循一直在锦州也知道唐婉信任贺循的医术,一直以来却都没想过对唐婉提起,的确是有些不体贴。
也幸好这些日子里,唐婉没出过什么大的症候——至少在她知道的时日里没有——否则的话,傅瑶只怕要内疚不已。
贺循重新去给唐婉看诊这事她并不奇怪,,猜到大概是徐励请贺循过去的,虽然事先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会阻拦,她不喜欢徐励是一回事,但若是因为不喜欢徐励便任由唐婉出事,说什么也无法原谅自己——幸好当初贺循离开锦州之前,唐婉身子已经无大碍,这些日子里调理着也大好了,如今贺循登门,也只是巩固之前的疗效而已。
“你道什么歉,”唐婉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是轻轻摇头,握着她的手:“你又不知道我的病以前是贺大夫看的。”
傅瑶默然——她其实是知道的。
唐婉不介意她的沉默,状似不经意地道:“贺大夫在左家待了这么久,阿瑶你觉得贺大夫这人如何?”
这问题傅瑶不难回答:“贺大夫医者仁心,是个好大夫。”
唐婉沉默了一瞬:“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傅瑶迟疑了一瞬——她总不能把贺循不辨方向这事广而告之吧?因此只能道:“贺大夫十分尽职尽责。”所以会为了替唐婉诊治留在锦州三年,所以会因为不愿意半途而废听阮如的劝说继续留在锦州替傅瑶看诊。
傅瑶见唐婉似乎还在等其他的答案,虽然觉得怪异,但还是继续道:“贺大夫很细心也很有耐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婉眉间轻蹙,有些发愁:“昱之他不够细心和耐心吗?”
“啊?”
她突然将话题跳到徐励身上,傅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问贺循的事跟徐励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突兀,唐婉连忙解释一句:“我听说昱之如今偶尔去左家替你……跟凌三郎讲习,他是不是不耐烦说得无趣了?”
这话傅瑶不好回答——徐励耐不耐烦她是不清楚的:九月初十徐励第一次来左家,她寻着机会早早退场一去不回,九月二十的时候……她找借口跟别家姑娘出游去了。
如今听唐婉提起徐励,傅瑶心中免不了咯噔一下——她撂了徐励一下午,吃不准是不是徐励跟唐婉告了状,如今唐婉来是想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随即摇了摇头——看唐婉的神色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再说了,徐励应该也不是那样的人。
告状这事,也就傅瑶做得得心应手,徐励做不出这种事来。
徐励那日等了她一下午,等到黄昏傅瑶才回来,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几日重新归纳的书册交给傅瑶便告辞了,这事是傅瑶不厚道在先,如今听到唐婉提起这事——有点像是做了坏事被别人父母找上门来,让人心中难免忐忑,傅瑶自然不会添油加醋继续告徐励的状傅瑶只好实话实说:“没有的事,徐二郎也挺有耐心的。”他要是没有耐心,不会等那么久——虽然他的耐心或许是出于担心自己的前程。
听她这样说,唐婉脸色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发愁了——听起来好像是傅瑶为了不让她操心所以故意说徐励好话的样子。
唐婉还想再问,不过马车已经停下,魏嬷嬷在外边道:“小姐,我们到了。”
傅瑶心中理亏,不敢多待,连忙起身告辞,嘴上却道:“姨母不妨到家中坐坐与舅母叙叙旧?”
唐婉轻轻摇头,看了傅瑶一眼——如今阮如倒是并不太想见唐婉。
唐婉下了马车送傅瑶进门,可巧阮如也过来接傅瑶,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眼光交错了一瞬,谁都没有道破,阮如佯留道:“多谢阿婉你送我家阿瑶回来。”
阮如没有开口提留人的话,唐婉也只是笑笑,自说自话:“把人送到了我也功成身退了,天黑了我便不留了,阿如你不必客气。”
她俩又客套了一会,唐婉方才离去,傅瑶盯着阮如的脸:“总感觉你俩在打什么机锋。”
阮如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问道:“你们一路上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几句闲话而已,”傅瑶将唐婉顺口提到贺循并且问自己对贺循的看法这事告诉阮如,省略了后边有关徐励的对话:“程家离我们家也不算太远,说不了几句话就到了。”
“只说了这些?”阮如看了傅瑶一眼:“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哪里有什么异样的?”
“就说了这些,”怕阮如不信,傅瑶边说边重重点头,至于后边一个问题的答案……傅瑶回想了一遍:“就只是闲聊两句而已,没什么异常的。”
她说着说着不太确定:“舅母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什么地方不对,我也就随口一问罢了。”阮如看着傅瑶神色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随即又有些释然,轻轻巧巧将这事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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