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还记得阮如的嘱咐,跟徐励描述了一下推自己那人的长相和衣着,不过那人是傅家的人这事没告诉徐励——阮如都疑惑傅瑶怎么就能认识傅家的下人,那傅瑶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应该认得那人的——何必平白给自己增添麻烦,再说了,徐励也没必要知道得太详细。
可能也是因为她有所隐藏,让徐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吧,听她说完徐励应倒是应了,不过明显还想继续询问什么的样子,傅瑶瞥了他一眼,心中还是有些恼怒:“你不许再问了!”想想也知道他追问下去不会有什么好话。
傅瑶见他闭嘴了,这才摇晃着绳子示意先前的两人重新下来——对于救人这事,傅瑶毕竟没有经验,她可不敢托大觉得自己能一个人把徐励带上去,虽然现而今她是“徐励”、身为“男子”,但说实话她对徐励的身子不太信任,她不觉得徐励的身体有那个力气能将自己带上去,再说了,她现在是“徐励”是“男子”,“他”抱着自己的身体上去——那像什么话!上边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下来就已经算是惊吓了,待会要是让人看到“徐励”抱着“傅瑶”上去……那在京城她跟徐励的关系也是解释不清了,这跟迂腐或者男女之别无关,事权从急之下顾不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可现在也不是紧急到非“徐励”不可的时候,能避免后续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吧。
徐励看到她的举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傅瑶理不直但气也壮——她一开始就没说是她带徐励上去,她说的是她“跟”徐励上去。
趁着人还没下来,傅瑶最后警告了徐励一句:“你待会老老实实的,不许给我添乱。”
徐励的手始终未曾松开,低头沉思了一下,似乎是安抚她一般:“放心。”
她一点都不放心好么——傅瑶腹诽着,却不敢说出声,怕万一徐励反悔了怎么办。
先前上去的两人下来,候在一旁,傅瑶这才想起两人手还一直握着呢,赶紧让徐励松开,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有心掩饰,又觉得多说了也只是画蛇添足,只能心里默默给徐励记上一笔——都怪徐励,谁让他胆小抓着她的手不放还让人看见了。
如果她现在是傅瑶本人——那她还可以请她俩三缄其口,可是她能保证她们不对外说,却不敢保证她俩不会对阮如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的“徐励”,根本就没什么立场去要求左家的人。
傅瑶的身体本来就因为碰撞有些伤,后来又加上脱力等等原因导致跟徐励互换,互换之后徐励因为紧张的缘故身子始终没有松懈过,所以导致现在傅瑶的身子依旧是没什么力气,傅瑶稍稍让开一些,任由她们摆弄固定自己的身子,徐励只看了傅瑶那一眼之后便也没有异议,还算是配合——算他识相。
傅瑶的身子被包裹得严实,徐励则是一直闭着眼睛毫不挣扎任由她们将“傅瑶”绑好相互拖着顺着绳索往上,傅瑶自己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慢了一步跟他们一起上去。
顾及着傅瑶身上的伤以及几人的重量,上去的过程十分缓慢,好不容易靠近山顶,上边立即有人将傅瑶的身子接过,傅瑶自己也终于爬了上来。
阮如难得的有些无措——此时此刻她应该关心傅瑶身体的,可是偏偏她十分清楚,傅瑶的身体里住着的并不是傅瑶而是不怎么熟悉的晚辈、子侄,她对徐励多多少少有些成见,对着这个“傅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别扭;但关心徐励身子里住着的傅瑶……虽然心中的别扭是少了一些,可是如今这个“徐励”的身份毕竟又不算傅瑶,若是阮如放下自己的外甥女不理会转而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别人眼里也是十分怪异。
最后阮如只好含糊地道:“回来了就好,伤没什么大碍吧?”
“大夫应该就在寺里候着,先下去让大夫看看,”阮如吩咐人将“傅瑶”解开,又让人扶着“她”,状似无意随口斥责一般:“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就没站好摔下去了呢?”
缓了一小会,如今徐励面色已经和缓下来,听到阮如的“埋怨”,徐励并没有看向傅瑶,不过还是顺着傅瑶之前的嘱咐轻声道:“并不是我自己摔下去的,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迟疑了一瞬,终究是多加了两字:“舅母。”
傅瑶舒了一口气。
对阮如的称谓也是傅瑶在下边特意叮嘱过的——她可是真的怕徐励当众喊阮如“阮夫人”喊得那般生疏和奇怪,她在京城待的日子不算长,见的人也不算太多,但至少别人都知道,傅瑶是绝对不会跟陌生人一样称呼阮如的,眼下这个“傅瑶”也不能、或者说傅瑶不许“她”有例外。
徐励对这称谓似乎是不适应,轻轻咳了一声,面色微红,索性低下头:“虽然只是一瞬,但是我记得推我的人身上的衣着和样貌。”
这才将傅瑶告诉他的信息复述出来。
先前没有人提起这事许是因为突生事故太过于混乱,如今听“傅瑶”提起这事,有些人沉下心来一想,居然真的有人有些印象:“是了,出事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一人形迹有些可疑。”
有一个人提起,便有其他人也被点醒,虽然当时注意到傅瑶的人不多,不过的确还是有几个人的,几人跟“傅瑶”核对了一下,有擅长丹青的姑娘甚至借了笔墨将行凶者大致样貌衣着给描画出来——今日登高,恰好有人带了笔墨上来。
这对于傅瑶和阮如来说,的确是意外之喜。
有更多的目击者,事情便更好办了,阮如看了一眼那画像,点了点头:“我们上来的时候,看到一人鬼鬼祟祟的似乎要逃,便先将人留下了——诸位麻烦帮忙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才将一直藏着的人拉出来给众人看,得到众人确认之后,才半是庆幸半是后怕地解释道:“我们上来时我一见着这人便觉得怪异,她见了人又一副心虚慌乱的神情,我心中不安,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指引一般让我一定要抓住这人……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抓住了这黑手,想来是佛祖显灵,回头一定要到座前叩谢。”半山便是寺庙,将事情推给虚无缥缈的神灵,也好过跟人解释傅瑶和徐励身上的怪异、这事是傅瑶亲口告诉阮如的来得实在或者可信。
有“傅瑶”的指认,有旁人的佐证,这事便好处理,阮如直接让人揪着那人往山下报官,顺道请了那几个看到的人帮忙作证。
傅瑶身上的伤不好劳顿,阮如没让“她”跟着下山“自证”,傅瑶虽然知道实情,但是“徐励”的身份也没什么立场作证,大夫已经请到半山的寺庙中,
那毕竟是自己的身子,傅瑶本想跟着阮如的,但是阮如不可能让“徐励”这么跟进去,傅瑶无奈,只能在旁边香房候着,这阮如倒没有再拦着。
大夫进去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出来,阮如也没有其他消息,傅瑶等着等着,心中渐渐不安与焦急起来,为了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找寺中僧人借了一卷佛经,看看能不能让自己沉下心来。
结果这东西委实是有些晦涩无趣,傅瑶看了一会,别说什么不安啊焦急通通不见,她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又找左家的人问了问“傅瑶”那边的情况,一时半会也还是没消息,索性假寐等着。
这一“假寐”,再醒来天色都有些昏沉了——已经是近黄昏时分了。
一偏头便看到阮如,再看看自己的手——她如今是傅瑶,她不再是“徐励”了。
她不知道自己跟徐励什么时候换回来的,不过这不重要,傅瑶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看样子身子并没什么大碍,想来一开始主要还是失力过多才导致跟徐励互换。
傅瑶喊了阮如一声:“舅母。”
阮如打量了她一眼:“阿瑶?”
顿了顿又点了点头:“是阿瑶。”
明知道傅瑶换回来,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傅瑶摇了摇头:“舅母,我想回去了。”顺便去看看傅家推自己的人怎么样了。
阮如点头,天色已经不早,要回去就得早一点准备,趁着天还没黑,还是能够回城的。
出门的时候,没想到居然看到徐励从旁边香房出来,傅瑶愣了一瞬——他还没走呢?
傅瑶往屋内瞥了一眼,案上抄写经书的笔墨未干,他倒是有闲情逸致。
傅瑶心中轻轻哼了一声,转头便不再关注他那里,谁知走到外边刚想上马车,身边丫鬟提醒了傅瑶一句:“徐秀才还在后边呢。”
傅瑶这才回头,一眼看到了徐励,傅瑶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偏头想了想,让人过去叫徐励。
下山的路上有个亭子,傅瑶跟阮如说了一声,让人先将亭子空出来,自己先坐到亭子中。
徐励进入亭子,悄悄打量了一下傅瑶的脸色,傅瑶一开始也不看他,只是见他半晌不说话,这才将视线转向他,挑了挑眉,面带询问——他怎么不说话?
徐励避开目光:“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话让人之前也问过,但是徐励要问的话……傅瑶面上不由得带着嘲讽:“我有没有事,你不说最清楚吗?”他们都换回来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徐励顿时被噎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瑶又等了一会,看了看天色:“你要问什么就赶紧问。”
徐励有些迟疑,傅瑶索性起身:“你要不问我便走了。”
傅瑶有些恼他耽误她回去的时间:“你今天不问,下次要问我可不见得乐意回答你了。”
见她要走,徐励赶忙上前一步,稍稍挡住她去路,喉间动了动:“今天……那人是傅家的人?”
“对呀,”傅瑶抬头看他,回想了一下当时再山上她们谁都没提过这事,阮如也说了事情还没传回消息,虽然不知道徐励怎么知道或者说怎么猜到的,但傅瑶不关心,见徐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帮他把话说出来:“你是不是还想问,之前傅家的那些事是不是跟我有关所以才惹来傅家报复?”
傅瑶倒也不隐瞒:“是,都是我做的。”
傅瑶继续道:“你是不是还要问我,是不是明知道傅家会勃然大怒,是不是知道傅家可能会对我不利,我之前还是那么做?”
“因为这个人就喜欢惹事生非,就爱挑拨离间呀,”傅瑶看着他,眼神不闪不避:“我就是这样任性妄为、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时常会将自己陷入险地的人啊。”所以但凡他清醒一点,就应该知道,远离她才是明智之举。
徐励沉默了一会:“先前你答应的事……是不是又想反悔了?”
“是啊,”心事被戳破,傅瑶心虚了一瞬,又扬起头:“我这人缺点很多,喜欢出尔反尔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的,你这人最重承诺,只要答应了便一定会做到,就算有心反悔也不会无缘无故爽约,”徐励声音放缓,轻轻一叹:“除非是有十分正当的理由……或者是我自己反悔。”就像之前她起身也不乐意见他,但直到他对凌家做的事被她知道了才顺势找了借口不再见他……如今也不过是逼他自己开口罢了。
“你又拿这些话来架着我,”傅瑶别开脸,心中气恼:“你少拿这些话来架着我!你还不如就坦诚一些有什么说什么,觉得我不对你也可以指责——”刚好给她机会趁势而下。
“我不是要因为傅家的那些事指责你,我只是——”徐励喉结微动,“只是——”
他们如今的关系,“只是心疼你”这句话说出来还是有些过于孟浪与冒犯,徐励顿了顿,干脆转了话题直接定下日子:“我们是明日开始还是后日开始?”
“后日!”傅瑶想都没想便选了更远的那日,选了之后才发觉自己落入他话里的陷阱里了,心中恼意更盛,偏偏又无处撒气,只能恨自己嘴快,愤愤看了一眼徐励,突然有些迟疑:“我说徐励,你不是说其实根本就不怕高,先前那样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引她下去,逼得她自己松口?
假如他真这么处心积虑的话……傅瑶叹气:“你的前程功名对你而言一定恨重要吧?”
重要到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曾有过半分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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