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这个时候,傅瑶正跟傅家闹腾着,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对于徐励殿试的名次,也只是后来道听途说听来的,这辈子却是从一开始便参与其中。

    虽然被左棐和阮如叫回去,夜里却没怎么睡好,第二日起来,左棐早早当值去了,傅瑶心中放心不下,写了帖子着人送到徐家。

    她本来是想让徐励将昨日殿试的策论再默一遍给她,结果等了一会,却没想到他人亲自过来了。

    傅瑶有些讶异:“你怎么过来了?不需要在家中等消息吗?”

    “无妨,”徐励轻轻摇头,“他们知道到何处寻我。”

    傅瑶微微蹙眉,徐励便问她:“你要我写的策论作甚?”

    傅瑶当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就想看看。”

    顿了顿又道:“你不愿意写便罢了。”横竖再过些日子,这些策论会被拿去刻印然后辑录成册售卖,上辈子她的“字帖”便是这么来的。

    就是晚一些而已,而且到那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只不过她现在有些心焦而已。

    徐励看了看她:“我怕在家中写完再让人送过来会让你等得太久,所以想了想还是我亲自过来。”

    傅瑶瞥了他一眼:“你过来再重新写,写完我也是要等那么久的啊?”横竖她看不出二者有什么差别。

    “不一样的,”徐励垂目,“在你旁边写,想来会写得快些。”

    傅瑶姑且信了他,将他带到以前常去的庭院,让人给他准备了笔墨,她倒也没闲着,徐励在一旁写着,她便拿出本闲书翻看着——总不能跟在徐励身边看他一字一句地写吧,她又不是考试的监官。

    傅瑶看书看得快,一本新书看完了,徐励还没将文章默完——明明他平日新作一篇都不至于花费这么久的。

    偏她又不好催他,万一将他思路打断了记不住昨日写了什么可怎么办。

    傅瑶看了一会窗外新开的花,回头见徐励还没写完,起身要往外走——等他写完了再过来罢。

    见她要走,徐励赶紧叫住她:“你再等一会,我马上便好了。”说罢手上稍稍加快了些。

    傅瑶迟疑了一瞬,叹口气坐回去。

    又等了一会,徐励才终于做了收笔的动作:“好了,写完了。”

    傅瑶闻言起身往他那里走去,徐励嘱咐了一句:“墨迹还未干,小心别污了袖子。”这才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傅瑶挪出位置。

    写好的文章铺在案上,依稀还能看到字上的湿意,傅瑶便没将纸张拿在手中,只低头默默看着上边的字——

    本朝殿试不像会试时那般需要糊名誊抄,士子也可以用自己平时惯用的字体,只要工整整洁便可,所以对于傅瑶而言,字是熟悉的字,甚至她平时下笔也跟这些字差不多,题跋也是熟悉的,开篇也是一样的,但是继续看下去,跟心里已经滚瓜烂熟的文章比对了一下,还是能看得出二者的区别。

    想来也是,她又没有事先将题透给他,也没有将他上辈子写的文给他——哪怕是同一个人,两辈子的人生际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一样,写出的文章自然也会有所差别,哪怕是同一个人同样的际遇,不同时候写出的文也是不一样的——当然,跟此刻叫他默写自己昨日的文不一样。

    就算是叫他默写的昨日写过的文,就算清楚他记忆力不至于出错,但也担心他刚刚重新写的时候有所删改,便问了他一句:“你昨日作的便是这篇吗?”

    徐励点头:“自然。”

    傅瑶还是不放心:“一模一样、一字没改?”

    “你让我默的是昨日的文章,”徐励应道:“自然一字未改。”

    她便继续将案上的文章从头阅过一遍,他则在一旁偏头看她的脸,自然看到她面色愈发凝重,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哪里写得不好吗?”

    傅瑶没有回答。

    若叫傅瑶自己写,她自认自己写不出多好的文章,但叫她看别人写得好不好,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眼下这文章自然是好的——甚至比她记得的那一篇写得还要好一些,毕竟是同一个人,两篇文章也没有到天差地别的地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能说眼下这篇相对于上辈子那篇,绝对是锦上添花更胜一筹。

    就连自认自己有私心的傅瑶,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文章不好。

    上辈子她手中有与他一届所有人写的策论,他那一篇无疑是最出彩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那般的文章最后却只中了探花不合理,若这辈子其他人的文章都如上辈子她见过的那些,那如今这篇若还是屈居第三,那简直是荒唐。

    可是这对于傅瑶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傅瑶瞬间没了心情。

    深吸一口气,傅瑶想着先将他打发了:“我待会还有事,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万一有什么消息,他们还要过来一趟寻你,怕是会耽搁了。”

    徐励觑着她的脸:“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无事,”傅瑶摇头,随口撒谎道:“舅母还在等我呢,你先回去吧。”

    “那我便先回去了,”她不想说,徐励便也不多问,跟她告辞,又道:“若有事的话,你随时让人给我递个消息,我马上便过来。”

    傅瑶叫住他:“你把你写的东西拿走吧。”她如今也不需要了。

    徐励看了她一眼:“我拿回去也无用,墨水也没干透,便留给你吧。”

    傅瑶嘟囔着:“我留它也无用。”说来可笑,上辈子他们是夫妻,傅瑶想寻他的“墨宝”还得从外边买,这辈子她手上有许多他在书册上留下的批注,有先前担心殿试在初二由她去考所以特意写给她作参考的文章,就连上辈子还要过些时日花费些金钱才能买到才能看到的文章如今也提前看到了,而且还是本人亲手所写的“真迹”……可是她早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傅瑶,她早已经不需要了。

    徐励不疑有他:“那你之后随意处置便是,无妨的。”虽然说他也希望自己的字能在傅瑶的小书房里占据一席之地,但她若是不想留,其实也没关系。

    “那……我走了,”徐励又跟她告辞一次,等傅瑶应了,脚下这才开始动,走了两步,又回到傅瑶跟前,盯着傅瑶的脸,踟蹰地开口:“假如——”

    他“假如”两字停顿了太久没有下文,傅瑶抬眼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嗯?”

    “罢了,”徐励叹口气,“我回去了。”

    傅瑶点头,徐励脚下不动:“想来明日无论如何都该有结果——”

    他看着傅瑶:“明日午后我再过来?”

    “后日吧,”傅瑶否决了这件事,低头道:“想来你明日应该会很忙。”不管殿试最后的结果如何,她跟徐励终究是需要一个了断的,明日他忙完一切应该已经将近黄昏,空不出太多工夫让她把话跟他说清楚。

    若他最后真的高中状元,那她便要将话跟他挑明,说她先前说的那些都是不作数只是骗他的,若是他最后是除了状元以外的其他的名次——傅瑶抬头看了看徐励:她给他多留一晚上,希望他能够想清楚,干脆直接就不要来赴约,不要给她伤害他的机会。

    当然,就算中了状元,想通了发现其实自己有更好的选择,不来也是可以的。

    因为无论他是什么名次,都改变不了她要与他分道扬镳的决心,若今日便是他俩最后一面,也未尝不可。

    “好,刚好你明日也有约,”徐励提醒着“她”跟阮家表姐的“约定”,傅瑶听他提起这事便白了他一眼,徐励心虚,便不敢再问她明日去不去赴约,又为得到了确切的日子安心,顺便将见面的时辰定下:“好,那我后日这时候过来。”

    傅瑶点头,让人送徐励出去,本来想叫人过来帮忙收拾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自己将徐励写的东西收好,回头跟徐励之前写的那几篇一样放回了徐励去年离京前送来的书箱中。

    尔后盯着那些书那些纸张发呆——好像不知不觉间,身边好像多了些徐励留下的痕迹。

    罢了,反正到时候肯定是要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一并归还回去的,不管什么痕迹终究都是能清洗掉的。

    -

    今日左棐倒是正常下值,并没有带回关于徐励名次的消息,不过倒是给傅瑶透了底说明日肯定是会放榜的。

    傅瑶忧心忡忡睡了,睡得不怎么安稳,第二日起得比平日晚了些。

    想着今日放榜,那待会阮家表姐估计要来接她一道去看热闹,洗漱过后,傅瑶虽然还有些倦意,不过还是撑着让丫鬟替自己梳妆。

    正挑着衣衫和首饰,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派人去看榜,正想吩咐下去,有丫鬟喜气洋洋跑过来,嘴上喊着:“放榜了,放榜了,小姐金榜贴出来了。”

    傅瑶看见过来传话的丫鬟的神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整个人也清醒了几分——

    看这样子……不会徐励真的考得十分不错……不会真的高中状元吧?

    传话的丫鬟并不是傅瑶身边的丫鬟,而是平日常跟着左棐的一个随从所生的女儿,想来是今日左棐命其去看什么时候贴金榜然后回来通知,他便吩咐了自己的女儿过来给傅瑶报信。

    那丫鬟倒傅瑶跟前站定,面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开口便是:“恭喜小姐!”

    傅瑶拿着玉簪的手指骨发白,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所以说徐励是真的考得不错?

    傅瑶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神色,顿时面色发白——就算徐励考得不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关心徐励殿试的结果?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替她高兴地模样?

    她一点都不高兴。

    又想起昨夜左棐说的“避嫌”二字,心中更是慌乱——是不是就连左棐也误会了什么?今日还特意吩咐人替她去看榜?

    傅瑶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直响,只能看到来报信的丫鬟嘴唇动着,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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