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越想越恼——凭什么都是她在说,而徐励总是挑她话里的错漏,为什么不能是徐励说而她去挑徐励的刺呢?
傅瑶敛了神色:“你方才说,不会拦着我做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才怪,她明明就知道那是谎话,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徐励看向她:“自然。”
顿了顿又问:“阿瑶你有什么想做的事?”
听他喊自己的名,傅瑶额角抽搐了一下,只是如今她有别的打算,所以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个,傅瑶沉了脸,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我不信你。”
徐励略带疑惑地看着她:“为何?”
“你说你不会拦着我做事,”傅瑶垂目,“那你我婚后,我还能时常出门吗?”
徐励听到她说“婚后”,眼神微动,只当她是真心在考虑成亲之事,赶紧道:“自然可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你想,我也可以陪着你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傅瑶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道:“谁要你陪!”且不说他之后或许会公事繁忙,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浪费工夫之事,再说了,她要他陪着作甚?她看到他便来气,让他跟着,是生怕自己气太顺了吗?
傅瑶不理他,继续问道:“你说能出门,那我能出远门吗?”
徐励微微皱眉:“多远?”
“表姐孩子尚幼,所以今年表姐夫没有参加春试,表姐也没来京城,”程烨和凌萝成婚之后,傅瑶便改了口喊程烨表姐夫,毕竟要论起来,还是凌萝那边更亲近,徐励听她不再喊程烨“程三哥”心里还有点欣慰,听她道:“若是表姐想念我、而我又想见她也想见她生的孩子,我想要回锦州一趟,你会答应吗?”
徐励沉思了一下:“程子异今年没能来京,但他已经过了秋试,等他们孩子稍大一些,随时可来京准备下一场试——”
傅瑶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不愿意了?”
她轻哼一声:“我就知道!”
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才不信你那些鬼话呢!”
徐励沉默,试探着问道:“阿瑶你要去多久?”
傅瑶不肯直接回答:“你觉得我能去多久?”
徐励斟酌着道:“三五日?”
傅瑶冷哼:“京城和锦州来回都要三五月呢!”
徐励噎住,索性直言道:“我不想与你分别那般久。”三五日已经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
“看,图穷匕见了吧?”傅瑶倒没生气,反而是有些得意:“你嘴上说的再好听,我多问几句,你便漏了馅,不情愿便是不情愿,非要惺惺作态假装开明大度,你不心虚,我都替你臊得慌。”
如果是上辈子的傅瑶,或许会因为他不同意,便听话安分守己,但如今的傅瑶……傅瑶下了结论:“我不会因为你不愿意便蜗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若是成亲,日后免不了为了这种事闹得不快,所以说你我不合适,与其日后因着种种小事成了怨侣,倒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勉强凑在一起。”
徐励听她这样说,总算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在考虑他俩的婚事,而是仍然在想着怎么推拒了婚事,他叹了口气,试图辩解道:“可就算不是跟我、就算你是跟别人成亲——”
他顿了顿,委实是不愿意往这个可能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想来也没有人会允许自己的妻子三五月不归的。”
“别人如何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不会答应,”傅瑶当然知道,世情如此,就算不是嫁徐励,嫁别人也许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所以即使嘴上喊着要跟别人相看,实际上一次都没有真正地去相看过别人,她当初刚回到少时,还想着尽快跟别人成亲好从此跟徐励断了任何可能,可渐渐的,这样的心思早已经淡了,她不想嫁徐励,也不想嫁任何人,她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可就算没有嫁别人的心思,她在徐励面前绝不会承认的:“我只知道你做不到。”因为她已经试错过一次。
“我可以,”徐励听她又要借口拒绝,赶忙抢白了一句,但说完之后,又还是想解释一下:“虽说我并不愿意与你分别那么久,但若你真的觉得必须要远行一段日子,那我也没有异议,只是——”
“倒也不必这般,”傅瑶打断他,眼睛看向别处,“承诺若是做不到,比不肯承诺更让人愤懑。”
徐励将本来要说的“只是”后边的话顿住,依旧只是道:“阿瑶我可以做到的。”
傅瑶见他坚持,只是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为何要执着于你我的婚事,无非便是因着你我之间的羁绊。”
徐励摇头:“不仅仅是如此的,我说了我心——”
“‘不仅仅’的意思便是的确还是有这个原因的意思,”傅瑶挑着他字眼里打断他,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关于爱慕的字眼,因为她根本就不信,她嘴角扯了个笑容:“看,你自己都没办法否认。”
徐励默然,半晌道:“我自然不能否认这点,毕竟这是你我缘分的伊始——”
傅瑶冷笑着打断他:“哪有什么缘分,孽缘罢了。”
“不是孽缘,”徐励摇头,“若是没有这样的羁绊,你我便只是不相识的陌路人。”他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
傅瑶却是一脸期待:“对呀,那样多好,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任何往来。”那才是她最初的设想——重活一世,跟徐励再无任何瓜葛,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你也无法否认是有这个原因的,”傅瑶看着他,“若有一天,我俩之间的这羁绊突然断了,而那时候你我已经成婚……你会想要和离吗?”
“当然不会!”徐励想都没想便回答,怕傅瑶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跟你和离的。”
“为什么不呢?”傅瑶面容冷淡,“想来这些年里,你也深受其扰,若是有朝一日解脱,为什么不和离呢?”
“我的确曾经为你我之间的羁绊苦恼过,也曾想过如何切断你我之间的联系——但是那是以前,”徐励看向她,“但如今我只觉得,幸亏你我还有这一层关系在。”否则的话,傅瑶说的话或许便会成真——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汇的可能,而他如今已经无法想象这个可能。
傅瑶只是道:“所以你也明白,若是你我之间没有这种离奇古怪的羁绊,你根本不会想要跟我成亲——既然如此,若是没了这个原因,为什么不和离?”
“若那时候你我已经成亲,自然便是夫妻,纵然没有了这一层关系,我还是想要跟你共度余生的,”徐励郑重道,“我不会和离的。”
“看,这便是你我的又一处不同——”傅瑶听着那句“你我已经成亲,自然便是夫妻”的话只觉得额角跳得头疼——上辈子成婚的第二个月,他终于肯再来她房中,她等了他一个月,终于等到他,她想要开口跟他说自己的打算,他便是用这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想说出口的话,她因着他这句话,多少还是存了几分期盼,生出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心思,如今想想,只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一巴掌!傅瑶从回忆之中回过神,眼睑低垂:“我跟你不一样,若是有朝一日你我再无瓜葛,我希望能够和离,你我若是最终结合,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终能解脱,我希望你我彼此放过对方。”
徐励不愿意:“可那时候你我已经是夫妻——除了这个意外,总还会有其他的羁绊,总不可能都一并断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傅瑶摇头,“谁说成了亲便是一辈子的事呢?若是两个人在一起是彼此折磨,为什么不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呢?这世间怨侣,大抵都是如此,明明彼此相见两厌,却还是要纠缠得不死不休,真是荒唐。”就像上辈子的他俩一样。
徐励沉默,只是道:“我不和离。”
“无妨,”傅瑶不以为意,“反正你我其实根本不会成亲,这些都只是一个假设罢了。”
她想起徐励先前说的那些关于“心悦”“恋慕”自己的话,心中只觉得悲凉且可笑,她轻轻摇头:“其实我不必说得那般久远的,我们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我应该问的是,若是你我明日便断了这分羁绊,你还会想要跟我成亲吗?”傅瑶径自下了结论:“你不会。”
徐励连忙道:“我会。”
“倒也不必说得这般自信,”傅瑶才不信呢,依旧笃定:“你不会。”
徐励叹气:“那阿瑶你要如何才能信呢?”
傅瑶挑眉:“若是你我明日之后便不再变作对方,到那时候你还来提亲,那我就信。”
“明日——”徐励无奈,“阿瑶你这是强人所难。”他俩已经这样了这些年,怎么可能名头突然便回归本来的模样。
“这是个不可能立即实现让我得以证明自己的假设,”徐励摇头,“阿瑶,你能不能问些不那么难的问题。”
傅瑶挑眉,挑他的理:“你觉得我是在刁难你?”
当然,她的确就是在刁难他,傅瑶理不直气也壮:“你若是觉得我故意刁难你,就该知难而退。”而不是继续坚持。
徐励连忙摇头:“没有。”
傅瑶倒是没想到他“能屈能伸”,并且居然会说谎,只见他不肯放弃,不免有些来气。
徐励怕她多想,赶忙道:“阿瑶你还想问什么?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尽力回答你的。”只要不是像方才那样根本无解的问题。
傅瑶眼珠子转了转:“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好了。”
徐励等着她开口,傅瑶迟疑了一瞬,面无表情地问他:“这也是最实际的问题——”
徐励等着她开口,傅瑶面色没有变化:“你觉得,若你我成亲,多久同房一次合适?”
徐励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个,先红了耳根:“嗯?”
倒是傅瑶表情还是跟之前一样,没脸红,仿佛她问的只是明天吃什么这种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徐励咽了咽口水,面颊发烫,舌头甚至都有些打结:“阿瑶你、你问这个……不太、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傅瑶面无波澜,挑了挑眉:“怎么?我不能问?”
徐励看了她一眼,连忙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只是耳朵依旧红得发烫,感觉嘴内也有些干涸:“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问这种事情?”
“有什么不能问的?”傅瑶还是类似的话,她瞥了徐励一眼:“古往今来,哪一对夫妻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
“你若是觉得我不能问,那我不问你便是了,”傅瑶轻哼一声,“我回头问别人去。”
她作势要走,徐励伸手挡住她:“阿、阿瑶,你还要问别人这个问题啊?”
“自然,”傅瑶偏头想了想,“多少夫妻便是因为盲婚哑嫁婚后不幸福。”就像他俩上辈子一样。
“我决定了,往后成亲前要先问过对方是怎么打算的,”傅瑶轻哼,“问清楚了,若是合不来,找下一个再问便是。”
徐励赶忙道:“不行,你不许去问别人!”
“你管我呢,”傅瑶才不肯听他的话,“早跟你说了,我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淑女,我就要问!”
“当然,也不乏你这种觉得我问这种事离经叛道的人,”傅瑶瞥他一眼,“你这种问不得的人,我第一个便要排除在外——”
“不行!”听她说要将自己排除,徐励立即拒绝,见她看向自己,咽了咽口水道:“我可以回答。”
傅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呀。”
徐励张了张口,话已经到了嘴边,又想到她先前问的那些,不管他怎么回答到了她那里好像都是错的,于是将本来要说的话按捺住,低头看她,试探着低声问:“那……阿瑶你觉得呢?”
“是我在问你,怎么你反倒问起我来了?”傅瑶面容沉静,“你若是实在不能回答、不想回答,就别浪费我工夫,宴席只怕快散了,我要回去了。”
“不是,”徐励不敢先开口,“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这是夫妻两人的事,那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不也是理所当然?”
才怪——傅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要我先说?”
徐励点头。
“我先说就我先说吧,”傅瑶面无表情,“我觉得吧,这种事不宜过于频繁,一个月一次便差不多吧。”
徐励没料到她这么说,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傅瑶神色冷淡,继续道:“你我作息也不太一致,睡一屋我怕你扰我睡眠,所以你我最好是分房睡吧。”
她说完看着徐励:“你觉得呢?”
徐励不太情愿:“阿瑶你真的这样想的啊?”
“自然,”傅瑶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如果觉得一个月过频,那两个月一次吧忙完觉得刚好。”
“不不,”徐励连连摇头,“一个月……吧,一个月刚好。”
傅瑶终于变了脸色:“看,又原形毕露了吧?”
徐励察觉不太对:“阿瑶?”
他想了想:“你先前说的……不是你的意思?”
“当然不是了,”傅瑶冷哼,“哪有正常夫妻每月同房一次的,你当时拜佛呢?哪怕是拜佛,就算不至于天天,稍稍虔诚一点,至少还有初一十五两日呢!”
徐励明白了:“阿瑶你刚才是在诈我?”
他想想自己刚才回答了什么:“那不是我的意思!”
“诈你怎么了?”傅瑶冷笑,“虽然我是诈你的,但你敢说那不是你本来的意思?”
“我跟你不一样,”傅瑶低沉着脸,“我不想要像你这样的丈夫,我才不想要一个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丈夫呢!”
徐励便问她:“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丈夫?”
傅瑶故意道:“我想要个时时刻刻能陪着我的丈夫。”因为她知道徐励做不到。
徐励想说什么,傅瑶抢先道:“你自己也知道的,你做不到。”他的性子,本就不可能做一个只陪着自己妻子的人,再说了,如今他还中了探花,之后要选官……真要成亲,他俩最后还是会走到上辈子那般地步。
“我早跟你说你我不合适了,我也掰开揉碎地告诉你我们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傅瑶抬头,“我说得清楚,你应该也听明白了吧?我俩就没有一点是契合的。”
“不管你是不是明白,我们以后都不必再见了,”傅瑶看着他,“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趁着徐励发呆的工夫,她侧身从徐励身边绕过去,回到马车上吩咐其他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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