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人心浮动,愁云惨淡。
宫门外,时不时传来叛军攻门时的号子声,还有躯体与宫门相撞时的轰响,每一声,都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殿内众人的心脏上。
赵开益倚坐在龙椅上,曹皇后站在他身边,两人面前,则是数十名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
“陛下,叛军又在攻门了!”
一个内侍禀报着殿外的情况,他的声音好像在哭嚎一般,令殿内众人愈加惊惶。
赵开益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管这内侍的失礼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攻就攻吧……”
那内侍又叫道:“门外的叛军还叫嚣说,说太子殿下他,他……”
“太子怎么了?”赵开益终于睁开了半闭着的双眼,急切追问道。
“太子殿下,已经被叛军杀害了!”
“什么?!”
赵开益终于坐不住了,嚯地站起了身,因为用力过猛没能站稳,身子摇晃了几下,又跌进了宽大的龙椅里。
“陛下!”
曹皇后急忙伸手去扶,好在赵开益屁股底下就是龙椅,身子并没什么大碍。
赵开益在曹皇后的搀扶下终于重新坐稳,先前的从容神色却是已经消失不见。
叛军就在外面攻门,赵开益先前之所以能镇定自若,就是因为他在等援兵,太子(邕王)还在城中,定会率兵来救他,到时候这群叛军就是瓮中之鳖。
可如今,邕王死了,赵开益的指望成了一场空,瓮中之鳖成了他赵开益自己,赵开益怎能不慌?
“兖王这个逆贼!我……,我早知今日,就该废了他!”赵开益绝望之下,竟破口大骂起来。
祖龙一怒,血流漂橹,底下一众宫女内侍全部缩起了头,生怕受到池鱼之殃。
只有曹皇后敢于直面赵开益的怒火,劝解道:“陛下,现在骂也无济于事了,当务之急,是要找人来救驾呀!”
“对,找人救驾!”
赵开益如梦初醒,喃喃道:“禹州赵宗全,离汴京最近。”
其实汴京城外就是西郊大营,里面驻扎了十万雄兵,但赵开益此刻根本就没有将西郊大营考虑在内。
邕王的死、兖王和禁军的反叛,让赵开益不敢相信汴京的任何人,连赵开益最亲近的禁军都反了,掌管西郊大营的将帅反没反?
求援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赵开益不敢赌。
所以他才会舍近求远,去向远在禹州的赵宗全求救。
赵宗全理论上是有望继位的宗室子,与兖王是竞争关系,他应当不会随兖王叛乱。
当然,若是赵宗全也是兖王一党,那赵开益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其实赵开益此时已经心存死志,他很清楚,禹州到汴京至少也要七八日,即使赵宗全起兵救驾,这一来一回间,恐怕他赵开益早就身首异处了。
赵开益送诏书出去,并不是想要活命,而是不想让皇位落在兖王手上,他就是要让兖王拿不到传位诏书!
纵然兖王攻进养心殿、杀了赵开益,可他永远都得不到赵开益亲笔写就的传位诏书!
只要没有诏书,就算兖王自立为帝,他也不是大周正统,而是叛党!
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凡是赵姓子孙都可以兴兵讨伐他!
谷</span> 赵开益撩起绣着龙的绫罗外袍,毫不留恋地用力撕扯下一大块绢帛,将之铺平在桌面上,然后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绢帛上书写诏书。
情急之下,赵开益连手指上传来的阵阵痛楚都不顾了,以指为笔,奋笔疾书。
曹皇后心有不忍,她最清楚赵开益的身体情况,知道自己的丈夫重病在身,本就是虚弱至极,如今还要放血写诏书,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尽管担忧赵开益的身体,曹皇后也没有阻止他,她知道孰轻孰重,她这个妻子能做的,只有在旁边默默关注着赵开益的身体状况。
然而,扫了一眼赵开益写到一半的血诏后,曹皇后对他身体的担忧,已经完全被震惊给替代了。
“陛下要立赵宗全为太子!”
“宗室子弟之中,赵宗全虽声名不显,但从矿山案中可以看出,此人是个干才,兼且为政宽和,禹州百姓对他也很赞颂。唉,也只有他了……”
赵开益书写将毕,脸色愈发苍白,他前面那么多解释其实都不重要,赵宗全之所以被选中,仅仅因为一点:“也就只有他了”。
曹皇后叹道:“朝中为立储之事争吵不休,谁能想到,这立储,竟是刀架在脖子上出来的!”
赵开益终于写完了诏书,他按住指尖的伤口,止住了淋漓的鲜血,又打开桌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铁匣子,从中取出一物来。
这东西以铜制成,大约半个巴掌大小,形状是一只猛虎,从头到尾被剖开,只剩下了半块。
此物便是代表大周最高军权的信物,虎符。
赵开益将虎符包在血诏里,一并交给了曹皇后。
曹皇后接过血诏和虎符,面露难色:“皇城都已被叛军包围了,谁能出宫去送信呐?”
赵开益望向殿内匍匐着的数十名宫女和内侍,问道:“谁去?”
这一声问,却好像死神在招手,众人唯恐避之不及,齐齐低下了头。
赵开益无奈摇头,曹皇后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左右打量了一圈,众人把头缩得更低,不敢和曹皇后的目光对视。
曹皇后痛心疾首道:“平日,陛下对你们太过宽厚,不打不骂,连你们犯了错都护着,如今正是报恩之时,却龟缩着不出,偌大皇城,就没有一个忠义之辈吗?”
人群中一个小宫女面露异色,似是被曹皇后这话说动了,自告奋勇道:“奴婢愿去送诏书。”
可惜她只是个无甚地位的小宫女,素来胆气不壮,纵然下了赴死的决心,发出的声音也细若蚊蚋。
“嘭!”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殿外传来,将小宫女的声音完全遮盖住,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全都被巨响声吸引,转头往殿外看去。
入眼处,宫门已然四分五裂,一群如狼似虎的叛军手持利刃,大喊大叫着蜂拥而入。
没有了高墙坚门的护佑,养心殿的众人顿时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第一个冲进养心殿的,是包景年和“十三太保”,破门之后,他们离门最近,又是有心先入,自然就把其他人甩在了后面。
踏入殿中之后,包景年一声令下,“十三太保”中就分出来几人,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老十二、老十三,他们将殿内的一众内侍和宫女尽数收押。
这是盛长桢的交代,殿内这些人都目睹了赵开益写血诏之事,难保不会有人向兖王告密,要真这样的话,那盛长桢想要送诏书出去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其余叛军冲入殿中后,全都直奔赵开益和曹皇后而去,根本无人管那些无名的内侍和宫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包景年等人的作为,也只当他们是看上了宫女的美貌,想要抢先据为己有。
包景年和“十三太保”在禁军中威名赫赫,不久前又有三“靠”破宫门的壮举,自然没谁敢来寻他们的晦气。
老七等人很顺利地把宫女和太监们押到了旁边的一处偏殿看管了起来,一副圈占地盘美女的凶恶模样,而叛军们畏惧“十三太保”的威名,都是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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