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桑久现在是怎么想的吧, 桑语都没有和他重新来往的意思,走到门口就把他打发回去了,“家里还有孩子, 我就不在外面多待了, 回见。”
“姐, 你有孩子了?”桑久惊讶。
桑语点点头,“双胞胎,一男一女。”
桑久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又变得局促起来, 从口袋里拿出所有的钱,看着大概一块多,“给两个孩子压岁钱。”
“不用了, 他们……”桑语正要拒绝。
“姐!”桑久目露哀求。
桑语顿了顿,还是接过了,没再说什么。
从钢铁厂离开, 桑语和司徒泽去了友谊商店,昨天临睡觉前,老爷子拿了一些外汇给他们, 让他们有需要的话去购买。
两人去逛了一圈,发现有电视机, 黑白的那种, 就买了一台。
带回去调试好频道,能看到新闻联播和电影, 这可比录音机强多了。
饭后一家子坐在电视前, 聊聊天,看看电影,惬意极了。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出去了, 而是等着别人上门拜年,帮着老爷子待客。
好在这年代不留人吃饭,部队里这种风气更少,大家都是留下东西,坐一坐就走。
而这些送上门的东西,他们也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以相当价值的东西送回去。
就比如今天这家送了一把挂面,明天送回去的就是一两斤大米,送到最后谁也不吃亏。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中,顺利到了新年。
年夜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大哥二哥那边寄来的海鲜和腊肉。
司徒泽出门还弄来了二十斤羊肉和二十斤牛肉,说实话,家里这几个人吃,实在太多了。
但初二那天,老爷子请了客人,都是他的老战友,七八个人占一桌,弄了火锅,那些羊肉牛肉切片,全都吃完了。
被司徒泽喊李叔的人摸了一把嘴,“说能干还得是泽小子,这么好的肉也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被我们一把干完了,哎哟,舒坦。早知道就把我闺女嫁给你了,有这样的女婿,还不得吃香喝辣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另一人抿完杯中最后一点酒,咂咂嘴,“是你不想吗?是人泽小子压根看不上你那闺女。”
他得说,这老李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媳妇,看把他闺女教成啥样了。
李叔郁闷,“那我咋知道她一个当妈的,居然会亏待自己的亲闺女。”
说起来都不可思议,李叔名叫李江,是家里的二子,很小就从军了,这些年也是战功赫赫,升级成了团长。
由于常年在部队,把媳妇接来吧,她不愿意,说是要在家里帮他照顾老人。
那人家不愿意,他也不好强求,好几年只能回去一次。
就这样两人只生了一个闺女,闺女就闺女,李江也疼,省吃俭用把所有的工资寄回去,一半孝敬爹妈,一半养媳妇闺女。
他以为有那些工资,媳妇又是能干的,能下地赚工分,怎么也饿不着闺女。
然而几年前他回去一看,闺女饿得皮包骨头,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他媳妇也差不多,整个人老得不像样,比他老娘还苍老。
他就纳闷了,问是怎么回事,家里人支支吾吾不肯说,你们不说,难道村里其他人也不说吗?
他就向以前的好哥们打听,然后听到了匪夷所思的答案。
什么他寄回来的钱,一半给了爹妈,剩下的一半也全都被他媳妇用在了两个侄子身上。
这也就是算了,她自己也下地挣工分,可因为生了女儿,她觉得自己低人一头,饭也不敢吃,还压着闺女不叫吃。
说什么女儿早晚要嫁出去,他们以后只能侄子给养老,所以偏着侄子是应该的。
他爹妈呢,当然更看重孙子,孙女咋样也不伤心,亲妈都不管了,他们管啥啊!
李江气得要吐血,自己拼死拼活挣的那点钱,合着闺女一口都吃不上。
他和媳妇大吵一架,强硬的把母女俩带来随军,以为这样就好了。
可某天他提早回家,就听到媳妇在教闺女,“这些布我拿去给哥哥弟弟做了衣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早晚要嫁出去,以后就是家里的外人。”
李江差点没忍住和媳妇动手了,看着女儿瑟缩怯懦的样子,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媳妇送回去了,女儿留下。
之后他送了女儿去部队,想要改改她的性子,这不,过年也没回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老爷子出来打圆场,在座的也都在部队有一定地位,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过年的就不少那些扫兴的话。
从这天过后,家里就安静下来,老爷子时不时会吃完晚饭再回来,倒是司徒泽,一次都没出去过。
正月十二的时候,他们提前去了四合院那边,司徒家的老宅他们没有动,原样放着,现在居住的是他们自己买下来的,已经修建好了一座。
新房子是从秋季开始修建的,花了两个月,是司徒泽找人帮忙弄好的。
把整个院子打扫一遍,暖气已经通进来了,交了钱,没多久整个屋子就暖和了。
询问了老爷子,他没时间过来住,那就不用收拾他的房间。
正房是大三间,中间是厅堂,可以待客,左边作为两人的卧室,右边是书房。
正房左右还有两间耳房,左边改成了卫生间,和卧室打通,右边暂时空着。
东西厢房各两间,东边的两间收拾了暂时放着,西厢房两间周红和王婶子住着。
倒座房也分左右,靠近西厢的是厕所,东厢那边的是厨房,非常大的厨房,里面既有两个大铁锅,也有更方面的煤炉子。
把需要的东西都搬来,拾掇好后比楼房住着还要舒服,一个是空间大,二这是新房子,住着肯定比老房子舒服。
再加上各项设施都是按照现代化改建的,即便再过三十年,也不会觉得不方便。
收拾好,陪着老爷子过完了年宵,他们就搬了过来,顺便学校也到了开学的日子。
他们已经提前给周红安排了小学,就在离家走路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中途不过马路,她一个人去上学也没有问题。
十六一大早,他们先送了周红去上学,然后骑着车去了京城大学。
这时候上学不需要交学费,只要报名就好,并且还会给补贴,按照学校不同,补贴也不一样。
桑语是每月十七块六毛,有零有整,据说这是计算过后,一个人在学校最低的生活消耗。
所谓最低生活消耗,就是吃饭了,女生的话,吃得少一点,或许还能剩下一点买日常用品。
男生就别想了,吃都吃不饱,但有总比没有强,至少不需要担心家里没钱读不起。
桑语报完了名,原本是要去宿舍的,不知道司徒泽说了什么,居然给她办到了一张走读证明。
这个证明能让她晚上不必待在宿舍,但人管理员也说了,住宿费是不能退的,这已经从学生的补贴中扣掉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打算过去看看,收拾收拾,中午也有个可以午休的地方。
女生宿舍离教学楼比较远,上课需要骑自行车,不然就得跑着去。
她的宿舍在二楼,房间不大,两张架子床,四个柜子再加四张桌子就已经放满了。
柜子在门口的地方,桌子放中间,走路都要侧着身子。
上铺已经住满了,对面也有人,桑语没得选,好在她也只午休时间过来。
其他三人已经到了,一位年近三十的大姐,头发剪得齐齐整整,一看就干脆利落。
桑语还以为她是送人来的,结果一开口才知道,是她自己。
大姐叫任虹,相当的能干,原本已经当上了生产主任,她是连年被评为优秀,然后推荐来上大学的。
大姐说话嘎嘣脆,“我家那口子威胁我,要我放弃,说什么都三十了,机会让给年轻人。三十咋啦,三十就不能追求先进了?这是全厂员工选出来的,是大家认可我,凭什么不来。他还说要和我离婚,离就离,谁怕谁啊,一切阻碍我进步的障碍,都是要被打倒的,我当时就翻出户口本和结婚证,拉着他去民政局。嘿,他就怂了,死活都不去。我说,不是离吗,走啊!”
她话一出,再加上活灵活现的神情,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那任大姐,”另外一位绑着双马尾辫,穿着大红棉袄的姑娘询问道,“你不担心他真和你离啊?”
“离呗,我担心啥?老娘进步了,有的是大好青年追求老娘,我还稀罕他个糟老头子。”任大姐笑嘻嘻道。
“那孩子怎么办?”这是宿舍里最后一位,穿着精致修长的大衣,皮肤白皙,年纪只有十七八的样子,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的姑娘。
“孩子跟着他爸呗,我又养不起。等我读完了大学,有了更好的发展,再好好犒劳犒劳他们,还怕他们不和我不啊,”任大姐不以为意,“告诉你们啊,给糖就是娘,别以为孩子不聪明,精着呢,知道跟你亲有好处,自然就亲近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笑了。
聊天的工夫,桑语也知道了另外两人的名字。
穿红棉袄的姑娘叫张芳,是一位农村姑娘,言语间提到自己父亲是村里的支书。
而穿着大衣的刘明敏,是上海姑娘,家里条件非常好,看样子也是领导家的女儿。
这年头的工农兵大学就是这样,要么是先进个人,被大家投票选出,要么是有关系。
桑语属于两者的结合,但她只说自己担任制糖厂厂长期间,被特许了一个名额,并没有说关系的事。
任大姐信了,对于桑语多了亲切,因为感觉她们是一国的。
但刘明敏没有信,偷偷看向司徒泽,“他是你哥哥吗?”
桑语转身暼了他一眼,清风朗月,即便在这样逼仄的宿舍内,也不掩其风华,笑道,“这是我丈夫。”
刘明敏眼中很明显流露出失望,“你们结婚了啊。”
“是的。”桑语点点头。
“那你们有孩子吗?”张芳好奇的问道。
“有,一对龙凤胎,”桑语笑着道。
“真好啊,一次性生了两,”张芳闻言不由感叹道。
她没多少其他心思,就是纯粹的感慨,而刘明敏则更加失望,嘟着嘴转过头去。
任大姐见他们进来了就站着,也没说收拾东西,忙道,“床已经给你擦过了,你把东西摆上就行。”
“我不住这,中午会过来午休,所以也没什么东西,等明天上课的时候,顺便带一床被子过来就可以了。”桑语解释道。
“咦,你家住的很近了?”任大姐猜到她是京城人,没想到家里离学校这么近,不由羡慕道,“我也是本地人,但我家在西郊,远着呢,只能周末回去。”
“是在附近,有时间请你们去做客。”桑语笑着道。
“好啊,”她们连忙答应。
“那你丈夫是做什么的?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刘明敏不经意的插话,她以为自己表现的天衣无缝,只是好奇嘛。
然而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还是对司徒泽不死心。
司徒泽皱皱眉,冷声道,“与你无关,语儿,走了。”
桑语耸耸肩,和众人告别,走出了宿舍。
哎,她都习惯了,凭着司徒泽的样貌气度,走到哪都不缺爱慕的人,只要司徒泽能坚守本心,其他的牛鬼蛇神都不是问题。
司徒泽看了她一眼,“带你去个地方。”
“哪?”桑语奇怪,难道是什么秘密基地?他以前好像说过,自己在京城大学蹭图书馆很多次。
然而司徒泽带他去的并不是图书馆,而是一间办公室,门上挂着司徒教授的牌子。
桑语:……
“所以你现在成了京城大学的老师?教什么的?”她惊奇又无语,丈夫变老师,啧。
“软件工程化,”司徒泽淡淡的道。
额,桑语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电脑都很少,软件也才刚刚完成了设计阶段,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司徒泽却要教导把软件工程化,也就是运用,可谓是相当先进了。
她不由好奇,“你会吗?”
司徒泽但笑不语。
好吧,她懂了,会的肯定比别人多,不然也不会特聘成为教授。
“那你们这一专业招收了多少学生?”桑语询问道。
她自己选了历史系,打算以后留校当一个历史老师,同时写写文章赚一点小钱。
“不多,今年是第一届,只有十七个学生,”这个专业目前知道的人很少,这十七个学生是各种原因塞进来的。
有那些教授们的后辈,也有学校调剂的天才,但没有一个是混日子的。
他们以后会是国内这一专业的基石,从零开始不容易,但也不难。
桑语捂脸,“那是不是以后都要叫你老师了?”
司徒泽眼里流露笑意,“我不介意。”
“我介意!”桑语哼哼,总觉得这称呼喊司徒泽奇奇怪怪的。
司徒泽的办公室比较简单,里面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柜和双人沙发,就没别的了。
桑语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疑惑看向他。
“以后中午来这里休息。”司徒泽道。
桑语恍然,“你是不想我回宿舍。”
司徒泽不作声,但他的态度表明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看情况而定。”桑语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她知道司徒泽是担心刘明敏不是个好相与的,但难道她就怕了?
和李素兰比起来,刘明敏其实还差点,她只是仗着家世好,从小宠着,不搭理她就是了。
两人在办公室坐了会儿,就一起去了食堂。
食堂里的饭菜相当有限,大馒头和两种蔬菜,萝卜和白菜,然后就没有别的了,另外还有一碟子小菜腌萝卜干,限量供应。
菜的味道也就那样,大锅菜别想着好吃,而且油水不很足,填饱肚子都费劲。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以后可以带饭,食堂里有专门热饭的地方,早上把饭盒带回来,食堂的师傅会用大锅炉热好,下课了自己去取就是了。
这个功能更多是给老师用的,司徒泽就是老师,方便。
没滋没味吃完了午餐,两人骑车回了四合院,两孩子被王婶子照顾的很好,一点也不惦记这爹妈。
桑语逗弄了他们一会儿,就去书房看书了,司徒泽坐在她旁边,翻看着资料。
一下午就这么悄悄地过去,四五点钟,司徒泽出去了一趟,接了周红回来。
她还有点不好意思,一再表示自己不用接。
“那明天你就自己上学吧。”桑语笑着道。
这孩子比同龄人更成熟,只要教过的话,她就会放在心上。
桑语教了她怎么过马路,路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是遇到危险大声呼救之类的,她都一一答应。
第二天,一家人正吃早饭呢,院子外就传来喊声,“周红在吗?”
“在!”周红立刻大声应答,然后偷偷看向桑语。
桑语惊讶,“你新认识的朋友?”
周红点点头,“我们是同桌,她家就在附近,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上学。”
“那挺好的,把两个鸡蛋拿上,一个给你同学,别小气。”桑语交代道。
周红立刻应一声,拿了书包就跑出去。
透过打开的院门,桑语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等着她,两人说了几句话,周红就关上了院门。
她这么快就能交到朋友,桑语还挺欣慰的,原本怕她刚来京城,会有点不适应。
但不得不说,这孩子适应力还挺强的。
吃完早饭,桑语亲了亲两个小家伙,和王婶子打了一声招呼,就和司徒泽一起出门了。
司徒泽手里还拎着饭盒,以及他们两人的水壶,里面是热水,这个能有半天的保温,中午在食堂换一次,一整天也就够了。
骑车到了校园,这时间有很多学生,大家都赶着去上课,见到两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回头率百分百。
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他们很惊奇,然后纷纷打听,这是谁啊,新生吗?
开学第一天,司徒泽就出名了,和他在一起的桑语也跟着扬名。
等到两节课过完,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京大来了一位长相尤其出众,又特别年轻的教授,据说是教软件工程化的。
问什么是软件,大家都不懂,再问就是电脑里的玩意儿,一听就很高大上。
上了两节历史课,桑语整理好笔记,打算去个洗手间,就被班上几个女同学围住了。
“你就是桑语吗?听说你丈夫是学校里的教授,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这话几乎就在问,你是不是凭关系进来的。
当然了,现在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凭关系,但这话不好说啊。
桑语挑眉,“我是因为管理制糖厂做的好,被特许的,你呢?你应该也是先进个人吧?”
那女生僵了僵,干巴巴道,“我是因为救火,知青办嘉奖我的见义勇为。”
“哦,救火啊,那太危险了,你有没有受伤?”桑语追问。
“没有没有,”那女生摇头,又想问什么,被桑语直接打断了,“我丈夫是特聘的,不过不是特聘教授,是特聘研究员,他回来京大当老师,也是需要培养软件工程化的人才,你还需要我解释一下软件工程化是什么吗?”
“我就是好奇问一下,你这么凶干什么!”显然没想到桑语会这么不客气,她不由埋怨起来。
“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满足某些人好奇心的。”桑语淡淡的道,然后起身离开了教室。
因为这件事,班上的人都觉得她不好惹,不敢再到她面前阴阳怪气了,但同时也孤立了她。
桑语不在乎,但任大姐似乎觉得她可怜,经常帮她占座位。
渐渐地,两人关系倒是不错,偶尔还会一起回宿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软件工程化专门的进度比他们历史系快多了,学生们也更认真,一个个恨不得抓紧每分每秒学习。
即便是中午休息的时间,他们也要跑到司徒泽的办公室请教。
原本的设想只好作罢,司徒泽只能抽出一点点时间陪她吃午饭,甚至有时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只能让她和任大姐一起去。
两人在校园相处的时间渐渐变少,这似乎给了某些人一点错觉,这天她从卫生间回来,就看到一封信从书里露出来,居然是一封情书!
她就奇怪了,现在没人不知道她是司徒泽的妻子吧,居然还有人给她写情书?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