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人物而已,派些下人来便是,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妇人轻啄了一口茶水,语态平缓道。

    青年淡笑了几声,道:“爱妃,朕这次带你南巡,不仅仅是为了三皇子之事,况且你真的以为能手刃三皇子之人,乃是泛泛之辈?”

    “那又是为何般?”妇人皱眉道。

    “这皇位,对朕的吸引力几近于无,便是让与三皇子又如何,朕想要的不是这片天下,而是天上......”青年平寂的眼神,陡得释放出一道锐光,妇人心底一怔,似理解青年所道之事,低叹了口气。

    青年名为独孤银澈,妇人名为苏素,独孤银澈,澈池国当今的太子,择日便会登上皇位,苏素,独孤银澈的皇妃。

    因三皇子独孤南身死寒霜城一事,震惊朝野,独孤银澈主动请缨来彻查三皇子之死一事。

    澈池国朝野内,皆知三皇子独孤南觊觎皇位已久,奈何当今圣上,早已下了懿旨,三年后,皇位将由独孤银澈来继承。

    然而,独孤银澈却无心朝野,对武道却尤为的痴迷,他五岁时,曾力战群兽,手撕了虎豹豺狼百余,自身却未受丝毫的损伤。他十岁时,便将澈池国当朝大将——南叶坤一拳击倒,他十七岁时,已独步武林,并被武林人士奉为澈侠。

    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武道修为究竟已经到达什么高度,大抵只有他心底清楚。

    众皇子妻妾成群,他却独爱苏素,原因无他,苏素乃是澈池国雾隐峰上苏耀之女,苏耀何许人也?

    当年在七夜山与东荒境第一高手——冯久山,大战了七天七夜,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最终力竭而亡,而独孤银澈,因一次偶然机会,得到了苏耀生前的武学秘典,也因此结识了苏素,两人因武生情,最终在银历万信年,即独孤银澈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正式结为夫妇。

    澈池国大摆宴席,邀天下群雄,痛饮七天七夜,在当时,轰动了整个东荒,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

    据传言,苏素的武道,在独孤银澈之上,但却从未有人见过苏素出手,在一定程度上更增添了苏素些许神秘性。

    午时三刻,独孤银澈差遣了随从,自己则换上一件素服,与苏素一前一后,随意的漫步街头。

    而于尊也恰巧在合欢楼内饮酒,“小二,把你这里年份最老的酒,摆上桌来”

    “好嘞,官!这就来了”小二满面春光道,这年轻人似不太在意酒水钱,每次来都要散尽万贯才醉意朦胧的离开,这自是让掌柜心底乐开了花。

    他最近才迷上酒水的,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尽皆是无比清晰的画面,饮了酒,这图画就会褶皱些许,或者模糊些许。

    “酒是好东西,酒是好东西啊”他苦叹着,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

    而独孤银澈和苏素恰恰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桌子上,“你看他,必是因情伤所致”,苏素指了指于尊,轻叹道。

    “那不如过去陪他喝一杯,就当消遣些寂寞时光,如何?”独孤银澈淡笑道。

    “哎,世人都因一个情字,爱的死去又活来,若无情这世界又会何般?你且去陪他闲聊几句罢,我在这独酌几杯淡茶”苏素一脸温柔的看着独孤银澈道。

    独孤银澈无奈的摇了摇头,持着纸扇,去了于尊那方桌子。

    “我看兄台愁肠满怀,在此已独饮多时,故踌躇一时,是否可与兄台攀谈几句?”独孤银澈浅笑微微,语气温和道。

    于尊抬头看了一眼独孤银澈,眼底却早已被些猩红的血丝缠满,“你且坐吧,酒随便喝,只是此刻,我不想与人交谈”,说罢,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独孤银澈不急不躁,却真坐在了于尊的一侧,手持纸扇,轻轻煽动,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饮酒,亦不说话。

    这一天时光,却被酒楼内的喧嚣给冲散了,夜幕降临,窗外已是星星点点,栈内,一人手持酒壶痛饮,一人手握折扇轻摇,一人轻啄淡茶,眉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聊,来陪我喝一杯”此时,于尊已有些微醺,他不满的看着独孤银澈,轻喝道。

    “好,那我就喝一杯,不过你需将你心底的愁事,随酒水一并吐出来如何?”

    于尊抬头看了一眼独孤银澈,朦胧的眸子间,却烁动着一丝少见的清明。

    “我说你这人无聊罢,你既想听我的故事,何不将栈外的那群人,给拆散些?”

    独孤银澈大笑一声:“我自进了这家栈后,就心觉兄台,绝非常人,果真如此,既如此不如我们将他们甩掉如何?”,独孤银澈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坐在一旁的苏素,心底却为之一怔,好多年未曾见过他如此开心过了,难道那名青年,当真不是凡夫?

    “既如此,那便走罢”于尊一撩长袖,双腿一弹,竟似一道穿云箭般,生生的从栈的天井上,窜了出去。

    独孤银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爱妃,你也随朕来罢,这么多年没活动筋骨了,想必也忍得难受些了罢”

    说罢,却见他用脚轻弹了一下桌椅,整个人竟似一片纸鸢般,荡荡悠悠的飘入了云端。

    而苏素则直接一卷裙摆,便已不见踪影,店小二也并非未经世事之人,可这三人的手段,却太过玄异了些,他仰着头,看着长天,久久不语,心底却泛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骇浪。

    于尊这一道穿云箭,竟真的穿透了云霞,一缕缕薄淡的月华,罩在他的身上,一簇簇长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一身白衣的他,似谪仙般,神圣不沾芳尘。

    而他的身后,却紧随两人,独孤银澈轻点云霞,如触之实物般,一烁一闪,而他身后的苏素,则似一道电光般,乍得消失,又乍得出现。

    “兄台,我见前方的峰峦上,有一间庙宇,不如在那方歇息一番如何?”独孤银澈声音极为细微,但穿入于尊耳中时,却犹如洪钟般,被放大了千百余倍,若是没有深厚的修为,是决计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也好,这寒霜城内太过喧嚣,庙宇......颇合我的心意”于尊声音蹙了蹙,本已消散的悲意,却又多了几分。

    几人逐风而去,独孤银澈如一片落叶般,在长空中悠悠荡荡,摇摇摆摆,苏素则犹如一道霹雳般,干脆利落,蹙闪蹙灭,而于尊则如一支箭镝般,看准了目标,便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独孤银澈和苏素跟在于尊的身后,独孤银澈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而苏素的心底,则泛起了一丝兴奋之意。

    只是一瞬,三人便已身在千里之外,独孤银澈哈哈一声朗笑,道:“兄台,我果真没看错你”

    于尊漫不经心,道:“你是澈池国的那位太子殿下吧”

    独孤银澈正颜,道:“不错,兄台好眼力”,他声音缓了缓,眼中锐光一绽,“不过,我这次来并非因我三弟之事,所以,于兄弟,也不必把我当成宿敌”

    这时,苏素心底紧绷的那道弦,才稍稍松弛些,她在来时路上所道言语,只是在试探独孤银澈,心底明澈如她,又怎会轻看杀死独孤南的人,久居深宫者,不仅要有过人的头脑,腿脚功夫更是要不落窠臼。

    因此,不难推测,能杀掉独孤南的人,头脑和腿脚功夫,必在独孤南之上。

    “既不是为了独孤南,那必是因灵魇山之事”于尊坦然道。

    “这只是其一,灵魇山去是要去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独孤银澈呵呵笑道。

    站在一旁的苏素,脸上亦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她又怎会不知独孤银澈心底所想,他虽居皇位,心底里却如一个纯真的孩童。

    于尊皱了皱眉,道:“那你是为何般?”

    “为你”独孤银澈哈哈大笑出来,苏素玉容上的笑意,也愈发的轻松。

    “不瞒兄台,独孤银澈本无心皇位,怎奈得父皇心意已决,而我这三弟,却倾心权谋”

    “哎,我这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独孤银澈悲叹了一声,见于尊不接话,于是道:“我知我三弟,必是做了穷凶极恶之事,才遭人戮杀,这怪不得外人,我独孤银澈,决计不是分不得对错之人,因此兄台大可敞怀”

    “你若这般想,倒也是个是非分明心底清明之人,你可知尘皇?”

    闻于尊提到尘皇,苏素和独孤银澈神色,皆是一怔。

    “尘皇乃是我族先辈,更是数万年前东荒境的霸主,我怎会不知?”

    于尊悲叹了一声,眼底的愁绪,不免多了些:“那你想知道我因何会手刃独孤南吗?”

    独孤银澈心底一滞,苏素冰雪机灵,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三皇子他是因尘皇之事......”

    于尊难掩心底的哀伤,悲愤道:“不错,尘老前辈他,因独孤南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想必,你们也不会相信......”于尊将详情,对二人诉说了一遍,自然他不会将所有实情,都告知二人。

    “没想到三弟他......”独孤银澈哀叹了一声,随即扑跪在地上,向东方叩拜了三下,悲泣道:“太祖太宗,儿孙有罪啊......我三弟已死,太祖太宗若要怪罪,我银澈之命,亦为先祖殉葬”

    说罢便真举起了利刃,向胸口刺去,苏素心底一怔,正要作势阻拦时,却被于尊抢先一步,于尊用手将剑刃握住,奈何独孤银澈怎般用力,也无法再刺入分毫,而于尊的手掌上,则殷出大片血水。

    “兄台,我罪该致死,你又何必......”独孤银澈悲郁的叹道。

    而站在一旁的苏素,眼底带着一丝感激,随即便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一片薄纱,将于尊的手掌包扎了起来,道:“方才多谢你了”,却也未在多言,她本是如此性格,除了独孤银澈,她鲜与人多做交谈。

    “你方才说你能分得清对错,又缘何做出如此愚笨之事”于尊冷哼道:“是非善恶,善有善果,恶有恶报,难道恶人做错了事,好人还要为他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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