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哭着跑出公司的渡边寺早回来了。
她面对着同事们或者好奇、或者八卦的询问,只是灿烂地微笑解释道:“昨天被总秘给训斥了,一任性就跑了出去, 现在想想有点丢人, 想通了就回来上班啦~”
在这么毫无阴霾的笑容之下,谁也没办法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就算是心中有些别的猜测的同事也纷纷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转而相信了渡边寺早的解释。
她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工作的时候充满干劲, 和同事们打招呼的时候积极又阳光,努力完成自己到手的任务,就算有不太理解的地方都会蹬蹬蹬地跑去和秘书abcd小姐撒娇询问。
某个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看到了人事系统里的销假记录,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等到他和这位活泼又积极的秘书小姐在走廊上偶遇的时候, 对方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早上好,狱寺总秘。”
狱寺怔了一下。
女孩却转过头去和一起来接水的同事有说有笑,就像她刚刚只是出于礼貌才对上司打个招呼一样。
后来,狱寺隼人发现她好像是真的放弃了。
从那天以后, 没有再纠缠,没有多余的问题,没有故意搞错的工作, 也没有每天频繁的偶遇、每晚另一个留下来加班的人。
这时狱寺隼人才感觉,蛤蜊公司选址的地点好像有些太大了,大到如果有人刻意避开一个人的时候,甚至可以连续好几天都碰不到面。
除非他借着工作的缘故走到秘书处的办公地点去,才能看到一个要么埋头工作、要么和秘书小姐们开心谈话的人。
“总秘······这份文件出了什么问题吗?”秘书c小姐犹豫地看着被放在她桌上的纸张。
狱寺恍然惊醒, 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一个上午走到秘书处四次了, 找的借口也颇为奇怪。
“没什么问题, 是我记错了。”狱寺隼人抽回了文件,转身走回了办公室里。他的背影笔挺又冷硬,但不知为何透露出一种迷茫的脆弱。
这不才是他想要的吗?狱寺隼人想道。
渡边没有再提过去的事情,她即将有新的生活——那是普通人才会有的正常生活,不会再有着被牵扯进里世界的风险······
不是很好吗?
但是······
狱寺的手不知何时捂住了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碧洋琪周身散发着凉飕飕的冷气,她双手交叉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餐桌上一杯又一杯给自己倒酒的银发男人。
很快,那一整瓶收藏的酒就见了底,明显的红晕浮上了他的脸颊。
碧洋琪将自己做的特质小饼干换到了狱寺隼人的面前,而对方竟然毫无所觉,直接拈起来了一片就往嘴里送。
“······”
“啪!”
里世界的毒蝎小姐直接抄起来那装着饼干的盘子,毫不留情地拍到了自己亲弟弟的脑袋上面。
盘子碎成了两半,饼干的碎屑粘在了他银色的发丝上。而发丝之下的人则是茫然地抬起头来,好像不理解对面的女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别继续装了。”碧洋琪却完全不吃他那一套,“只是一瓶酒而已,你的酒量可不止这些。”
“······”狱寺却依然没有回答她。
他确实不可能被一瓶酒撂倒,几乎每个黑手党都有着很好的酒量。因为即使是里世界的人,在相处和谈生意的时候也会披上一层道貌岸然的外衣,举办着和外界一模一样的盛大酒会。没点酒量的话,在酒会上面又怎么坚持到最后?
但是他还是挺希望自己现在喝醉了的,所以才呈现出这种状态来。就像狱寺知道碧洋琪现在好像很生气,但他更想要将脑袋放空一会儿。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突如其来的告白,复盘后发现的心意,思考之后的远离,以及真远离之后那种空荡荡的失落······
狱寺隼人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在感情方面他能够参考和借鉴的似乎只有几对相当失败的案例。所以在这种问题上面,就算他有着再怎样聪明的大脑也没办法解开答案。
“唉。”是碧洋琪在叹气。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收敛了全身的气势坐在狱寺的对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隼人。你和原来一样,总是善良的有点可笑。”
“现在是哪一年?”她忽然问道。
狱寺回答了一个数字。
“属于你们的时代,已经有整整十年了。”女人感叹似的说道,“在最开始我也不信的,居然真的被你们这群小鬼给成功做到了。”她似乎回忆起来了过去的某些事件,颇觉有趣地弯了弯嘴角。
“彭格列在这次的大型清洗过后,在未来最起码十年的时间内都不会再有可以称之为‘对手’的存在,就算其中的谁有了里世界以外的恋情的话,难道还不能护住区区一个普通人吗?”
狱寺隼人愣住了。
“就算被牵扯进来,平凡世界里长大的女孩就像是易碎的蝴蝶,但除非你率先放弃了对她的保护,不然没有谁能在彭格列的岚守手下伤害到半根头发。”
“隼人,告诉我——你会放弃吗?就好像当初父亲放弃了那位钢琴师一样?”
狱寺隼人的眼神一颤,他盯着碧洋琪,碧洋琪也在看着他。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关于那位钢琴师到底是谁。
醉意终于从这张脸上褪去,这一刻,狱寺表现得再清醒不过:“我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我会做的比他更好,无论在任何方面。”
“这不就够了吗?”碧洋琪反问道。“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狱寺也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按照老姐的思路去想,他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甚至根本不成问题!而既然这样的话······他这段时间以来又做了些什么?
疏远渡边、冷声呵斥,用冷漠决绝的态度将对方推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渡边当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丢下礼物跑出公司的时候、她重新回到公司一如往常的时候、她就像是对着真正的上司那样叫他“狱寺总秘”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越是那么想,狱寺隼人就越是感觉到了难过,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做法到底有多么不妥当,也意识到了他——
好像从来都没有给过渡边“选择”的机会。
被表白也好、明白心意也好、决定推开女孩也好,渡边寺早甚至对这一系列的事情一无所知,从她的视角来看,甚至还没有告白过自己的心意,就被喜欢的上司明明白白地划开了界限。
亏他在阻拦碧洋琪的时候说过什么[“渡边是我的下属,我不能看着你把不属于她的东西强加给她!”][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原因都不能随便替别人做决定啊!]这样的话,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倒是一样不落地全犯了规。
要好好道歉和解释才行。狱寺隼人想道。
他带着这样如释重负的心情来到公司的时候,却并没有在那张熟悉的工位上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渡边小姐呢?”狱寺询问旁边的秘书们。
秘书a脸色为难地看着他,说道:“狱寺总秘······要不您还是去人事系统上看看吧······”
狱寺心中忽然升起了些不妙的预感,他急匆匆地走进了办公室。不到半分钟后,秘书小姐们就看到自己的上司风一样地离开了公司。
-
辞职申请书。
狱寺隼人的脑子里反复浮现着他在人事系统里看到的东西。那后面的落款是个熟悉的名字。
渡边想要辞职?她为什么想要辞职,发生了什么,让当初被换个岗位都会负气跑出公司的她·······辞职?
其实答案很是明确了,全都是因为他的错。就算是换做狱寺隼人,如果常年待在一个让他觉得别扭的工作环境里面,说不定早就已经考虑辞职不干的事了。
象征着风暴的岚此刻同时收到了大脑和直觉的双重警示——要么就这样放弃,要么做些什么!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必须要把渡边先追回来才行,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从电脑前一跃而起,在员工们愕然的注视之下直接冲出了公司。
渡边寺早才刚刚下车,她将钱付给司机,弯腰抱起了地上的东西,有些吃力地稳住了身形。
东西好多。她皱了皱鼻子。在公司工作了那么久,不知不觉攒下来了那么多的东西。
女孩才刚要转身朝自己的公寓走去,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谁在这个时候给她发信息?女孩双手被占用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下东西还是该先看手机。
应该是秘书a小姐吧?突然的辞职也没有和她打招呼,现在一定很担心吧?渡边寺早这样想着,还是选择先把东西放在地上,率先回复朋友关切的心意才对。
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解锁了屏幕以后却忽然愣住了。
不是秘书a小姐,而是······
【fro寺隼人:】
【真的很抱歉,前段时间的我一定非常愚蠢吧,居然做出来那么多过分的事。】
女孩的表情变来变去,她想要生气地把手机关掉,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分,让下一条短信成功地进入到了视野里——
【记得那个废弃的公园吗?碧洋琪约你到那里的时候,其实我也在。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
女孩愣住了,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机,粉白的脸颊瞬间变成了粉红一片——当时狱寺居然也在那里?也就是说······她朝碧洋琪喊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怪不得······渡边寺早明白了什么,表情却变得更加失落。
【有些人天生就像是太阳一样,又活泼又欢乐,好像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打倒她的难题,就算是再凶恶的上司在她的眼里都是可以求助的对象;遇到流浪小孩的时候可以用善良来注视着他们,不会因为自己过去的苦难而不肯直面这些;对待小动物的时候充满爱心,就算是素不相识的猫都会喜欢亲近她;遇到陌生人的好意也不愿生硬推脱,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话,哪怕对方说不定是随口编出来骗她的······】
女孩看着短信的时候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她当然知道短信里的“她”是在指代谁,但是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长篇大论地在数她的优点啊!!哪有笨蛋会像写论文一样去夸别人啊!!
就算是过去被疏远时有很多气恼和不满,在这样直白的夸赞之下都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越发升温的脸颊还在提醒着她。
【渡边寺早:前面就算了,最后一句真的是在夸人吗!!】
纠结了半天以后,她竟然只是毫无气势地回复了这样一句话过去。她觉得自己好像弱了一头,咬牙切齿地盯着手机,像是能在对面的人身上咬上一口似的。
而新的信息又来了。
【有些人是太阳,有些人就像个胆小鬼。胆小鬼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在想明白之前擅自钻到了壳子里把太阳光挡在外面,好像这样就可以解决掉一切烦恼一样。】
女孩一顿,很快用手指噼里啪啦地回复——
【确实很讨厌,像这种问都不敢问一句的胆小鬼就一直呆在壳子里别出来好了!!】
她像是明白了前因后果,愤怒地将手机重新丢进口袋,一鼓作气抱起地上的东西就要往公寓楼里走去。
在跨进公寓楼的前一刻,手机又响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渡边寺早停在了原地,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
她气恼地将手里的东西重新丢回地上,带着愤怒和怨气点开了屏幕,却在看到上面的文字时,那些负面的情绪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呼啦”一下子就散了出去。
【fro寺隼人:】
【胆小鬼确实很可恶。】
【但现在他敢了,你回头看。】
渡边寺早转过头去,正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对方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看到她转过头来以后,竟然像是得到了嘉奖一样的欢喜起来——
“我喜欢你,渡边。”狱寺隼人的身高在此时有了过于便利的压迫感,他只是朝女孩贴近几步,就能将对方完全罩在自己的控制范围里。
“对不起,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女孩的眼睫不断颤抖,像是只被拘在掌心的蝴蝶,她倏地抬起眼睛,用那双碧绿碧绿的眼睛瞪着他,然后将手抬到了狱寺隼人的面前。
狱寺握住了她的手掌,慢慢地矮下身来,某种湿热的感觉在女孩的手背上一触即离。
“好吧,最后一次喔。”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俯首的银发男人,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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