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好友作为卧底警察进入组织之后, 除了担心和愤怒以外,鸣海光内心的不安感实际上也到达了顶峰。
那一刻他突然间意识到,从很久以前, 自己就非常害怕甚至恐惧于一件事情。
那就是会有那么一天, 好友们会将自己与犯罪者画上等号。
警校的那几个月是他这二十几年里最自由的日子,没有小时候宫野诊所那间他走不出去的小小屋子, 没有后来一度成为了他噩梦的组织实验室。
只有他自己。
【自助者】人格也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第一次超过了【格兰威特】这个从黑暗中诞生出来的负面人格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表情、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句话,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 完全属于他自己。
所以他希望可以一直用最初的、也是最好的面貌去面对这段美好记忆中珍贵的友人们, 希望在他们心中,那个叫做鸣海光的同期永远和他们一样属于光明和正义。
哪怕这只是一个如同泡沫般一戳即破灭的虚幻假象。
他恐惧于这群人会知道自己的不堪和过去,如果那样的话, 那么他宁愿鸣海光这个人彻底“死去”。
而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他太了解他的友人们,从不曾怀疑过有一日他们会以正义之名举枪对准自己。
这条路他必须一个人走,也只能是一个人走。
他早就已经接受这个命运了。
但这一天似乎来的太快了一点,鸣海光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会是诸伏景光。
黑暗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他又再次成为了那个无法被救援的溺水者, 直至沉入海底。
另一个自己在内心深处发出犹如恶魔的低语, 带着冰冷的愉悦。
【——交换吗?】
【你不想面对的话,就交给我吧。】
【和十年前一样。】
嘴里弥漫苦涩,鸣海光忍着头痛抬起眼,却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猛然间拉住诸伏景光的手臂, 用力撞开了侧方的门!
嘭——!
剧烈的爆炸声似乎让整艘船都晃动了一下, 光线彻底消失, 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完全塌陷下去,墙壁和石块堆叠挡住了道路。
赌场中一片漆黑。
诸伏景光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半坐起来:“你没事……”
“绿川唯。”
冰冷的枪管抵着诸伏景光的喉咙,鸣海光撑着手臂爬了起来,以一种自下而上的姿势贴着诸伏景光,迫使他昂起头。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
诸伏景光面色一变。
鸣海光在黑暗中短暂笑了一下:“我在最近的新人名单上见过你,所以可以解释一下吗?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还是说,你其实是老鼠?”
对方居然是组织的人!
诸伏景光瞳孔微缩,强装镇定道:“……当然不是。”
“你怎么证明?如果你不能说一个让我满意的借口——”鸣海光冷声道,“你应该知道gin会怎么处理组织的卧底。”
诸伏景光想了想解释道:“我表面的身份是一名吉他手,这次过来是因为所在的乐队被邀请在游轮上进行表演。”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钱,你相信么?”
鸣海光愣了一下:“你说你为了什么?”
“为了钱。”诸伏景光面无表情,为了增加这个理由的可信度,他补充道:“能够登上这艘晴空号的游客基本非富
即贵,我观察了一下赌场里的人,他们都很有钱。”
“……所以,你是想要躲在这趁机捞上一笔?”
诸伏景光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但他会出现在这里,确实很难掩饰过去,闭上眼道:“没错。”
“这样啊。”鸣海光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说道。
居然相信了?
诸伏景光内心惊讶,抬起头听见对方继续说道:
“没有代号的成员在外面捞点外快可以理解,不过——”
鸣海光话锋一转,语气突然间变得冷漠。
“在没有搞清楚状况前贸然行动,是会死的。”
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的环境,诸伏景光也能勉强看见面前这个人的面部轮廓来。
白发,墨镜,黑衣……等等,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
想起zero临走前给他传递的情报,诸伏景光按下心中的惊诧。
这个人……很像是zero描述中的那位负责监视他的,名叫【斯科特布莱克】的组织成员。
诸伏景光陷入沉思。
在好友的情报中,斯科特布莱克无疑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作为没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却能够深得格兰威特这种代号成员的信任,成为新人的考核官,不难看出他在组织中的地位比起一般人要高。
最关键的一点是……
诸伏景光想到了自己不久前和降谷零的那次见面,对方似乎在交换某样情报时表现得非常犹疑不定,对于非常了解幼驯染的诸伏景光而言,这是一种很少见的情况。
他提到了,声音。
而他面前这个人,确实有着和好友一模一样的声音。
zero当时严肃的表情历历在目。
他告诉自己:
【有件事情让我很在意,斯科特布莱克,你要小心这个人。】
刚刚对方扑倒他的动作十分突然,此刻两个人身上都显得有些狼狈,以诸伏景光目前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对方脖领上带着的东西。
zero的猜测是对的,斯科特布莱克确实使用了变声器。
当时诸伏景光还猜测,会不会是zero泄露了身份,组织那边故意试探他,但很快,在【樱空】酒吧发生的那件事情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没想到,hikaru父母的死会和组织有关。
这样一看,zero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斯科特布莱克很有可能是盯上了hikaru。
诸伏景光上一次见到hikaru,还是在电视报道上。
那个时候他还在英国执行组织的任务,错过了对方的电话,也错过了来自好友的求救。
警方在爆炸现场搜寻了鸣海光多久,诸伏景光就坐在那等了多久。
他的手边是无法再回拨回去的电话。
他很难想象,一个会在大火中产生应激反应的人,一个满身都是烧伤疤痕的人,是如何毅然决然进入爆炸现场,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一向温和的眼中泛起冷意,诸伏景光居然生出了要在这里将斯科特布莱克解决的念头。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想什么啊……
诸伏景光自嘲一笑。
如果组织真的盯上了hikaru,那根本就不是解决一个人就可以彻底了结的事情。
鸣海光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才发现右腿行动有些不自然。
……大概是刚才被砖块砸到了吧。
他不是很在意,看了眼诸伏景光,单手撑着栏杆,从二楼径直跳了下去。
赌场内寂静无声,也不知道伤亡情况究
竟如何,鸣海光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爆炸……
鸣海光的目光定格在某处,坍塌的石块遮住了大半,却依旧不妨碍他看见那黑暗中闪烁的红光。
他面色严肃地开口:
“绿川。”
诸伏景光愣了愣,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从二楼跟着跳下来。
鸣海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跑。”
七分钟前。
甲板上,工藤新一悠悠转醒。
他茫然睁开眼睛,率先看到的是天空漂浮的云。
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似乎是……
工藤新一猛然间坐了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手里居然攥着一张纸条。
【后厨】
对了!他被人打晕了!那群家伙不知道将什么东西通过传餐的升降梯运送了出去!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餐厅的方向飞奔而去。
餐厅中,服务生已经陆续推着餐车给各桌上菜,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正坐在桌前来回张望着。
“怎么山本小姐还没有下来……”
“爸爸,新一也不见了!”毛利兰有些着急地说。
毛利小五郎倒不是很担心那个小鬼:“估计又在哪里做什么侦探游戏吧。”
“毛利大叔!!”
工藤新一气喘吁吁地推开大门,目光在触及到餐厅里的那些服务生时瞳孔猛缩。
“不可以吃那些东西!”
毛利兰惊讶地看着他:“新一?”
工藤新一面色紧张,刚准备开口,隔壁桌一位吃下食物的女士突然站了起来。
“妈妈——?”
“啊——!!”
越来越多的人神色恍惚地站起来,嘴里颠颠说着话。
□□之中,跌宕起伏的交响乐宛若最后的镇魂曲,现场一片混乱,工藤新一看着毛利小五郎拉起毛利兰的手,自己却无力地被人流冲向了远方。
紧接着,船身开始摇晃,在场将近十几个人沉溺于梦境中无法自拔,爆炸犹如一声惊雷轰然而至,淹没了小侦探歇斯底里的叫喊与呼唤。
兰——
他被这股力道甩出了甲板,眼看就要落入大海,身体却突然间被人从后面接住。
喧杂的叫喊和脚步声渲染了恐慌的气氛,工藤新一听见那个抱住他的人啧了一声,随即将他放了下来,他转过身,闻到了对方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赌场的炸弹引爆得太快了,在鸣海光和诸伏景光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直接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
他们落在了两个不同的方位,诸伏景光的伤势不重,至少比他要好上不少。
鸣海光只来得及确认了一眼诸伏景光的安全,便立刻离开了。
他现在应该满身都是血。
“等等——”工藤新一伸出手,这个救了他的白发男人却恍若幽灵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他面色惨白,乍一看几乎与那头沾着血色的白发融为一体,在硝烟与大火中,他速度极快地没入夜色的人群中,再也寻不见了。
鸣海光麻木地逆着人流走着。
他知道,船上的警察应该已经开始组织游客撤退,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电梯是不能用了,他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径直向上,三楼319房间的大门大敞着,他等的人就站在房间里。
鸣海光走上前:“山本小姐。”
山本伊织靠在窗边,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将长发高高扎了起来,回过头缓缓开口:“你就是在餐厅给我传纸
条的那个人?你说可以告诉我真相,真相是什么?”
“在这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山本伊织沉默了片刻:“……按照你说的,我交给对方的资料是假的。”
她抬手解开脖颈上的项链,走到鸣海光的面前将东西交给了他,鸣海光这才发现,这条项链的挂坠被对方换成了一只u盘。
他早就猜到,朗姆不可能甘心让自己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一定会命令卡慕酒提前和山本伊织进行交易。
但他知道,山本伊织和山本润并不一样。
她是山本制药唯一的继承人,专注于学术研究,对于金钱之类的东西并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有强大的欲望,她会答应和组织交易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
为了山本润。
她想要知道丈夫死亡的真相。
“警方的调查结果没有问题,你应该看到凶手提供的证据了。”
在凶手浅川奈绪被捕后,她向警方提供了很多山本润骚扰伊藤优杏的短信记录,并且还拿出了一份伊藤优杏在自/杀前亲笔书写的遗书。
浅川奈绪确实没有撒谎。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个伪装高明到甚至可以骗过与他朝夕相处的妻子的男人,即使做出了有悖他固有形象的恶事,也很难被人所相信。
想来山本伊织也是同样如此。
鸣海光内心复杂,“组织确实想要处理掉山本润,但是并没有来得及动手。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
“不用了。”山本伊织打断了鸣海光,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猜到了。”
“我们结婚很多年了,最近这几年,他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好几次在公司会议上公然顶撞我的父亲,背地里,瞒着我偷偷拉拢那些股东和他站队,我早该猜到的,很多时候,人是会变得,感情比不过利益。”
鸣海光看着面前的女人,虽然说着无所谓,但无论是对方精致的妆容下都无法掩盖的黑眼圈和苍白都足以证明,她曾经无数次为此而难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意和我做这个交易?”他问。
“只不过是不甘心想确认一下罢了。”
“我会和你们做交易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人本应该是同伴的人会想要分别与我达成交易,但我调查过,那个家伙和之前与山本润联系的邮箱一致,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并不信任他,你们相互对抗反而对我有利。”
山本伊织表情淡淡:“更何况,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种研究实现的可能性太低了,对公司没有任何价值,给你也无关紧要。”
“原来如此……”鸣海光若有所思,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冷静,完全不是冲动行事。
“既然这样,山本小姐赶快去甲板上乘坐救生艇离开吧。”
山本伊织点了点头,下楼前,突然转过头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当时在赌场,有一位带着墨镜的先生拖住了你的……同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么形容对方。他们应该还在这艘船上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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