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莫低喃着:“是吗?”垂下眼眸,见花素律指尖沾了几滴不起眼的墨迹。

    他轻轻牵起,手指微用力的抹了抹……

    花素律觉得这举动有些亲密,又觉被他摸过的皮肤如被粗砺的砂纸磨过般。低头看过去,见周言莫手掌遍布老茧。

    霎时一阵疑惑在心中翻涌而起……

    周言莫一个贵门公子哥,手怎会如此粗糙?有这般多老茧?

    这个疑惑并没有在她心中停留太久,只下一瞬她便想通了。

    周言莫小时在庄子生活,只一个老妈子和个小丫头照顾。

    那个小丫头就是问心,推测那时也就是个豆包大的孩子。而老妈子早些年在庄子上就已过世,想来年事不低。

    想到这儿,花素律心中哀叹……整个一老弱病残组合啊。

    周言莫曾极其浅泛地谈过几次幼年生活,那实在算不上好,甚至连寻常穷苦人家都比不上。

    穷苦人家纵然挨饿受冻,大多与家人间心还是齐的,你心疼我,我惦记你。

    可周言莫呢?

    吃不饱穿不暖就罢了,平日里还要受着庄子上人的讥讽与作践。而他的父母就和死了一样,直至将他接回家以前,都没看过他一眼!

    那时的他虽是孩子,但也是唯一的男人,有时候可能会想着帮忙分担一些事吧?

    这么想来,周言莫的手粗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可是……周言莫的父母那么多年都没说看望他,想起他,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接他回家?

    良心发现吗?

    这个疑惑刚漾起点花,周言莫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索……

    “有点干了。”周言莫唇边含笑,轻轻道。

    他正欲转起轮椅,去打湿帕子为花素律擦拭,却被花素律拦住。

    “别管它了,一会儿叫人帮朕收拾就好。”想起周言莫那些过往,花素律心中有些疼惜他。

    转眼,花素律扬起个灿烂地笑:“朕之前答应陪你放风筝,等朕月事过去了,咱们去吧?”

    她明媚地畅想:“这边和皇宫不一样,可以出去玩!有山有水,开阔得一望无际!寻个时间,咱们可以随意地玩!”

    眼见周言莫眸中出现一丝跃动,然眨眼后又消沉下去。

    “会耽误政事。”

    他声音极轻,找了个合适理由拒绝,可他的表情不似不愿……

    花素律决定再争取一下。

    她像小孩子央求父母一般,拽住周言莫的袖子:“去吧!~朕每日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对着折子、会见大臣。有时连着几日都不能休息!”

    “你就陪朕出去玩一天!”她拽着周言莫的袖子摇晃,学习武利盈的不要脸精神,大有周言莫不答应就要躺下打滚的趋势。

    周言莫似是纠结得很,目光在花素律祈求的脸上和自己膝头几番流转。

    过了好一阵,他轻轻按住花素律的手,温柔含笑道:“臣的身体,就是出去了也不能陪皇上玩什么。让武公子陪皇上去吧,他能说能闹,一定比臣能让皇上开心。”

    周言莫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却极不情愿。甚至说话时就极其迫切的希望花素律拒绝反驳……

    他心中一种可怖又阴暗的念头油然而生,他觉得花素律身边的人太多了……

    多到让花素律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忙,每日都有很多人要应对,他永远只能排在后面。

    多到连邀请他的时候,他都不是最佳选择,总是有比他更好的人存在。

    要是花素律身边只有他自己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再去理别人,就可以每天都看着他、陪着他。

    提起武利盈,花素律撇了撇嘴:“谁要他陪?臭小子烦得要死!要不是得顾着他哥的颜面,朕一天抽他八百遍!”

    周言莫隐隐雀跃,但又觉得花素律话里的意思,并不想真的厌烦武利盈。

    他轻声试探问:“皇上讨厌武公子?”

    花素律愣了下,思考道:“这小子,有时候挺招人喜欢,有时候又不听话。哎,十几岁的男孩叛逆调皮,主意又大,也正常。他就是小孩儿一个,有时候是烦人点,讨厌谈不上。”

    “是这样啊……”周言莫有几分落寞。

    要是皇上讨厌武利盈该多好啊……

    花素律再度拉起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笑道:“咱们放风筝、踏青野餐、钓鱼……除了那些跑跑跳跳的闹腾事,有很多事可以做嘛!”

    周言莫架不住花素律的再三央求,克制地含笑点头。

    看到花素律喜悦地想着和他的出游计划,让周言莫心中雀跃。

    不论怎么做,都是唯一选择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感受到被人需要,而且是只需要他的快乐。

    这种不可替代感对他而言,简直是世界上最让人上瘾的毒药……

    傍晚时分,国安来向花素律汇报诸事。

    “今儿因裁军一事,诸位大人都吵翻天了……不过奴才瞧着,大将军和摄政王似是肯定这个建立民兵和依序裁军的计划。只是下头人嘴杂,大将军心好像有点不太稳。”

    花素律捧着司礼监做记录的折子,边看边答:“朕知道了,明儿朕找大将军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国安俯着身:“另外刺客的事已经查出眉目了……”

    花素律翻动折子的动作微滞……原著里这段刺杀剧情不少人被牵连。

    女帝大兴冤狱,虽杀了不少人,但多是枉死,最终也只能算草草了结。

    因此幕后真凶是谁,花素律也不知情。

    国安走上前一步,悄声在花素律耳边说道:“是贞贵妃余孽。”

    花素律脑中久违的乍现出一片白光……

    一个端庄的美妇人出现在她脑海里。

    此人一张线条柔和的鹅蛋脸,杏眼弯眉、云鬓嵯峨,雍容华贵的大气中不失温婉。

    这形象如放在花素律前世,一定是个受身边人喜爱的知心大姐姐。

    然花素律脑海中映着这个美人的脸,心中却觉得她阴毒险恶,厌恶之感如暴风狂潮般汹涌。

    “是她?”花素律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愤恨,声音冰冷得如千年深渊潭底:“死了还有这般多的人惦记。难怪都道她好人缘,连先帝也只是赐她自尽,没拔除她的封号尊荣。”

    国安听到花素律这般说,细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垂头低低应了一声,附和道:“当年她与废淑妃联合,害得娘娘魂归九天、皇上疾病缠身,一杯鸩毒实是便宜她了!”

    花素律抬起眼,身边暖黄的烛火光,将她一张脸左右分割成明暗两面……

    当年原身生母被冤入冷宫,是贞贵妃与淑妃主谋,联合一些喽啰所为。

    明面上,似是如此……

    但花素律理智分析后,清楚此事并非只是后宫争端,或许还联系上了前朝……否则原身的两位舅舅当年如何会进昭狱?而先帝查清事由后,为何陆续处置了淑妃的家人?

    她心中有一种狂暴的想法,想要株连当年被放过的贞贵妃一家,并且鞭尸踏坟,要贞贵妃死后也不得安宁!

    可这么做,那些无辜的人必然会受之牵连。

    如若只是为一时泄愤,她便大肆杀戮,这不就是强权?如此与暴虐的原身有什么分别?

    心底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絮语低喃,告诉她……

    古人家族内是相互扶持,他们沾了贞贵妃的光享福,有罪同受,是理所应当。教育出这样的子女,贞贵妃的家族更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是活该!!

    内心交战之时,一声声时远时近的呼唤,敲破她周身逐渐笼罩起的壁垒。

    “皇上!皇上!哇——皇上!”

    花素律骤然回神:“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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