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长歌温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黎梨起身靠在床头,他看着一改往日对什么都无甚关心的黎长歌,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多了,师尊你不用太过担心,瞧你担心得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你倒是脸大,我才没有。”黎长歌习惯性地回了他一句,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竟带着一丝嗔,他不喜这种感觉,因为这会让他想起了以前。

    回不去了,便不该再有任何妄想,终归会失望一场。

    他舒眉,换了一种平常的语气缓缓道:“好了些便好,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吧。”

    黎梨倒是没有注意到黎长歌的语气变化,毕竟他对自家师尊的“喜怒无常”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接过信问道:“师尊,这信是谁送来的啊?”

    他实在想不到谁会给他写信,这么点距离连清根本用不着写信,暮晨这个时候也不该和他联系,毕竟还有景阳帝盯着。

    可除了他俩之外也没什么人和他熟识到写信的地步了,“这不会是什么挑战书吧?”

    黎长歌直接无视了他的脑洞,“拆开一看便知。”

    小二来送信的时候黎梨还在睡觉,他便把小二拦下来了,询问了一下得知送信人身份神秘,并不是一般的送信人。那人把信送达之后就坐在大堂里,但他去大堂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黎梨把信拆开后直接看了落款,比起信的内容,他更好奇的时写信人的身份,但看到落款人的名字那一刻他愣了愣,“信是暮晨写的。”

    按理说秦暮晨现在应该还在景阳帝的考察期,不应该和他有任何来往才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让暮晨非给他写这封信不可?

    “嗯。”黎长歌不太清楚秦暮晨的情况,只以为是两人关系好,他语气淡淡的。但他看到黎梨看信时神色立马变了,便知道这封信的内容绝对不是问候那么简单,他坐到黎梨的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黎梨缓缓抬起头,一言不发,眼神似有隐忍,他把信递给黎长歌,“我竟不知帝王可以无情至此,他这般做法与滥杀无辜何异!”

    黎长歌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完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黎梨的肩膀。

    他本想告诉黎梨无论发生了什么,终究都是人间的是非,与他并无关系,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黎梨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从他把黎梨送到人间的那一刻起,于黎梨而言便不存在“与我无关”这一说法。

    或许黎梨无心染尘,可来这尘世走一遭,到底是做不到一尘不染了。

    黎长歌突然觉得这样挺好,黎梨有了其他的牵挂、有了觉得非承担不可的责任。小梨的世界不再只有他,那若是他真的离开了,小梨也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要去过。“小梨,你打算怎么做?”

    总归他现在还在黎梨的身旁,无论黎梨要做什么,他都能护他一二,总一天小梨会有一个新的人生,那时他不再是小梨必不可少的存在,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底便泛起阵阵苦涩,他很矛盾,希望他在小梨那里可有可无,可又害怕他对于小梨来说真的就可有可无了。

    “我尚不知。”黎梨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但在看到黎长歌的眼神那一刻心便平静了下来,他把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

    秦暮晨这封信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所有说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两个月前,李博林从星象推算出,十月尚宁会遭受百年难遇的洪灾,星天鉴推算出的事情在未得到陛下的允许之前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于是他当下便写了折子让太子夏麟转送给景阳帝。

    把折子交给父皇处理,对于夏麟来说倒是求之不得。

    景阳帝身在长池,把朝中事务交给夏麟掌管,但夏麟生性软弱,没有丝毫天子气魄,根本撑不起朝中事务,所以他留了两个心腹在太子身边协助理事。

    可太子还是有些重要的政务没办法做决定,那些事情就会被送到景阳帝手中。

    星天鉴推算出来的事情从来没有出过错,景阳帝对洪灾之事深信不疑,天灾不是他能阻止的。

    好巧不巧,正当他不知如何处理的时候又得知了连清身在尚宁的事,心下便有来打算。

    他让李博林把洪灾之事暂且瞒下来,说是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让尚宁百姓知道了恐会弄得人心惶惶。

    所以连清当这个尚宁太守就是因为这场天灾,因为李博林说这场洪灾之大不是修建水坝,开凿引水河道就能抵挡住的,根本防无可防。

    他让连清修建水坝也不是为了防洪,不能按时修好水坝是小罪,他要的是修建好的水坝在这场洪灾中不堪一击。

    官员办事不利,百姓丧生于洪灾,这是足以抄家灭门的大罪,到时候再处理连家,他也算师出有名。

    至于尚宁千百来户人家的生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是把以百姓的生命似做小节。

    景阳帝回宫后,李博林自然是又面圣说了尚宁洪灾之事,希望陛下能尽早公之于众,也好让尚宁百姓提早做准备。搬离河岸,在高地建房屋,留得些财物、谷物洪水退去后也好留得生计,最重要的是不会丧生与洪灾。

    李博林没想到,自己提前把洪灾推算出来之事竟被景阳帝当做把连氏一族连根拔起的契机。他万般反对,可终究是屈服于景阳帝的一句“株连九族”,他可以不要命,可他不能让家人因他丧命。

    李博林见了景阳帝后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敢与其他人说起此事,捧着良心不安度日,做事自然漏洞百出。

    那日,秦暮晨在皇宫里遇到他便觉得他当时的表现有些奇怪。后来,见他总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便起了疑,费了些心思才把洪灾之事查出来。

    黎梨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办,若是直接把洪灾之事说出来,无凭无据的,大多数人是不会相信的。

    他们又不能把是星天鉴推算出的说出来,到时候景阳帝一个还没有想到万全的对策之前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怕弄得百姓人心惶惶的理由就足以给连清和他定罪,而修建水坝之事也就成了景阳帝为国为民的见证。

    把洪灾之事说出来这件事可大可小,景阳帝在盛怒之下必定会把这件事放大,到时候连清必定上下落不得好。

    洪灾之事肯定是要让百姓知道的,但该用什么方式让他们知道呢?

    黎长歌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小梨,先把晚饭吃了,我去把药端来,一会把药喝了,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他知道小梨有太多顾虑,对景阳帝的愤怒、对连清和秦暮晨的担心,还有对尚宁百姓想法的不确定,以至于把思绪局限于一个狭隘的空间,这样一来想得再多也无益,绕来绕去困住的只有自己。

    他出声是想小梨能先把这事放一边,头脑清醒之后在去想解决的办法。

    黎梨回过神来,看着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好的饭菜,心便静下来几分,“嗯,谢谢师尊。”

    黎长歌扶着他坐到了饭桌前,又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黎梨想把披风拢一拢,抬手刚好搭在了黎长歌的手上,玉石般的细腻冰凉,许是他还在发着热的缘故,这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一时竟有紧紧抓住不放开的冲动。

    黎长歌一时晃神,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这种触感后慌忙把手抽开,“我去端药。”

    指尖的清凉不在,黎梨在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一阵,曲了曲手指随意把披风拢了拢。

    他暗想:“师尊越来越小气了,手都不给摸了,以前明明还让抱着睡觉来着。”

    脑海里立马蹦出一个声音道:“黎梨你要不要脸,师尊那叫让你抱着睡觉吗,难道不是你趁师尊熟睡后抱上去的吗?”

    这时另一个小人也跑了出来,“那又怎么样,反正抱是真的抱了,师尊也没有推开。”

    “也是,抱都抱过了,拉个手……”

    黎长歌端着药走了进来,“小梨,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黎梨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居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看着黎长歌端着药碗的手,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附在了上面。

    抱都抱过了,拉个手怎么了?

    的确没怎么,因为黎长歌怕药碗摔地上,就没有把手抽开。让黎梨捧了个严严实实,他还欲盖弥彰地道了一句:“师尊,你的手好凉。”

    黎长歌无奈地瞪了黎梨一眼,黎梨讪讪收手,含糊道:“师尊,我好像还没有退烧,凉凉的东西摸起来会比较舒服。”

    黎长歌把药碗放在桌子上后,把手递到黎梨面前道:“还摸吗?”

    黎梨动了动手,看到黎长歌似笑非笑的脸后,挑眉端起了药碗,“药快凉了,我先喝药、先喝药。”

    他到底还是怂了,没敢摸上去。笑话,师尊这副表情,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摸上去了啊。

    把药喝了之后,他对黎长歌道:“我一会想去太守府一趟。”

    黎长歌问到:“你可是想到对策了?”

    “嗯。”黎梨说了他的想法。

    此事不能让连清说出来,不能让百姓知道星天鉴之事,但又要让百姓相信,所以解决这件事的关键是把洪灾之事透露给百姓的人。

    这个人不能与连清有关系,而且说的话足够让人信服。

    黎梨动了动嘴唇,看着黎长歌听得认真,突然想卖个关子,于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黎长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还是依着他,装作一副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样子追问到:“所以,你打算让谁把这事说出来呢?”

    黎梨显然很受用,笑道,“神棍!”

    “嗯?”

    “就是算命先生啊。”黎梨被黎长歌满脸疑惑的样子逗乐了,挪了挪身子,凑近道:“我在话本上看到的,有人嫉妒书生取了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于是扮作算命先生告诉书生说他的妻子克夫,会断了他高中的路,然后书生便休了他的妻子,后来……”

    黎梨没有继续说下去,黎长歌动了动手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隐忍,缓缓开口问道:“后来书生高中了?”

    似有一个声音穿越山海、穿越时空在他的耳边响起,“后来书生高中了?”

    “没有,他落榜了,他去找那个算命的人讨说法的时候,算命人告诉他,他的前妻是只狐妖,与他命中犯冲,狐妖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宁。书生深信不疑,把这件事告诉了乡亲们,村民得知后惊恐不已,在村长的主持下,把那女子活活烧死了。”

    黎长歌往后退了退,躲开了黎梨扑在他脸上的呼吸,“那女子真的是狐妖吗?”

    黎梨摇了摇头,“书生休妻后,假扮算命先生的那人便开始追求那女子,但被女子拒绝了,那人落了面子,心生怨恨。”

    “那女子有没有化作厉鬼来复仇?”

    “没有,她死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黎长歌看着黎梨道:“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他在苍澜时曾和小梨说过,那晚打了雷,小梨还生了病,蜷缩在他的怀里说想要听故事。他就给小梨说了这个故事,他刚才听故事时问的问题和小梨当时问的一样,故事的最后小梨也是说了“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然后小梨把这个故事的结局改了,反过来说给他听。他还记得当时小梨说:“女子死后变成了厉鬼回来把害死她的人都杀了,然后她被一个道士度化。她转世为人,度化她的那道士在她重生那一次依旧是一个道士,但她就是喜欢,大胆的表达了爱意,说想和那道士在一起,历经了很多困难才得到了道士的心,那道士为她还了俗,两人相守了一辈子。”

    黎梨愣了愣,他没想到黎长歌会对他随口说的故事,那么感兴趣。这个故事不过是为了算命先生做铺垫,他都不太记得这个故事的出处了,应该是在哪本话本上看到的,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个故事。

    “那我再给师尊改一下这个结局?嗯,女子死后变成了厉鬼回来把害死她的人都杀了,然后她被一个道士度化。她转世为人……”

    黎长歌就静静的听着他说着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心隐隐作痛。

    黎梨见黎长歌依旧不展笑颜,以为这个故事说的不好,于是道:“要不我再重新给师尊说一个?”

    “还说?那太守府你还去不去?”黎长歌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可是,凭空出现一个算命先生不难,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个书生,尚宁也不是那个小村庄。”

    他说出了他的疑虑,当下百姓迷信是没错,可是他们也不傻啊。

    黎梨眨眼道,“若这个算命先生名声在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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