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
什锦殇倒吸一口凉气,微呲牙做出一副很疼的样子看着她,有几分可怜兮兮求饶的意思。
啧。
他装成这个样子真违和。
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什锦殇全身上下遍布的鞭痕,露出一小节的手腕还有其他刑具造成的伤。不难看出他在牢狱内还受过其他私刑,前不久才止住的伤口又被抽打在身上的鞭子带出涓涓血液。
什锦殇没有服用丹药,说明他又在用疼痛流血的方式逼迫自己短暂恢复灵力。
她本来只是想让他疼一下清醒清醒,如今他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她鬼使神差地心软了。
伏苓染连忙移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起剑鞘便随意地往刑台边缘一坐。
什锦殇何其敏锐,更何况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伏苓染脸上,伏苓染那一丝不自在的神情他轻易捕捉到,有些新奇。
身上不可抑制的疼痛让他没有精力细究,他躺在地上靠身体自身的自愈能力止血,试图让实施多日的计划在他挨过打之后能多几分收获。
哪怕只恢复一会灵力也是好的。
伏苓染手撑在身后看闹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给足什锦殇慢慢恢复的时间。
行刑台上很安静,她和什锦殇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什锦殇因受伤而粗重些许的呼吸声。
行刑台外很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传来各种叫卖声和说话声,马车缓缓行进的“咕嘟”声,酒杯、茶杯清脆的碰撞声,风吹动窗户吹响铃铛的声音……
伏苓染看着街道上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人在面前经过,只觉得怎么也融入不进去,仿佛走马观花地看别人的人生。
身处闹市,她和什锦殇周身几米范围内像是空间都停止了,与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
她性子并不孤傲,但无论是在哪里她都不是热闹人群中的一员,即便曾经某一瞬是,她意识到的那一刻也该退出了。
她很清楚,她和什锦殇才更像是一路人,这不由得让她对帮助什锦殇突破修炼瓶颈一事更加带多几分真心。
“你和东迎皇帝曾经感情很好?”
什锦殇好看的眼睛轻眨,“说不上好,但在年幼之时他见我可怜帮助过我一两回,让我不至于饿死。在我修炼天赋刚显现那几年,他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我面前摆出伪善嘴脸,我和他曾经算是有过几分淡漠的兄弟情。”
曾经是如此,现在那几分兄弟情自然是没了。
东迎皇帝的亲娘和先皇合力害死什锦殇的娘亲,东迎皇帝也在其母妃的教导下逐渐长歪了,争夺皇位,杀害亲兄弟,对什锦殇也是毁其修为,败坏名声。
东迎皇帝一开始没有直接要什锦殇的性命,并不是他对什锦殇还有多少兄弟情,完全是因为他想让什锦殇身败名裂地死去。
从修炼多年的强大修为,再到他经营了十几年的温文尔雅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最后一个是他的性命,一步步摧毁。
这比直接杀掉他更加残忍。
伏苓染回头,看着躺在地面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什锦殇。
“皇帝恐怕是你现在唯一一个愿意利用情感的人了,这场算计对皇帝而言白瞎,对你呢,可有效果?”
“或许……有一点点?”他坦然的神色中混杂着些许疑惑,交叠放在腹部的手抬起一只放到胸口处。
过一会他又下结论:“什仲言与我的那份淡薄兄弟情在他一次次害我时消磨没了,再因他难过我可能才是有毛病。”
“……”
话是这么说,但在这种时候清醒到如此地步真的好吗?
伏苓染无奈扶额。
“所以你该为你不难过而难过,还是为你不难过而庆幸?”理智是理智,但心绪没有浮动便是徒劳无功。
“只白忙活一场而已,于我而言白忙活时有发生,不必担心。”什锦殇扬唇一笑,反倒是安慰起她来。
她望着他,下一结论:
“你很惜命。”
不管是为了夜笙,还是为了他自己。
天生冷情冷性的什锦殇要生出难过的情绪并不容易,在行动前他应当也预料到这会白忙活一场。
放出毁修为的风声是白忙活,将自己推上万人唾弃的风口浪尖是白忙活,亲手送自己入狱也是白忙活……
如果是旁人,或许此刻深深的无力感早已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喘息,让他浸没在死寂般的沼泽中无力挣扎,越陷越深。
什锦殇坦然处之的态度是她欣赏的,现在回过头才惊觉,曾经被她仅视做书中故事男主的什锦殇,如今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竟是如此立体。
伏苓染看着躺在血污中的什锦殇,心口微不可查地漏了一拍,很细微,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来自伏苓染的视线太过持久、坦白,什锦殇想不发现都难。
他缓缓坐起身,转了个方向面对伏苓染盘腿坐着,任由身上的血继续缓缓往外溢出。
“怎么了?”他问。
伏苓染顿了顿,直白说道:“你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还有,这次挺好的,没伤到脸。不过等你好些的时候你可能需要补补血,一直这么让血流着容易贫血。”
饶是什锦殇,听到这一串话也是一愣。
他先是下意识看一下现在模样完全能用“狼狈”来形容的自己,怎么也不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如何和“变得更好看”沾边。
随后反应过来伏苓染话语里好像还夸了他,突然让他怪异地有些不自在。
咳。
什锦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已经调一大批人去你说的有异常的北原,如果他们能率先找到夜笙魂魄位置,那我们也不用时常随着索命阁的队伍去西池国。”
“如此甚好。”
伏苓染点点头。
蓦地,一阵巨大的振翅声由远及近,低空快速飞行的一只巨鸟阴影将行邢台笼罩。
“唳!”
这个出场方式极具代表性,鹤唳声响起,是上官灵兰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师兄!”
仙鹤一个俯冲,还不待它停稳,上官灵兰就在它背上轻巧一跃。下落形成的风将她的罗纱裙摆吹得翻飞,宛若从天而降的天女。
淡蓝色身影稳稳落到行刑台上,第一时间冲到什锦殇跟前。
什锦殇坦然地看着快速靠近的身影,木然平静的表情又用温润如玉的淡淡笑颜替代,算是不亲切又不冷淡地对上官灵兰轻微点点头。
上官灵兰很识分寸地在距离什锦殇一步之外停下,满脸疼惜地看着满是伤痕的什锦殇。
她有些无措的抬手想要碰什锦殇又不是很敢,看着始终温柔笑着的什锦殇更加难过。
“师兄,这么多伤口一定很痛吧,丹药你赶紧服下,很快就没事了。”上官灵兰把一瓶瓷白的药瓶递到什锦殇跟前,情急之下将要碰上什锦殇的手腕。
什锦殇微不可察地躲过,拒绝道:“不必了,多谢师妹。”
“师兄,你不要这般强忍着痛微笑待人,也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好吗?府邸被查封师兄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我的丹药还有很多,师兄就收下吧。”
上官灵兰在什锦殇面前向来分寸拿捏得挺好,不过这次她以为什锦殇府邸被查封生活变得拮据,在什锦殇拒绝一次之后又劝了一次。
“我这点伤不需要服用丹药,就不浪费师妹的丹药了。”
用在师兄身上怎么能算浪费呢?
上官灵兰很想这样说,但她知道什锦殇的性子,再劝多一次得来的也会是拒绝的回答,很可能还会让师兄疏远她。
上官灵兰轻叹一口气,只得把药瓶收回。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伏苓染耳中,原来上官灵兰和原剧情一样不知道什锦殇的底细。知道什锦殇修为不是真被毁的恐怕只有她和什锦殇,什锦殇师父和欧阳耹也有可能知道些。
伏苓染不插话,她倒是对这个挡住她视线,身形高大的仙鹤比较感兴趣。
“能摸摸你吗?”
仙鹤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偏下头颅瞅她,嘴里哼哼唧唧的。
仙鹤降落之后,身形小了好几倍,现在停在她面前的仙鹤仍有三四米高,雪白的毛发油光锃亮,看得她手痒痒。
“就稍微碰一下。”她再次出声道,抬起的手跃跃欲试。
“哼!”
仙鹤轻哼一声,抬起头不再看她,不过微张开的翅膀却是很给面子地朝她面前递了递。
伏苓染眼睛一亮,手快速覆上仙鹤的羽毛。
仙鹤翅膀上的羽毛比较硬,微微撑开的翅膀边缘一层是黑色的,像是能随时夺人命的利剑,摸起来倒是十分柔顺光滑。
伏苓染得寸进尺,跳下行刑台朝仙鹤走近几步,另一只手碰上仙鹤翅膀下覆盖着的毛茸茸的洁白绒毛。
仙鹤被碰得浑身一僵,长长的脑袋回过头停在她面前与她面面相觑。她读懂仙鹤眼里表达的字眼,控诉她占它便宜呢。
伏苓染扬唇一笑,强大的精神力使得她也能够与没和自己契约的灵□□流,她听到了仙鹤在腹诽她:
“这么轻易被她碰是不是不太好?不过……被摸毛毛好舒服!”
伏苓染轻笑出声,手里顺着仙鹤那比棉絮还柔软的绒毛不舍得撒手。
行刑台上的上官灵兰和什锦殇好像寒暄完了,从担忧中回过神来的上官灵兰这才注意到她。
上官灵兰见自己的灵宠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此亲昵,有些意外,她出声轻唤。
“华染郡主。”
伏苓染连忙撒手,回过身与上官灵兰问好:“上官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伏苓染就好。”
余光瞧见仙鹤身上刚刚被她揉的地方绒毛有些凌乱,她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抬手快速地把仙鹤的绒毛理顺。
“上官姑娘的契约兽养得极好。”她对上官灵兰夸赞道。
上官灵兰温和一笑,“我们鹤唳鲜少与陌生人亲近,它能与伏姑娘亲近说明你俩有缘。”
伏苓染看向上官灵兰时免不了瞧见什锦殇,对上他带着几分笑意的脸。
她也不理会他,见他能够稳稳当当地站起来便提议道:“我们不要在这刑场待了,先回去吧。”
“好的,”上官灵兰应下,偏头看向什锦殇,“师兄能走吗,要不我让鹤唳带你?”
“不必了。”
话落,什锦殇抬腿稳稳当当地走在最前头。抽出来的鞭伤让部分衣服紧紧贴在他的伤口处,若不是走动间有点点血液从他身上滴落几滴到地面,看起来还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再次被拒绝的上官灵兰双眼定定地看着什锦殇,心疼地轻咬下唇,到底还是快步跟上去。
伏苓染看一眼上官灵兰,又看一眼什锦殇,她扬扬眉叫上仙鹤。
“鹤唳,走咯!”
回应他的是仙鹤的一声轻哼。
上官灵兰这一次的出现就是因为听到盐城传出来的什锦殇即将被凌迟处死的消息,她不知道什锦殇背地有什么计划,只一听到什锦殇有危险就立刻赶过来了。
这一次是,上一次什锦殇要被砍头时也是。
这一次什锦殇说什么上官灵兰也不愿意离开,打定主意要陪着什锦殇一起去西池国,并且在送什锦殇回城主府之后立马找地方住下,不给什锦殇拒绝的机会。
什锦殇没分什么注意力在上官灵兰身上,他白天不是在房里捣鼓东西就是去海底之境帮她捕捕水泡,晚上一夜不归去追踪索命阁人马的踪迹。
不变的是每日早晨他从外面回来先过来找她蹭一顿早膳,告诉她索命阁那边的动向。
索命阁的人在隔壁阳城停留了两日,他们需要一起去趟阳城靠双生灵树之间的感应查探一番,作为回报什锦殇将水魄的一半分给她。
说起来她不由得感叹,原剧情关于什锦殇找到水魄的剧情是真的,他真就这么好运。
许多人去海底之境的次数都多过什锦殇,但水魄却是被什锦殇找到了,在一个独特的水泡内。
即便没有水魄作为回报,她也是愿意为了日笙去隔壁阳城一趟的。但是她太需要水魄了,不收下她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得到第二个水魄。
“大长老真的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又放一颗魂珠吗?”
伏苓染和什锦殇趴在阳城郊外的山坡上,她远远看着底下升起袅袅炊烟,被树木遮挡住绝大部分视线的索命阁的驻扎地,传音问什锦殇。
她和索命阁的人你追我逃十年,他们什么套路都用过,一时之间,他还真不好判断大长老会不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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