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思,冰雪聪明。
千机公子对俞明婵确实有道理。薛英叹气,她想到千机公子对金洬的评价,有谋无勇与她的弟弟正好相反。
【回去吧】
薛英感觉困不愿再思考。
与姐姐相望之时,薛英内心并没有波澜,她设想过无数与程雪乔再相逢的画面,但当真正见到,只有相顾无言,正如陌路。
这样也好。薛英再次叹息,她确实累了。
俞澄昊的那句你应该比我更熟悉犹在薛英耳边回荡,先前她误以为对方认出来她是谁,最后指的是程家先祖千里奔袭北昌的过往,是虚惊一场。
那场对北昌的袭击是程家光耀的开始,然而曾手握宁国三分之一军队的钟鸣鼎食之家,落败的原因是向发誓效忠的王朝拔刀。
说来何等的讽刺,又何等的正常。
自古以来忠诚终抵不过富贵。
玉明殿内向辉看着陈瑞年上奏的密折,里面白字黑字的写着,在薛英口中的住处,附近一名乞讨十年有余的乞丐说那栋房子十年前没有住过人。
“看来这薛英小姐撒了个弥天大谎。”向辉轻言。
殿下的陈瑞年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想到第二次查竟会查出这么大的事。
要不是乞丐无意中透露出的消息,薛英的谎言可谓是完美无缺。
让薛英的谎言出现破绽的乞丐在三年前逃命去了外地,今年才回来,见密探在宅子附近转,好奇问了句是不是要买房子。
乞丐本想从陈瑞年派出去的密探那边讨点钱好过冬,没想到这一谈话竟然破了薛英布下的迷障。
薛英写过她在那栋房子里住了差不多十年,密探上次调查,从邻里口中确有听到过几年前房子里有一户小姐住。
但是那户小姐在房子里住了多长时间,就没人知道了。
觑城的居民在三年前有不少人搬走,尤其是那栋房子所在的街上住的全是富户,混乱发生后可以说十室九空。
陈瑞年收到密探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立刻转交给向辉让他定夺。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收起折子向辉把它扔进火盆,“让那名密探最近留在觑城,三月前不要回来。”
陈瑞年拱手而立,“臣遵旨。”
向辉只字不提如何处罚薛英,陈瑞年当然不敢问,只是他难免为薛英惋惜,认为这份聪明才智但凡用在正途也比拿来骗人强,还骗的是敌国皇帝。
就在陈瑞年以为向辉会让他退下时,他听向辉问,“对了,你妹妹在佛学上可有精进?”
“舍妹愚钝,最近未有顿悟。”陈瑞年不知道向辉为什么会提起自己的妹妹,硬着头皮他说客套话,“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微臣在此替妹妹谢罪。”
几个月前一位从西域带着经卷回来的僧人入主宫内慈安寺,陈瑞雪以要与其交流为理由,越过哥哥陈瑞年,上书请求皇帝让她进宫与高僧辩论,向辉欣然同意,赐给了她能出入宫闱的令牌。
这个举动着实吓到陈瑞年,奈何木已成舟,他也回天无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加嘱咐,要陈瑞雪一定要按宫中的规矩办事,切不可胡闹。
向辉瞧着陈瑞年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问而已。”
“辩经求道本是好事,等开春,孤就让高僧出宫布道。”向辉轻描淡写的说,他对佛道不感兴趣,没必要强留高僧在宫中,不如选个好日子让人出去开讲坛教育弟子。
陈瑞年不知道接什么话,替妹妹道谢未免太奇怪。
幸好向辉没再多说让他退下,陈瑞年如蒙大赦,就在刚才他都怀疑皇帝是不是想让她妹妹也进宫,就像金家的女儿一样……
比起在宫内蹉跎青春,陈瑞年更想让陈瑞雪过平常日子,求佛悟道也好,世俗经济也罢,做什么都比进宫强。
陈瑞年诚惶诚恐,出了玉明殿,快走出宫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向辉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并没有他预想的愤怒。
一瞬间陈瑞年蹦出个念头,他擦了擦冷汗,有些事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无人的宫殿,向辉瘫坐在椅子上,他笑了两声,低唤道,“高和。”
“臣在。”隐藏在阴影中的高和缓步来到向辉身后,“陛下叫臣可是为薛英小姐的事。”
向辉的声音里掩盖不住喜悦,“是,你去调整宴席的座位,把她调到我身边。”他几乎已经肯定薛英就是程雪英,这时向辉惊觉民间的传闻居然有几分道理,奈何真相远比百姓的八卦更有冲击力。
“陛下此举可是会把薛英小姐推上风口浪尖。”高和并没有按向辉说的做。
在兴头上被泼凉水的向辉收敛起笑容,“孤为皇帝,连让喜欢的女子坐到身边都不行?”
高和规劝,“陛下可为,薛英小姐不可为。”后宫的事高和远比向辉更了解,“千日陛下都能等,何逞一时之兴?”
两人僵持一会,直到向辉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不改了,按之前的。”冷静下来后向辉发觉高和说的非常对。
薛英此行目的不明朗,他贸然改变态度无异于把我知道你是谁这件事说出来。
“臣替薛英小姐谢过陛下。”高和说着跪下来。
向辉看他这样积郁的怒气彻底消散,再次笑道,“起来吧,你倒是会说。”抬眸望了眼头顶的斗拱,向辉陷入另一个问题中,“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她?就像之前那样……不过我先前去找她的次数也不多。”
“真想知道她费尽周折回来是要干什么。”向辉一瞬间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仿佛回到十九岁奔向觑城的那夜,那时他无比想找到自己的青梅竹马,他有很多话对她说,可迎接他的是紧闭的城门和森严的守军。
直到那是向辉才明白众叛亲离的滋味。
年少轻狂的他踏着亲人的骨,战士们的血,自觉能走过通往帝位的孤道。
程雪英是压倒向辉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觑城外,年轻的皇帝终于承认,他至始至终都是个凡人。
“陛下不怕她要杀你?”高和突兀的问。
向辉为高和的问题大笑两声,旋即答道,“何为惧?她要杀我,是我之幸。”
置大道不顾,爱恨由他人,谓之深情也。薛英真恨他,恨到不顾天下大乱也要杀了他,那向辉反倒觉得快活。
比起被杀,被忘记更可怕,他宁愿薛英恨他,也不愿她不再念着他。
如果不能相爱,那他要做薛英最恨人。
站在向辉身后的高和无言以对,这时他也想说一句要向辉不要再犯王充容那样的错。
“放心她要是杀我,早就杀了,不用等到现在。”向辉自信的回答,“那日我在努金遭遇的伏兵,很可能就是她安排的,目的是要把领队逼入绝境,可她没预料到领兵的人是我。”
向辉下意识的想到哈努尔,这时他感觉不对味了,“高和,去置贤院把薛昭请来。”
薛昭是薛远道的长子,同时也是薛英的亲表哥,在觑城事变后他入置贤院修书。
“陛下是要问薛英小姐的事?”高和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要叫薛昭。
向辉反问,“孤就不能是请薛公子来叙旧?”
高和自知不能再让向辉不高兴,立刻不多问,去请人了。
待高和出殿门,向辉难得感受到不好意思的情绪,他请薛昭来是要问问,哈努尔和薛远道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薛远道要让薛英去努金部找哈努尔而不是别人。
之前他对薛远道和薛家三兄弟问过差不多的问题,他们四个没有一个说的,全部咬死不知程雪英去了哪。
如今向辉知道以变成薛英的程雪英的去处,他想以此从薛昭口中撬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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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人偷看了红杏坊的宾客表,左上三楼东边最里间的贵客房每月十八号会对外出租一次,平时空置。”
夏真对向承和金涛总结最近内卫对红杏坊的调查,托金涛的福,借着他仆人的身份,内卫的人算是正大光明混进去,且没有打草惊蛇。
“昨日装成金涛仆人的内卫去问能不能租那间屋子,红杏坊里的人说那房不对外租,是老板娘会客的地方。”
向承一看金涛又在打瞌睡,拿起放在旁边的书朝着他的头轻轻拍了一下。
“小心点,这夜夜笙歌你的腰别闪了,”向承嘴上这么说说,心里却想年轻就是好啊。
“二殿下这是哪的话,人家红杏坊明明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金涛红着脸辩白。
坐在旁边的夏真轻轻摇头,“金二郎几日不见都开始为花楼说话。”先前金涛为去花楼而窘迫的样子夏真历历在目。
金涛气急败坏,“连你也这么说我,夏真你变了!”
端起茶水金涛一饮而尽,“里面有个姑娘我认识,人家孤身一人来永平,我能放任不管吗?”他说完感觉这话听起来好冠冕堂皇。
果不其然夏真幽幽道,“内卫执法时我经常听人这么说,有些还说是那姑娘先动手,是那姑娘自愿的。”
“内卫还负责这个?”金涛发现他或许对内卫的职能有误解。
夏真不语,内位抓的人多数是达官显贵,而上了年龄的男人,除非不行,否则没几个不沉浸在温柔乡。
拍拍手向承拉回注意力,“清醒了吧?”他对金涛和夏真的关系能好起来很欣慰,但不代表他愿意为此耽误正事。
正襟危坐金涛现在确实是清醒,还有心思提出疑问,“下个月十八号是过年的日子啊,千机公子回家团圆不来怎么办?我们岂不是要扑个空。”
向承不担心这个问题,他含笑望向金涛,“这不就要你出场?新年你在里面守着,要是那间贵客房没人,我们就不动手。”
嘴角抽了一下金涛的眼中失去光芒,他这个浪子的名声怕不是要彻底坐实。
“哎,你说这千机公子图什么?”金涛嘟囔,要不是千机公子又是怂恿粮食商人举报姜家,又是引努金部刺客入京,哪用他出入花楼。
此话一出夏真和向承同时看金涛。
被看的背后发毛,金涛小心的问,“有什么事?”
“没有。”说着向承转向夏真,“内卫带走粮食商人,努金部刺客身上发现粮食商人店里的袋子,粮商的账目上有明晃晃的红杏坊购入粮食的记录,且红杏坊在黑市里是千机阁公开的据点。”
这是巧合吗?向承认为不是。
夏真和向承想到一起去了,“郎君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查到的,是千机公子想让我们查到?”
但还有件事,夏真又说,“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陛下还没回京,薛英小姐和程家二小姐像的消息就从宫里传出来。”如果说刺杀薛英和透露薛英的地址是哈努尔的计划,那么努金部的贵女被皇帝当成替身的流言有什么用?
“这点确实迷惑。”向承被问住。
金涛听到这里腹诽,可能只是千机公子觉得好玩。
这话他不会说,说了肯定会被嘲笑,要知道在看到那些资料前他真以为千机阁就是个提供八卦消息的松散组织。
叹了口气向承感叹道,“薛英已如愿入宫,我们慢了一步,不能再慢第二步。”在得知薛英为向辉挡刀的那刻,向承明白皇宫薛英必入,谁让人家下了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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